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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京之前,周至盤了一下自己的底糟,感覺自己一百多萬英鎊加三百多萬美元再加五百多萬人民幣,折算下來高達四千五百萬人民幣,這回怎麼都可以豪橫一把了,結果剛到就給老爺子來了一記重擊。
王老爺子夫婦的收藏既多且珍,“大聖遺音”乃是唐琴,有極大可能是雷威所造,珍貴無匹。
除了這把唐代伏羲式琴,夫婦還有宋代龍吟虎嘯仲尼琴,元代金聲玉振仲尼琴,元明鳳嗉式琴,明代蕉葉式金聲琴。
隨便一把都是極度珍貴。
而老爺子的香爐,除了剛剛說的那四個極品,剩下的還有小三十個,件件都珍貴異常。
而這四個極品爐子裡邊,四龍海水鑄造工藝最為複雜,年代也最久遠,乃是元代的;蚰耳圈足爐和沖天耳三足爐則是香爐裡邊的至寶“宣德爐”;剩下那個雖然是崇禎的,但是爐身通體黑漆包漿上閃爍著分佈的金片,寶光豔豔,是所有爐子裡邊包漿品相最漂亮的一個。
不管老爺子準備給自己留下哪個,剩下的三個外加其餘存貨,都得讓周至掂量掂量自己的經濟實力。
這還只是琴和香爐,老爺子的收藏還有佛像、書畫、藏書以及五花八門的雜項。
後世能要五場專場拍賣才能拍完,可以想見收儲之豐。
四千五百萬的家底,都只有喊一聲“囊中羞澀”。
“三百萬美元。”老爺子笑道:“有嗎?”
“如果你能夠拿出五百萬美元,我還可以立下遺囑,待到我和老伴走後,除了家族字畫留給娃娃們,剩下的大聖遺音琴,宣德蚰耳圈足爐,也留給你。”
五百萬美元,差不多就是自己現在閒錢賬戶上所有外幣的總和,支付完這一筆,估計就只能剩下幾十萬美金和人民幣了。
“五百萬美元可以。”周至也不提什麼看貨驗貨之類的話,直接掏出支票本子:“不過我現在能夠調動的只有《川味趣談》那一百多萬英鎊的稿費,外加三百萬美元,老爺子你看這樣行不?”
“行。”老爺子笑道:“你寫支票,我寫遺囑。”
“在座的各位,都簽字,做證人!”
“那袁老那邊……”周至倒不是擔心將來出現糾紛啥的,主要是怕王老爺子回去不好交代。
“這本來就是我們商量好的結果。”王老爺子反而是鬆了一口氣,好像周至解了他大心結一般:“等她下班回來,讓她補個字就是。”
和拍賣會不同,這種大收藏家之間的“勻場子”的“整抬”行為,往往不能用市價來衡量。
王老爺子的收藏拍賣了五次,每一次的總值從兩千萬到數百萬不等,但是那是十年之後的行情。
按照前年老爺子一百萬美元讓出明清傢俱的行情,這次五百萬美元的交易也勉強算是合理。
當然這些東西再放二十年,隨便一件拿出來都得數千萬,如大聖遺音琴和四大極品香爐,更是可能上億。
如果再考慮到藏品的稀缺性,那就只能用五個字來形容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但是話又得再次說回來,這年頭誰要有這麼多的錢,拿去投資什麼都行,甚至和銀行談協定利率,或者直接買股票不動它,將來的收益都非同小可。
真正能夠買成藝術品壓著,那就得是“閒錢”。
除了周至這種人,如今就算馮倉潘石崖,在這片熱火朝天的投資熱土上,都沒法一下子拿出兩千多萬的“閒散資金”。
但是周至不存在這個問題,國外資產不論,單說國內,周至的問題就是“閒錢”太多。
所以周至很大方地摸出支票本就把數字填了上去,不問其餘,光大聖遺音琴和宣德蚰耳圈足爐兩樣,放上十年都足值現在這個數十倍了。
眾人不知道周至心裡的想法,對周至這般“糞土金錢”的“名士做派”,林婉秋和俞斌都感到極為佩服;劉正勻、墨言和於華倒是對錢沒啥概念,也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未來的能力,只感到這娃和自己是“同道中人”;最不驚訝的是馬爺,老時間裡周至和王老爺子這種人,他見得多了。
最驚訝的只有王崗,他只知道周至和最近在京城風頭頗健的林婉秋一樣,是頗受王老和啟老看重的小輩,但是怎麼都想不到周至有這般的經濟實力,還有這種對待金錢的態度。
畢竟現在的他,還沒有數年後大紅大紫,收入倍增以後的豪氣。
但是今天的所見所聞,卻讓他調起了進入這一行玩玩兒的興趣。
等到周至簽完兩張支票,馬爺送上來一本書冊:“這裡邊的物件兒,除了大聖遺音琴和宣德蚰耳圈足爐,還有老爺子的匏器,鷹具,蛐蛐罐,鴿哨,還有金老夫人和幾位老太爺的書畫外,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王老爺子的大舅金北樓,是世紀初初北方畫壇的領袖人物,其發起組織的湖社,在美術界影響甚大;
他的母親金章,也是著名魚藻畫家;
二舅金東溪、四舅金西崖,還是著名竹刻家。
老爺子自己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彈琴的師父是世紀初天下第一的琴師管平潮;書畫都是家學淵源,自己還學得一手火繪葫蘆的好手藝,還跟著兩個舅舅學會了竹刻。
他出版過的專著裡,就有替母親整理的魚藻繪畫專著《濠梁知樂集》四卷,替舅舅金西崖整理的《刻竹小言》,並且加以擴充套件,寫成了自己的《竹刻鑑賞》,是明清以來竹刻藝術精華的薈萃。
他收藏的鴿哨,是老京城“祥”字紫漆成堂鴿哨,異常精美的兩匣。
他收藏的葫蘆,除了自己火繪的,是清代文三火和三河縣劉顯庭的。
老爺子喜歡玩鴿子,玩鴿哨,玩葫蘆,其實諸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老爺子心裡邊,和他收藏的“大聖遺音”,是等價的。
而袁老對老爺子的態度,那就一個字,寵。
有個笑話能夠說明老爺子有多愛,袁老對他有多寵。
困難的時候,有一天袁老發現家裡的錢買了喂鴿子的高粱,就沒法再買奶粉,買了奶粉,就沒法買高粱。
兩人商量了半天,認為要是為了奶粉開口借錢還說得過去,為了喂鴿子借錢就有點不像話了。
於是決定,手裡的錢拿去買高粱,而奶粉的錢,借!
“這本《自珍集》,是我和荃猷在平反之後,多方尋回的。”老爺子倒是豁達:“自我得之,然又失之,其後又得之,今日又去之。可謂一生波折,盡在其中了。”
“不過上一次離開它們,卻是憂心忡忡夜不能寐,這一次啊,我和老伴兒可算是能睡好覺了!”
“德綿堂永遠都是對老爺子和袁先生開放的。”周至誠懇地說道:“二老想來,隨時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老爺子很快立好遺囑,交代清楚他和老伴最珍愛的兩件寶貝的歸宿,並且請在場的眾證人都簽了字。
也不用律師在場什麼的,就現在周圍這幫人,任誰過上十年二十年,都是行業類的頭幾把交椅,勢力影響力都非常龐大,有他們作證,比什麼都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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