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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按題材給繪畫的難度進行分級的話,人物畫是最難的,其次是動物,然後是植物,最後是山水。
這技巧差距對映到繪畫和瓷器上,就表現為瓷器人物和繪畫人物的差距最大,而山水的差距最小。
雖然從清三代開始,瓷板畫這個藝術品類開始出現,已經有工匠在白瓷板上用彩釉作畫,燒造好後配上木框安放在桌上,稱為“插屏”;再大一些的,掛在牆上,稱作掛屏。
這已經脫離了瓷器的傳統實用路子,變成了藝術的載體,目的是純粹滿足人們精神需要了。
但是實話實說,繪畫的水平並不高。
這種情況,直到“珠山八友”的出現,得到了改變。
明清兩朝皇家重視景德陶瓷生產,集中全國的人材和物力,保證了皇家官窯的質量,在JDZ陶瓷的胎體精細、釉質潤淨、製作規整、品種多樣,特別是顏色釉瓷的精細講究,可以說達到了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境地,促進了JDZ陶瓷藝術的發展。
但是,由於官家的統治,對每種瓷器都有嚴格的限定和要求,統稱“官樣”,這就又扼殺了陶瓷藝術家個性的張揚和發揮,成為了中國瓷藝術發展的桎梏。
隨著清朝國力的衰敗,皇家御窯廠的衰落,一批出類拔萃的優秀民間陶瓷藝術家異軍突起,他們在御窯廠停燒以後流落到民間,幾個粉彩和瓷版畫的高手,成了一個小團體,稱為“月圓會”。
代表人物主要是王琦、王大凡、汪野亭、鄧碧珊、畢伯濤、何許人、程意亭、劉雨岑八個人,後世稱之為“珠山八友”。
要再算上徐仲南、田鶴仙,珠山八友其實是十個人。
那個時代其實非常動盪,但是也促成了珠山八友繼承景德陶瓷傳統的基礎上,以揚州八怪為典範,以海派藝術家為榜樣,容納西方陶瓷藝術風格和技法,用充溢的時代氣息和滿腔的愛國熱情,投入瓷藝創作,衝破明清官窯的藩籬,像一股清泉,一洩而下,不可遏止。
他們克服了種種困難,創造出了種種方法,第一次將“文人畫”表現在了瓷器上。
人人都有一手自己的絕活。
比如創始人王崎,首先汲取了著名畫家黃慎的寫意手法,在瓷器上表現人物的衣紋和風姿,獲得頗為奇妙的效果。
王大凡不用玻璃白打底,直接將彩料塗到瓷胎上,創造出‘落地彩’技法,開創出一個流派,直接讓淺絳彩迎來了第二春。
鄧碧珊是第一個在瓷板上描繪人物肖像的瓷畫家。
汪野亭在前人的基礎上,以國畫的潑墨法,在瓷器上繪山水,同樣出現‘墨分五色’的中國畫效果,給JDZ陶瓷的山水作品注人了生機。
劉雨岑憑藉自己深厚的功底,創造出“水點”技法,這種技術後來運用於燒製毛瓷,被譽為當代官窯,周至收藏的“水點桃花”系列,都是劉大師的創造。
在明清以前的陶瓷文化情境中,陶瓷工匠的任務是為統治階級服務,身份和創作沒有自主性,也沒有結社的自然條件,他們的身份就像是受僱者。
時序發展到近代,陶瓷工匠的身份得到了極大的自由和釋放,於是他們就像其他文人一樣具備了形成藝術雅集或藝術社團的條件。他們往往有共同的志趣或人生目的。
這些人的文化素養已經非常高,他們有字,有號,有齋,本身就是文人和畫家。
他們會主動去追求和效法前人書畫的精髓,比如王琦學黃慎和揚州八怪;王大凡學吳道子;汪野亭學沈園和王石谷;鄧碧珊學宋代宮苑畫,嶺南畫派和東洋畫;何許人學董源、巨然;徐仲南學戴熙;田鶴仙學王冕。
而畢伯濤本身就是清末秀才,畫風和八友中另一位大家劉雨岑,都受清代畫家新羅山人的影響極大。
從這樣的傳承和追求就可以看出來,珠山八友其實已經脫離了“瓷工”的範疇,進階到了“畫家”的層次,只是作畫的原材料,是瓷胎和釉色而已。
事實也是如此,就像王大凡在《珠山八友雅集圖》中的題詩一樣:“道義相交信有因,珠山結社志圖新。翎毛山水梅兼竹,花卉魚蟲獸與人。畫法唯宗南北派,作風不讓東西鄰。聊得此幅留鴻爪,只當吾儕自寫真。”
可以說,以畫入瓷,到了珠山八友才算真正進入大成時期,各種國畫的理論、技巧、章法,一一被探索者在瓷器上得以實現,最終實現了完美的遷移。
然而這麼精巧的藝術品,在如今的市場上卻一點不受重視。
因為其“跨界”的屬性,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尷尬,書畫界,追求紙絹載體的藝術品;古玩界,追求年代久遠和官窯血統,瓷板畫正好來了個“兩不挨”。
於是周至只好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尬笑道:“就算現在不值錢,放上二三十年,也成古董了嘛……”
林婉秋拿一支斑竹皮的癢癢撓將瓷板畫表面的碎玻璃剝掉:“這個拿去掛在歲華軒圖書館倒是不錯,不怕曬,不褪色,書畫可以取下來送內室妥善儲存了。”
周至認真檢查了這些瓷板畫的品相和落款,不知道是不是不受重視的緣故,反而沒有遭到刻意的破壞。
當時的裝幀也夠精細,表面玻璃和瓷板之間還隔著小小的距離,玻璃的碎裂更像是送來之後堆放不慎造成的。
瓷板畫發展到珠山八友時期終於可以燒造大平板了,這些板子都達到了一米二乘四十厘米的面積,加上鏡框,已經達到了“條屏”的尺幅,掛到歲華軒下沉式圖書館裡的確很合適。
這批瓷板畫囊括了當時的諸大家,而且還全是名家最拿手的題材,包括了王琦的《八仙過海圖》、王大凡《布袋羅漢圖》、汪野亭《仿富春山居區域性》、鄧碧珊《秋塘翠鳥圖》、畢伯濤《雲山楓色圖》、何許人《蕭山雪徑圖》,程甫《宮苑花鳥寫生》、劉雨岑《竹籬破春圖》、徐仲南《松鷹圖》、田鶴仙《梅山逸老圖》,一共十幅。
這要是沒有高人歐陽友鶴,不可能集得這麼齊,這麼精。
尤其是年紀最長的徐仲南和鄧碧珊,作品還是民國十年以前的。
而最年輕的劉雨岑,直到五幾年仍然在堅持創作,中間也是幾十年的時間跨度。(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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