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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桓熙終於抬起了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儀態端莊的美婦正端詳著自己。

二人並非初見,桓熙少年時,就常常跟隨母親司馬興男入宮,只不過那都是屬於原主的記憶。

褚蒜子端詳著桓熙的同時,桓熙也在偷偷看她。

他們雖然隔了輩分,但歲數也只相差了八歲,褚蒜子二十一歲守寡,至今也才二十五歲。

只是桓熙並非曹賊,褚蒜子也不是西晉賈南風,北魏胡太后那樣的淫婦,二人之間,並不存在曖昧的氣息。

褚蒜子讚賞道:

“桓卿於伐蜀一役披荊斬棘,為國家收復益、寧二州及梁州四郡,功莫大焉,武德昭昭,有乃父之風。

“此後留守益州,治蜀不到一年時間,就使當地人心歸附,百姓稱讚,朕聽說桓卿離開之時,黎庶哭道阻攔,真可謂治世之能臣。”

魏晉時期,臨朝稱制的太后是可以自稱為朕,而群臣也以陛下相稱,桓熙見禮時稱呼褚蒜子為太后,只是為了區別她與小皇帝,畢竟他是連著向這對母子行禮。

桓熙謙虛道:

“陛下謬讚,微臣也不過是藉著父親的威德,才能凝聚麾下僚佐之心,能有今日成就,不過是仰賴眾人群策群力罷了。”

褚蒜子可不信他這番說辭。

自己雖然人在建康,但作為東晉最高權力的實際掌控者,對於桓溫伐蜀的過程,所知甚祥。

褚蒜子搖頭道:

“桓卿無需過謙。”

說著,只見褚蒜子話鋒一轉,責怪道:

“桓卿既然有經世之才,何以矇騙何司空,故作愚笨。”

何司空正是此前病逝的何充,他在死後被追贈司空一職,故而有此稱謂。

看似責怪,但褚蒜子的臉上沒有半點怪罪之意,顯然,她也不可能拿這件事做文章來治桓熙的罪。

有此一問,不過是好奇,為何當初桓熙甘願受人譏諷。

桓熙正色道:

“回稟陛下,微臣當初拜謁何司空,是抱病而行,當時頭腦昏漲,神情恍惚,實在難以應對何司空的詰問,這才落了惡評,並非是有意矇騙。”

褚蒜子微微頷首,自從桓家坐大之後,她很關注這對父子,自然也清楚桓熙當初是得過一場重病。

“原來如此,朕就說桓卿是翩翩君子,又怎麼會愚弄道德長者。”

褚蒜子對何充很是尊敬,相較於不靠譜的父親,是何充的堅持,才頂住了庾家兄弟的壓力,扶著他們母子坐上皇位。

放下了心結,褚蒜子又向桓熙打聽起了益州風物,桓熙一一作答,極大的滿足了她的好奇心。

二人專注的說著話,一旁的小皇帝則完全淪為了陪襯。

當然,司馬聃也才六歲,沒有人在意他的想法,他也不清楚旁人都在說些什麼,對於朝廷來說,年幼的皇帝目前還只是一個擺設,還沒有到學習治國的時候。

小孩子沒多少耐心,司馬聃在御座上坐了許久,已經不耐煩,褚蒜子見狀,正打算讓桓熙告退,桓熙卻開口請求褚蒜子為他與謝道韞下旨冊婚。

褚蒜子為難道:

“朕與令姜同輩,桓卿卻是朕的晚輩,你二人的婚事,只怕會亂了輩分。”

褚蒜子與謝道韞是有親戚關係的,其母族正是陳郡謝氏。

她的母親謝真石是謝鯤之女,謝鯤與謝裒是同父的兄弟,而謝裒正是謝道韞的祖父。

準確來說,褚蒜子與謝道韞是表姐妹的關係。

而褚蒜子又是桓熙的舅母,真要嚴格按照輩分來說,謝道韞是桓熙的表姨。

桓熙當然明白這一點,他就是擔心謝奕將來以此為由退婚,因而請求道:

“微臣與令姜青梅竹馬,自小相識,此前已有婚約,唯恐謝公心生悔意,故而相求。

“陛下若能全我心意,微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以報陛下恩德。”

說著,桓熙叩首而拜。

褚蒜子沉吟片刻,見他情真意切,當然,也是衝著桓熙那句生當隕首,死當結草,終於頷首道:

“既然已經許過婚約,自然不能言而無信,希望桓卿能夠記住今日之言。”

如今桓溫勢大難制,有覬覦神器之心,褚蒜子賣了桓熙這個人情,自然是為了以防萬一,如果桓熙能夠顧念舊情,將來她們母子也能落個善終。

當然,最好朝廷能夠與西藩維持如今的羈縻關係。

至於陳郡謝氏,褚蒜子倒不擔心,謝道韞的堂伯謝尚能夠鎮守豫州,全憑他是褚蒜子的舅父。

褚蒜子在建元二年(公元344年)臨朝稱制,而謝尚也是在這一年被提拔為豫州刺史。

她相信,無論如何,舅父是向著自己的,而不是堂侄女的夫家。

桓熙得了褚蒜子的承諾,可謂是喜不自勝,這至少了卻他的一樁心事。

離開正殿,桓熙先往臺省領了告身,而輔佐的會稽王司馬昱早已等候多時。

主廳內,司馬昱笑著誇讚道:

“桓郎丰神俊朗,果真是一表人才。”

桓熙依舊以謙和的形象示人,只是相較於同褚蒜子談論益州的風土人情,桓熙可沒有心思與司馬昱閒話。

如今司馬昱總領朝政,以對抗桓溫,桓家父子註定與他關係緊張。

若非為了領取告身,桓熙甚至不願意往省臺走這一趟,只覺得浪費了自己的時間。

敷衍一番後,桓熙離開臺城,徑直奔向謝府。

既要告訴謝道韞這個好訊息,給她也吃上一顆定心丸,也想找機會與謝安見上一面,試試看能否說服他出仕,與自己一同前往梁州。

郗超離開之後,桓熙身邊還少了一位政務上的幫手,若能得謝安相助,桓熙自可專心軍事。

然而事與願違,桓熙來到謝府,卻只見到了謝道韞,謝安在得知他即將抵達建康的訊息後,便特意離京遠遊,顯然不想摻和到桓家的霸業之中。

其實桓熙也早有心理準備,畢竟謝安喜好遊山玩水,屢屢拒絕朝廷的徵辟,直到家中無人能撐起局面,這才不得不出山為官。

好在桓熙也不是沒有收穫,能夠與謝道韞重逢,對於他來說,便是一樁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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