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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也大差不差,鈞窯一窯五色的主要成因就是釉料中銅原子的還原反應,能夠讓釉色完成從紅、紫到藍、綠的豐富色彩窯變,形成一“入窯一色,出窯萬色”的神奇變化。
從這一點上說,清代的豇豆紅其實也是銅離子的還原反應決定著色,雖然變化不如鈞窯那般豐富,但是僅就釉色原理這一點來講,是一致的。
但是豇豆紅的釉料裡邊銅離子遠比宋代鈞窯豐富,燒造出來的物品基本都是暖色,只存在少量帶綠色窯變的物件兒。
清人洪亮吉曾作詩讚譽其釉色“綠如春水初生日,紅似朝霞欲上時。”這句詩用來形容鈞窯也不過分。
“如果是正經的禮器用瓷,‘美人醉’自然要下‘大紅袍’或‘正紅’一等,”張誠愛不釋手地轉看著石榴尊:“但是這樣的窯變發生在石榴尊上,卻是剛剛合適,甚至在美學成就上更加接近石榴的自然本色,一半人工一半天成造就的絕品。”
“卻比‘大紅袍’或‘正紅’還要更勝一籌了。”
跟著翻看底子,卻不禁眉頭一皺:“怎麼這麼髒?底款都湖了?”
“看樣子像是老火漆,或者還被家裡熊孩子燒刮過,結果還沒處理乾淨。”周至發揮起了自己的聯想。
張誠聽得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搖頭:“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要不我們來賭一賭?”老柴的調皮勁兒又上來了。
“賭什麼?”張誠嘴裡隨口問著,眼睛還是離不開這石榴尊。
“賭這瓷器有沒有款兒,如果有,是什麼年代的款兒。”
見到張誠抬眼看他,老柴趕緊加了一句:“你和肘子兩個人猜,我們來買馬!”
“考我們來著。”老張笑著打趣:“落你們眼裡,怕是將之當做現代鈞窯了吧?”
“肘子你覺得是哪一代的?”
“其實沒啥好斷的,器造型輕靈秀美,修胎規整,釉質勻淨光亮。”周至笑道:“加上真正的豇豆紅釉配方在康熙朝就已經失傳,後彷者為了可以模彷出還原狀態不均勻產生的顏色變化,施釉都基本偏厚,失去了‘美人醉’當有的靈氣。”
“這件石榴尊,總體還是符合康熙本朝胎細釉薄的特徵,我猜是康熙本朝的。”
“還得看看開片。”老張從櫃檯裡摸出一個修表的放大鏡安在眼睛上,就這陽光認真地看了一遍石榴尊上的細小開片:“嗯,的確是康熙本朝的特徵。”
等到取下放大鏡,見周至已經調好了試劑,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由得自失地一笑:“現在看得勉強明白,不過要是在半夜的手電光下,我是絕對不敢出手的。”
說完又伸手摸向那對兒筒瓶:“但是錯過這個,不應該啊……”
“哈哈哈哈……”老柴開心得就跟他撿到寶一般:“你就是欺負我們水平不大行,沒想到今天來了個高人,讓肘子在一邊忙活著,咱們這邊開課!”
“那不成班門弄斧了?”張誠性格似乎很好。
“張叔別這麼說,我也想聽聽。你為什麼也對崇禎青花這麼感興趣。”
“行,那我就說說。”張誠又給大家倒上了茶:“崇禎時期,明朝國勢已經嚴重衰退,景德官窯已經處於停廢狀態,僅有民窯繼續生產,官府如果要生產瓷器,需要跟民窯定製,這就是陶瓷歷史上著名的‘官搭民燒’制度。”
“當時民窯瓷大量出口,但是制瓷質量明顯下降。從明清制瓷史來看,崇禎青花正處於從萬曆後期到清康熙前期的最低谷,最大的體現,就是制胎。”
“崇禎青花用高嶺土製胎,胎質大多粗糙、疏鬆。胎色灰白色。胎體普遍較厚。釉層稀薄,釉面不平整,光澤度不強,釉色白中閃青,也有青灰色,部分甚至還開片。”
“為了掩飾不足,當時盛行在器物口沿處施一圈醬色釉。圈足一般設計較矮,這是為了從視覺上阻斷底部露胎。”
“線外沿旋削較多,大碗圈足邊牆內壁有較深的挖足殘痕,行話裡叫‘二層臺’。盤、碗底部時常有跳刀痕,或者在足底留有沒旋削淨的小臺、窯渣、雞心凸起。”
“這些都是造胎之後二次旋削修胎後留下的痕跡,說明景德在這段時期裡,在摶泥塑胎工藝上嚴重退步。在制胎上重機械勝過重手工,很明顯是為了滿足大批次民間燒造的需要。”
“這段時期的青花色料採用的是石子青,這種青色的有點是呈色穩定,但弱點是自由呈色最好的青花才鮮豔青翠,而大多數因為受工藝精細程度影響,導致色調暗澹,也如蘇料那般有暈散現象。”
“暈散嚴重的甚至影響到紋飾,致使紋飾線條混淆不清,這就對畫工提出了嚴苛的要求,要求比劃更精細,設色更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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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了少量的精品,多數匠人的手藝達不到這麼高超,因此畫面上時常會下筆過輕,造成漏釉現象。有些又下筆過於濃重,導致青花裡夾帶有黑褐色斑點。”
“但不同於元代、明初的蘇料呈色,石子青的黑斑並不滲入胎骨,手感上沒有凹凸不平的情況。”
“但是崇禎青花固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也又前後兩次青花高峰所不具備的優點,那就是題材和用筆。”
“因為失去了官窯創作的禁止,崇禎朝的匠人們徹底放飛了自我,開創了類似中國畫中澹墨水彩的皴點用筆,大量採用變形、誇張或簡筆手法,畫面筆意豪放,無所拘束,極富詩意。”
“題材也變得十分寬泛,內容豐富。文人山水畫,成了這一時期最多見的題材,畫意具有明末國畫的風韻。”
“畫面中多有古詩,內容極富生活氣息,茅屋、草亭、舟橋、漁翁、樵夫、高士、文人雅士、歷史典故,神怪傳說,戲曲故事等等,都在這段時期成了裝飾題材。”
老張絕對是個高手,周至一邊用筆刷蘸這有機溶劑刷著石榴尊的底漆,一邊聽著他的講解,心底裡暗自點頭。
世人多好跟風,說到青花瓷,要不就是明永宣,要不就是清三代,鬼谷子下山罐拍賣出天價之前,連元青花都沒人待見的。
崇禎青花作為“轉型期”的重要時代,直到多年以後,都沒有得到其應有的地位。
究其原因,主要還是一般的收藏者對於青花瓷這個門類的研究不夠深入,收藏界也只認“年號款”,對於非“年號款”和著名底款的瓷器,一律打入“民窯”,其實是被大量粗製濫造之作給拖累了。
而面前這個張誠,能夠在一眾收藏者中看到崇禎青花的價值,懂得獨立思考,還點評得如此到位,這種將營生當做學問真正研究的態度,得到了周至的認同。
同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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