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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成漢宮室。

“陛下,大事不好了,我軍在笮橋大敗,晉軍正向成都殺來!”

殿內,眾人譁然,群臣面面相覷,無不為之驚恐。

李勢頹然的癱坐在御座上,無助的問向群臣:

“為今之計,如之奈何?”

中書監王嘏、散騎常侍常璩等人紛紛進言,奉勸李勢投降,唯有侍中馮孚站出來反駁道:

“吳漢伐蜀,盡誅公孫,如今晉廷早已下詔,不會寬赦李氏,臣恐陛下即便舉國而降,也難以保全性命!”

馮孚一句話,斷了李勢投降的念頭,可城中已經沒有了守軍,只得出逃。

晉軍就在眼皮子底下,隨時都將殺來,李勢也顧不得家眷,帶著一些親信倉惶逃往晉壽(今四川彭州西北)。

在笮橋一戰獲勝之後,袁喬領軍乘勝追擊,一舉攻入成都。

桓溫隨後入城,他感慨道:

“我能攻克此城,皆是彥叔與熙兒之功。”

一眾將佐,無人出言反駁,盡皆深以為然。

出兵之前,就是袁喬與桓熙力主伐蜀,在彭模又是二人主張破釜沉舟,急襲成都。

至於,笮橋一戰,有賴袁喬在前線指揮將士,奮勇作戰,而桓熙也在關鍵時刻穩定軍心,並親自擂鼓激勵將士,才有了這場大捷。

桓熙沒有喜形於色,他謙虛地笑道:

“伐蜀之功,首在父帥,若非父帥從諫如流,臨危決斷,哪有今日的勝仗。”

將佐們紛紛附和,桓溫聞言大笑,他隨即命令桓熙率領親兵入宮,搜捕李勢家眷,又叮囑桓熙,不可欺辱李勢的妻妾。

如今李勢出逃,還沒有送上降書,因此,伐蜀之役尚未結束。

桓溫擔心有人趁機侮辱成漢妃嬪,使得李勢心懷怨恨,負隅頑抗,故而將入宮搜捕李勢家眷一事交由桓熙處置。

桓熙明白父親的擔憂,朗聲應諾。

......

“晉軍殺來了!晉軍殺來了!”

宮城之中,呼喊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慌不擇路的宦官與宮婢。

成漢皇后李氏與公主李媛身處寢宮,面帶惶恐。

李勢走時,沒有顧得上她們母女,卻將太子帶了去。

寢宮外,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走越近,甲葉的摩擦聲越來越響。

嘭地一聲,房門被踹開,一夥凶神惡煞的甲士闖入寢宮之中。

明晃晃的刀刃向著一貫養尊處優的母女,二人驚恐萬分,為之色變。

“將兵刃都收起來,不得無禮。”

隨著說話聲響起,走進門的正是奉命入宮搜捕李勢家眷的桓熙。

桓熙略過李皇后,將目光落在李媛身上,顯然也被這名少女的姿容所驚豔。

李皇后見狀,鼓起勇氣,將女兒護在身後,她顫抖著聲音說道:

“國破家亡之人,還請將軍放我們母女一條生路,莫要折辱。”

李媛經不住桓熙的打量,她低下頭,躲在母親身後,猶如一隻受驚的小兔。

桓熙回過神來,展顏笑道:

“夫人無需驚恐,桓某並無加害之意。”

李皇后聽得他姓桓,壯著膽子詢問道:

“敢問公子與桓帥是何關係?”

桓熙也不隱瞞:

“正是家父。”

李皇后聞言,終於放下了心,想來桓溫作為伐蜀主帥,其子也無需誑騙她們。

不多時,李勢的妃嬪被盡數抓來,由投靠晉軍的宮中奴婢一一辨認,這其中,有許多原本是成漢大臣的妻子。

李勢殺人奪妻,強行佔有了她們。

這些女子向桓熙哭訴,乞求桓熙能夠將她們放回家中。

這件事情桓熙必須先問過桓溫,不能自作主張,他寬慰道:

“我會向父帥稟明你們的身世,想來,也不會遭人為難。”

眾女紛紛下拜感謝。

桓熙離開前,深深看了一眼李媛。

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吸引眼球,桓熙暗道:

‘難怪以母親的脾氣,也會有我見猶憐之嘆,此女果真絕色。’

桓熙留郗超帶人看守寢宮,自己則去向父親覆命。

桓溫此時已經入主成漢正殿,桓熙還未進門就見一降臣在殿內侃侃而談:

“李勢本有出降之意,不過是懼怕晉室怪罪,故而出逃,主公若能安撫李勢,釋其疑心,李勢又豈敢抗拒天兵,必然奉上降表,舉國臣服。”

說話之人,正是先前勸說李勢投降的散騎常侍常璩。

常璩因目睹李壽、李勢父子無道,雖為蜀官,卻心向晉室,如今被桓溫闢為參軍。

桓溫對常璩所言深信不疑,但無奈道:

“我欲善待李勢,卻不知該如何取信於他。”

常璩笑道:

“主公大可不必擔心,下官有一計,請獻於主公。”

桓溫見狀大喜,甚至來不及招呼進門的桓熙,迫不及待道:

“還請道將(常璩,字道將)為我道來。”

常璩正色道:

“李勢有一女,名為李媛,生得國色,下官請主公納之。

“兩家結為姻親,主公再將偽漢皇后李氏送去,李勢必能領會主公的誠意。”

桓溫已然心動,哪怕是普通人家,夫妻十幾年,也會有過膩的一天,想要找點新鮮的刺激,這也是人之常情。

又何況是如今意氣風發桓溫。

休妻,桓溫自然是沒這個膽子,但要說起納妾,桓溫瞬間就心猿意馬起來。

桓溫瞥了一眼桓熙,假裝推辭道:

“老夫年邁,恐非良配。”

但臉上由衷而發的笑容,卻怎麼也遮掩不住。

他甚至想好了在司馬興男面前的說辭,自己這是為了取信李勢而做出的犧牲。

是為國事而納妾,並非一己之私。

唉!自己這也是迫不得已啊。

常璩知道桓溫已經動心,正要再勸,卻聽桓熙朗聲道:

“父帥所言極是,此事萬萬不可!”

桓溫聞言一怔,殿內眾人無不瞠目結舌。

常璩沒見過桓熙,但聽來人稱呼父帥,也能知曉桓熙的身份。

他正要向桓熙解釋此事的重要性,卻聽桓熙繼續道:

“李勢殺人奪妻,昏聵誤國,而父帥乃當世英雄,怎能向李勢屈膝,拜他為岳父。

“孩兒有一計,既可保父帥威名,又能使李勢來投。”

眾人紛紛好奇,桓溫強忍不悅,問道:

“計將安出?”

就在桓溫心裡盤算著要找個什麼理由,否決桓熙計策之時,只見桓熙認真道:

“還請父帥將李媛賜給孩兒,讓孩兒給李勢作女婿,如此,自當不損父帥的威名。”

一時間,殿內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無一人敢言。

而桓溫一張臉,已經漲成了豬肝色。

他感覺自己肺都要給氣炸了。

桓溫倒不是捨不得李媛,他甚至沒有見過李媛的模樣,而是自己好不容易有個納妾的理由,桓熙居然從中作梗。

然而,被偏愛的始終有恃無恐,桓熙當眾求賜,桓溫滿腔的苦水也只能往肚裡咽。

莫非自己還真能與桓熙爭搶,且不說事情鬧大了,被人傳為笑柄。

若是讓司馬興男知道他為了一個女子而與桓熙爭風吃醋,後果不堪設想。

“哈哈哈...”

桓溫大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

“方才常參軍所請,為父婉言推辭,就是有意要將李氏許配給你。

“不曾想熙兒年少慕艾,定是在後宮見到了李勢之女,為其美色所動,故而求之。

“為父與你母親夫妻恩愛十餘年,相敬如賓,不曾納妾,時至今日,又怎會再娶。

“且依你所請,為父成全這樁美事。”

然而,桓溫表面大度,心裡卻在滴血,一想到桓熙平日不好女色,但如今都被李媛的美色所誘惑,可見那少女是何等姿色。

桓熙大喜謝恩,一眾將佐也故作不知道桓溫的真實想法,盡數向桓熙表示祝賀,隨即紛紛告退,誰也不敢在殿中繼續停留。

在眾人走後,桓溫無需再壓抑心中的怒火,他吹鬍子瞪眼道:

“逆子!”

說著,便揚起刀鞘要打桓熙。

桓熙見狀不妙,拔腿就跑,父子二人在殿內一追一逃,桓熙趕忙解釋:

“父親息怒,孩兒這也是在為父親著想,若是讓母親知道父親未經她的同意,私自納妾,父親豈能安生。”

桓溫不管,他在後邊追逐,氣憤道:

“往後能否安生,老夫不管,今日非得讓你不得安生!給我站住!且讓為父出氣!”

桓熙可不敢停下來,雖說桓溫只是要拿刀鞘打自己,不是拿刀劈砍,可誰知道他下手有沒有輕重。

“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今日父親盛怒,未免父親失手,鑄成大錯,孩兒逃走,才是為子之孝。”

說罷,桓熙看準時機,逃出了大殿,只留下桓溫氣喘吁吁,沒有追出去。

大庭廣眾之下,他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許久,桓熙才從殿門處探出腦袋,見桓溫已然氣順,桓熙大著膽子進門,厚顏笑道:

“當初魏武帝攻克鄴城,文帝納甄氏為妾。

“今日父親奪取成都,孩兒又納李氏為妾。

“孩兒恭賀父親,也為自己賀喜,你我父子,居然能效仿曹氏,有此壯舉,這不正意味著我們桓氏當興。”

桓溫並非晉室忠臣,正如劉惔所言,他野心勃勃,尤其是如今成漢行將滅亡,更進一步滋生了他的野心。

但桓熙這番比喻,還是給桓溫氣笑了,他重新板著臉,教訓道:

“休要胡言亂語,為父一生以匡扶晉室為己任,豈敢作此非分之想,方才所言,不可道與外人。”

桓熙連忙點頭:

“桓家世代忠良,孩兒必當追隨父親,為晉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孺子可教。”

說著,桓溫不忘警告道:

“今日暫且放過伱,往後若是再敢敗壞為父的好事,決不輕饒!”

他們父子同心,併力創業,又哪有化不開的仇怨。

況且桓溫其餘諸子,難堪大用。

桓熙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敢於虎口奪食。

不過,他並沒有忘記替那些被李勢搶來的可憐女人轉述身世。

桓溫聽罷,沉吟道:

“暫時將她們囚在後宮,等李勢來到成都,我自會放她們自由。”

桓熙追問道:

“其餘的妃嬪又該如何處置?”

桓溫不以為意道:

“自當封賞將佐,李勢有皇后陪伴即可。”

桓熙得了李媛,也沒再打李勢妃嬪的主意,而桓溫沒有納妾的理由,也不敢未經司馬興男的同意,自作主張。

父子二人議定此事後,桓熙再往後宮,讓郗超將李皇后與李媛接了出來。

母女二人顯得很是害怕,桓熙安撫道:

“夫人無需害怕,此來,是要將夫人送還,成全你們夫妻團聚。”

李皇后聞言,可謂是驚喜不已,她不知道晉軍為何願意放了自己。

一旁的李媛怯生生的問道:

“這位將軍,我能否與母后同去。”

李皇后這才反應過來,桓熙此前並沒有提及如何處置李媛,就在她為此緊張的時候,桓熙朝著李媛微笑道:

“留在成都,與我作妾可好?”

李媛臉色一白,縱使桓熙相貌俊朗,可她曾經貴為公主,如今卻要委身給人作妾,二者之間的落差顯然讓李媛難以接受。

但李皇后卻知道,如今身陷圇圄,哪還有過去的尊貴可言。

“桓將軍,能否容我們母女說會話。”

李皇后請示道。

桓熙點點頭,讓人將母女二人帶去一處偏廂,好一會,她們才走了出來。

李媛臉上淚痕未乾,但顯然是被母親說服了,她屈身向桓熙行禮道:

“國破家亡,留此殘軀,幸得將軍不棄,妾身願意侍奉將軍左右。”

桓熙上前將李媛扶起,為她抹去眼角的淚水,說道:

“你且放心,我並非始亂終棄的薄情之人。”

李媛聽他這般說,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桓熙並沒有急於佔有李媛,他並非急色之人,況且如今蜀中未定,他也無暇顧及兒女私情。

只是給謝道韞寫了一封信,信中提及父親桓溫為了安撫李勢,逼迫自己納李媛為妾。

自己抗拒無用,只得出於忠孝,答應了此事。

桓熙在信中還賦詩一首: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如今正值暮春三月,寫來倒也應景。

......

桓溫得知李勢身在晉壽之後,派遣降臣常璩為使,替李勢帶去自己的親筆書信,勸說他來降。

一併被送往晉壽的,還有成漢皇后李氏。

常璩抵達晉壽,以三寸不爛之舌遊說李勢。

李勢在國內並不得人心,如今窮途末路,若非畏懼桓溫殺他,也不至於棄國出逃。

如今桓溫許諾保他周全,而李皇后也告訴他,桓溫以其子桓熙配李媛,願與他作為兒女親家。

李勢再無疑慮,當即向桓溫送上降表,自己也隨常璩返回成都。

成漢自此滅亡,然而,蜀地並未就此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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