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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任藍祭酒再拼死喊冤,也挽不回傾族皆滅的下場。
至於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藍祭酒所寫,縱是藍祭酒筆跡,然這世間,要臨摹一個人的筆跡並不難,隨之事過境遷,人已成灰,真假自此深埋。
故至今,冤不冤,藍家滅族仍為坊間傳流的一場文字悲劇。
殷掠空給的回答不是讓黃芪肖很滿意:“你沒說實話。”
殷掠空道:“師父也知道,我的乞丐兄弟還挺能耐。”
“再能耐,也能耐不到宮裡去,更能耐不到九年前錦衣衛親手所辦的藍家文字獄!”黃芪肖那時尚未坐到指揮使的位置,但那晚夜襲藍家的行動,他也在其中。
殷掠空摸摸腦袋嘿笑起來:“不是師父,你現在是在懷疑乖徒兒我麼?”
“哼!”黃芪肖鼻吼出氣,明顯這回沒那麼好糊弄過去。
“那……”殷掠空也瞧出來了,決定來個迂迴戰術,順便催催,表表早已下的決心:“師父什麼時候給徒兒一個名正言順的堤騎身份,徒兒再實情以告唄……”
黃芪肖舉手便往殷掠空腦袋扇去,殷掠空能躲得過,但她不敢躲,硬生生受了黃芪肖一蒲掌,打完黃芪肖還瞪眼:
“能耐了啊,還會討價還價了!”
殷掠空賠著笑:“師父,我真的想成為真正的錦衣衛!”
“為師先時所言,你真想清楚了?”黃芪肖一路爬到今日地位,沒有誰比他更深刻地體會,坐上這個位置的艱辛,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師父,我想成為錦衣衛,想爬到最頂峰,並非一時衝動,師父擔心的,我也明白,師父是真心待我。”殷掠空微垂下眼簾,“可師父,我必須變強大,只有夠強大,我才能護著我想護的人。”
黃芪肖並不是初次聽到殷掠空說這樣的話兒,可他依舊無法理解他徒弟為何那般執意夜十一:
“靜國公府大小姐……是很好,但……”
“我配不上。”殷掠空搶下話兒,“師父,徒兒有自知之明。她是天上的明月,我不過是地下的塵土,怎堪以配。”
自幼時偶遇夜十一,與夜十一氣味相投成為莫逆之交,當在那個被父母罰跪院中的雪天,夜十一將傘遮於她頭頂,將禦寒斗篷披到她身上,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真心的關懷,第一次知道原來縱是天上的明月,也能這般靠近地下的塵土。
“胡說八道!”黃芪肖斥聲,“縱夜大小姐是天上明月,我黃某的徒弟也絕不是地下塵土!”
殷掠空暖心一笑:“在師父心裡,我形同師父親子,自然貶低不得,可在旁人眼裡,我可不就是塵土麼。”
黃芪肖定定看了殷掠空幾息:“算了,待女官一案了了,我便如你所願。”
殷掠空大喜:“謝謝師父!”
夜家大車轉進西子街,未在中段,只在街頭便停了下來。
車門開啟,阿蒼芝晚侍候夜十一楊芸釵下車,採珍有些拿不準馮三到底下不下車,下車後杵在車旁,進退不得。
夜十一也不著急,下車邁開步伐便走,楊芸釵跟上,兩人像往日閒逛那般開始在西子街上游走,東瞧瞧西看看,並不在意馮三下不下車,跟不跟上來。
“馮三表姐大約還有些怯步。”楊芸釵指著街攤上的小糖人,笑眯眯地同身邊的夜十一道。
夜十一拿了個青衣小糖人,楊芸釵隨後拿了個白衣,阿蒼付了銅板,兩人繼續往前慢步。
“要邁出改變的第一步,自來是最難的。”夜十一把玩著手上的小糖人,“三表姐與我們不同,你經歷家道中落,我經歷喪母之痛,她卻父嚴母慈,兄護妹敬,倘非出了那樣的事兒,她本該是無憂無慮之人。”
“三小姐!”採珍沒有想到她家三小姐不下車則已,一下車便狂奔起來,跑得飛快,她追都追不上!
馮三一口氣跑到夜十一楊芸釵身後,夜十一楊芸釵早聽到採珍的喊聲,而雙雙駐步回身,看著跑得連喘大氣的馮三。
“自我懂事開始,祖父便教過我,凡事不可半途而廢!”馮三邊喘氣邊道,故她自心悅上莫九,無論旁人怎麼說怎麼看,她都堅持已見,儘管到最後證明是她錯了,可她從未悔過:“我錯了,我承受後果,我答應的,我決定的,我也不會退怯!”
過江當鋪便是前面,只要走過幾個鋪面,便可直達。
馮三言罷越過夜十一楊芸釵,直往那兒走,腳下步伐堅定,走得毫不遲疑。
楊芸釵隨著轉身:“從今往後,我得改變對三表姐的看法了。”
夜十一同轉身看著馮三:“嗯。”
王掌櫃怎麼想,也沒有想到在當鋪前面鬧著要見他的人,竟是那晚得他雨露之人。
“小姐想見我,倒是讓我受寵若驚。”王掌櫃站於馮三跟前,帶著幾分調笑,姿態盛氣凌人。
就算忘了那晚那個誘她登船的熟悉背影,馮三也忘不掉這個在汙辱她時,也像此刻這般戲說她的調笑聲!
淚自她眼眶滑落,所有的委屈傾刻湧至心間,長至今歲年十四,清白一夕被毀,她的人生走到那一晚,已是盡頭。
原本她是這樣想,原本她並不想回城,想著自千花山莊離開,她便自尋一處廟宇,削髮為尼,青燈古佛,自此孤寂。
但夜十一沒有放棄她,任她罵,任她責備,縱知是有要對付夜十一,並非夜十一所願,她還是一味地將所有罪責歸咎於夜十一。
當所有人都慰解她,想讓她想開些,勿就此尋上短見之際,只有夜十一實話同她言,在同一時間不同地方同樣遭到伏擊,明知倘她一時之氣,不畏禍自口從,將夜十一也險些被毀清白之事喧揚出去,那夜十一縱未真被毀,清譽亦有大損。
然,夜十一還是實言以告。
在黑暗中前行,她恐懼、慌亂、無措,臨近絕望中忽而有一條繩索向她伸手,發出微弱的光芒,即便前路宛若迷霧,也足夠令她心生希望。
她並不想青燈古佛,有那個念頭,不過是被迫無奈走投無路時唯一的選擇。
爾今,她有第二個選擇。
她需緊緊把握!
生,還是死。
總得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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