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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沒有信口開河,他的確收到過曜青龍尊天風君的來信。
不過,信中除了點明茉麗安身份之外,還洋洋灑灑數百字,對她……一言難盡,一百言也難盡的性格與行為做了綜述。
丹楓空閒時信手翻閱,感覺——
沒什麼感覺,就挺有趣的。
不就是薅遍了曜青狐人的尾巴毛,和白珩一起在天風閣頂玩競速,因為“不敬龍尊”引得龍師震怒,吃著烤串唱著歌遛了龍師八圈,還燒了人家一半鬍子嗎?
很好,很有精神,問題不大。
他很快給天風君去了覆信,主題思想提煉一下就是:
你就為這點事寫信給我啊.jpg
對持明龍尊而言,族中位高權重的龍師長老既是導師,亦是掣肘與制衡。大多數龍尊從破殼出世開始,就要與龍師展開漫無止境的爭鬥。
而丹楓可謂其中翹楚,成長經歷突出一個“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無論對外對內,一律重拳出擊。持明族原本體魄強健,少有頑疾,在他這一代平白多出了不少高血壓。
丹楓對此毫無負罪感:“我給過龍師選擇,他們可以選擇順從我,這樣便不會氣壞身子了。”
因此這一次,面對天風君的殷切囑託,他的態度也沒有多少改變。
就這點小事,也值當特意提醒他“或將加劇與龍師衝突,切莫大意”?
仙舟一年三百六十五個標準日,他和龍師可能要結結實實對沖三百六十天,剩下五天是羅浮開大會和過年,不得已保持虛偽的君臣相得。
哪兒有什麼沒衝突的日子啊,那就是個零頭!
衝突的內容也是老三篇,一三五吵“龍尊啊,咱們高貴的龍裔什麼時候能生孩子啊”,二四六吵“龍尊啊,咱們高貴的龍裔什麼時候能騎在仙舟人頭上拉*啊”,最後一天痛心疾首“龍尊啊!您怎麼能和卑微的短生種交朋友,這讓我們老持家的臉往哪兒擱啊!噫籲嚱,世風日下、龍心不古,持明前路危矣!”
龍尊:謝邀,已讀,不回,再問關機。
就這麼個環境,茉麗安一個猛子扎進來,好比一滴滾油落入了沸水裡,不能說是賓主盡歡,只能說是雞飛狗跳。
這一切都在丹楓意料之中,唯一令他稍感意外的,是茉麗安的“不敬龍尊”原來是這麼個不敬法。
難怪天風君在信中只是一筆帶過,確實不太好寫,怪尷尬的。
他一下掙脫不開惡龍的鐵臂,只好從自身經驗出發,按住茉麗安的龍角將她從身上撕下來,以免她和白珩繼續兩面包夾芝士。
但撕下來以後,茉麗安依然沒有半點保持社交距離的意思,一雙帶著野氣的豎瞳轉了又轉,直把他上上下下看了個乾淨,眼神熱乎得讓人懷疑她能透視。
……應該是不能的吧。
丹楓一瞬間有種預感,要不是他衣服穿得厚實,高低得讓她湊上來咬一口,嚐嚐持明龍的味道是鹹是淡。
光是這會兒工夫,她盯著他尖尖的耳廓、修長的脖頸、優美的頜線,就已經很有些躍躍欲試了。
丹楓並不介意這種“不敬”的視線,天地君親師他就沒有敬過誰,自然也不需要別人來敬他,他獨斷只因為他相信自己是對的,如果他不對那龍師大可以熬到他死,然後去下一任龍尊身上撥亂反正。
如果他們做得到的話。
不過,龍尊不介意,不代表持明族不介意。
在丹楓身後,龍尊近侍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有真情實感關心龍尊清白的,有兩眼放光準備吃瓜的,也有被龍師派來臥底(但臥了個寂寞)、一心一意看重傳統體面的,其中又數臥底最為激動,恨不得撲上去把龍尊拉開,自己以身代之。
“放、放、放肆!”
其中一名近侍氣得滿臉通紅,顫抖的手指幾乎戳到茉麗安頭上,語無倫次地喊道:“就算你是其他星球的龍裔,也不能對龍尊大人如此無禮!”
“‘無禮’?”
茉麗安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眼珠向上一翻,看著丹楓還沒從自己頭上撤回去的手。
“哎,你們持明好生奇怪,他在摸我的角,我還沒說什麼,倒變成我對他無禮了。莫非你們最要緊的不是龍角,而是其他地方?”
她雙手本來就環在丹楓身後,下意識地往下一探,隔空從尾椎骨的位置掠過去。
“這也沒有尾巴呀。天風君說過,持明龍尊禮服隆重、穿戴繁瑣,不方便在腰上開個洞出來,因此都會用法術隱藏尾巴,就像我的翅膀一樣。”
“你——”
近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哆嗦得更厲害了,“你你你,你在亂摸什麼!還不快閃開!”
“……”
茉麗安沒答話,只是將海水般湛藍的眼睛轉向丹楓。
她這雙龍眼是真的藍,好像一整片未經開發的野海,沒有帆影如梭、遊人如潮,唯有海洋的原住民在其中自在遊弋,深海里還潛伏著充滿野性與兇性的猛獸。
丹楓知曉這頭猛獸的殺傷力,也知曉她毫無惡意的一派天真,因此面不改色,平鋪直敘地說下去:“遠來是客,我此行與工造司有事相商,你若不急,便在此稍候,持明會安排為你接風洗塵。”
“哪裡哪裡,太客氣了。”
猛獸眯起眼來莞爾一笑,嗓音清甜,笑容真誠坦蕩:
“看這模樣,你便是羅浮的‘飲月君’了。很高興見到你,接風就不用了,你剛才摸了我的,讓我摸摸你的?”
所有人:“?”
什麼虎狼之詞,這是大白天可以講的?
不、不、不愧是外星龍,這波文化衝擊真是太激烈了!
“……”
丹楓起初也是一怔,但隨即注意到她下頜揚起,目光向上,分明是盯上了他額頂崢嶸的蒼龍角冠。
持明族以龍裔自居,族中卻唯有繼承“龍心”和“化龍秘法”的龍尊能夠展露龍相,這對龍角的重要性毋須多言。
但說到底,對龍尊本人而言,這也不過是身體器官的一部分罷了。
從同為龍種的角度來說,丹楓不覺得“你摸我的,我摸你的”這句話有什麼問題(雖然文字表達上確實有點問題),他在茉麗安真摯的目光裡沉思了三秒鐘,就乾脆利落地朝她低下了頭。
茉麗安:“好耶!”
“…………”
龍尊近侍張口結舌,眼珠幾乎從眼眶中滑脫出去,看上去快要暈倒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茉麗安早就摩拳擦掌盯著這對角,一看丹楓點頭便眉開眼笑,伸出食指輕輕點上了半透明的翠綠角冠。
持明龍尊的角與她的角大不相同,外觀比起羊角更像是鹿角,又有幾分像是海底色彩豔麗的珊瑚;質地像美玉又像水晶,比如丹楓的角就像是上好的玻璃種翡翠,觸手只覺堅硬沁涼,細細體察又覺得沁涼裡裹著一點熱意,彷彿貼身佩戴後被體溫捂熱的玉石,又彷彿冰面下一道暖流無聲地漫過指尖。
茉麗安興沖沖摸了又摸,還覺得不太過癮,索性雙手在丹楓肩頭一按,借力踮起腳尖,用自己頭頂的龍角在他的角冠上輕輕碰了一下。
這一翠一白碰在一起,如環珮相擊,“叮”一聲傳得很遠。
“咦……?”
頭角相碰的瞬間,茉麗安不自覺地怔住了。
要描述的話,就是有許多不屬於她的情緒碎片一瞬間湧入腦海,其中有自負,有決心,有綿長的慈悲和憐恤,有偶爾的暢快與釋然……還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般,沉重的壓抑窒息之感。
她一時理不清頭緒,恍惚間有些失神:“這是……”
另一邊,丹楓也同樣感覺到了不屬於自己的情緒碎片。
一言以蔽之——
太快樂了,差點被快樂創得閃了腰。
雖然知道她過得蠻快樂的,但沒想到能快樂到如斯地步。
花有百樣紅,龍與龍不同,說的就是這麼回事吧。
丹楓早已過了自憐自傷的年紀,更不會因為自身處境就遷怒別家無憂無慮的小龍,見茉麗安兀自出神,搖搖晃晃似要向後跌倒,沒多想就伸手圈住她肩膀,於是兩雙龍角再次“叮”地碰在了一起。
白珩:“噫……”
景元:“呃……”
白珩還躲在丹楓背後,此時本該是她跳上星槎逃跑的大好時機,但她怎麼都捨不得跑路,甚至還想掏出照相機。
景元還站在集裝箱上,此時本該是他出手抓住白珩的大好時機,但他覺得自己不該出手,否則夢裡都會被驢踢。
至於龍尊近侍們,心理素質好的正在瘋狂發朋友圈,心理素質差的已經原地宕機了。
現場一時陷入僵局,所有人都沒有進一步動作,直到應星忍無可忍的怒吼聲響徹工造司:
“景元!!!我是讓你帶白珩回來,不是讓你跟她一起出去浪!!!”
伴隨著這聲怒吼,應星師傅手提八十斤的大鐵錘,氣勢洶洶地出現在門口:
“你找人找到哪裡去……嗯?你們在幹什麼???”
“……哈哈,哈哈哈。”
景元漲成兩個大的頭剛縮水一圈,立馬又炸開了,“這情況解釋起來有點複雜,應星哥,要不你給調解調解?”
應星:“?”
他盯著人群中心的兩條龍看了又看,愣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於是耿直地提問道:
“你想讓我調解什麼?他倆頭上的角粘一起了,需要我用機器切割開來是嗎?”
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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