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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禮,郭姨娘就一句話都不說了,低眉垂首,肅然而立。
遙遙一看,她居然十分樸素。
穆青雲想起於媽媽瑣碎的抱怨裡,張慶誇郭姨娘是人間富貴花,一身的珠光寶氣也壓不住她的豔色。
她也極愛穿紅,一襲大紅衣裙,穿在她身上特別的美。
據說嶽玲以前也是類似的風格,是後來嫁給張慶以後,才變成如今這個處處節儉,貼心賢惠的妻子。
但此刻的郭姨娘,那模樣簡直恨不能把自己變透明,最好誰也見不到她,見到了也記不住才好。
事實上,郭姨娘簡直要嚇死了。
又氣又嚇!
張慶那個老不死的,就會給她找事!他到底知不知道他這閨女是雲城武館的人,他又知不知道,雲城武館的門主是卓燕飛。
我的老天!
郭姨娘可是見過卓門主的脾氣,誰敢讓他弟子一時不痛快,他就讓人八輩子都不痛快。
張慶那個白痴!
一時間,各種心酸苦楚湧上心頭,郭姨娘只覺得這天底下的倒黴事,都讓她給碰見了!
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不就是想從那攤爛泥裡掙扎出來?怎麼就這麼難!
就因為她這張臉,接連好幾個噁心的畜生看中了她,她再手腕靈活,也不過是一弱女子。
和嶽玲不一樣,郭姨娘就是正經的花旦,身體柔軟歸柔軟,其實手無縛雞之力,那些惡人想害她,都費不了多少力氣。
她知道她這張臉,必然要闖禍了,如果不自救,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和其他漂亮的,若無枝可依的女孩兒一樣,變成地裡的肥料。
憑什麼?
長得,是她的錯嗎?
據說她出生時就差點被扔到河裡溺死,只是她爹去扔她時,她哭得厲害,正好周圍又有人在,她爹害怕,便重新把她抱了回去。
野生野長地養到五歲,提腳賣給牙婆。
牙婆看中她是個美人胚,奇貨可居,她才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頓飽飯。
後來因為她嘴巴甜,會來事,牙婆總覺得她能有大造化,就捏在手裡,想找個出價高的青樓再賣。
她裝了一整年的乖,發現牙婆已經選定了地方,是雲城比較上檔次的一家花樓,她心裡知道不能耽誤了,便冒了一會險。
特別順從地哄著牙婆放鬆了警惕,又賄賂牙婆家的傻小子替她開了後門,千辛萬苦,終於逃了出去。
逃出去的那段日子也特別不好過,每天都和泡在黃連水裡一樣,最後實在活不了了,萬不得已,到底賣進了戲班子。
戲班子的生活也苦,為了活著,她唱戲唱得嗓子發炎,練眼神練得眼睛抽筋,練功,吊嗓子,要多努力有多努力。
那會兒就想,戲子雖非好行當,可總歸是有一技之長,憑手藝吃飯,好歹能生活。
就看看自己將來的際遇如何,若能唱出名氣,好好賺錢,等年紀大了,自己攢個戲班子出來做班主,認真教徒弟,但凡別太黑心,也不是不能養老度日。
結果,又是她這張臉招禍!
戲班有幾個姐妹嚇壞了,甚至勸她乾脆毀了顏面了事。
女子顏面雖說要緊,可她們這樣的人,長出一張禍水臉,那就是禍根苗。
可憑什麼?
她好好的臉,自己看都賞心悅目,憑什麼要毀?
再說,動刀怕疼,塗藥更疼,如何毀去上天給的東西?萬一下手不懂分寸,說不定小命都保不住。
她思來想去,也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她還沒琢磨出對策,那覬覦她的混賬,居然就當起了縮頭烏龜,沒再糾纏。
拐著彎打聽了一圈才知,有個外地來的貴公子,應該算是個大人物,相中了他們的戲,包了他們戲班子唱十場。
這貴公子家裡,正是那混賬玩意的靠山,他也要在旁邊伺候。
在這公子面前,這混子也裝有頭有臉的讀書人,需得潔身自好,至少不能表現出齷齪的一面。
郭姨娘當即就抓住機會,主動湊上前去,唱作俱佳,一通忽悠,果然打動了那位孫公子。
漂亮的女子總是更容易得人憐惜。
誰知道她費盡心機傍上的貴公子,反手把她‘送’給了個四十多歲的窮酸秀才。
而且,這位還發自內心地覺得,此等做法,是為了她好,她一定很樂意。
郭姨娘:“……”
呸!
孫玉芝有病!
好在她一向想得開,沒撈到貴公子,後半輩子吃不到燕窩魚翅,就算她倒黴,不過張慶是讀書人,是秀才,還真能讓那些人有所顧忌。
郭姨娘一琢磨,算了,什麼樣的日子都是過,就算跟貴公子過,還不一定能過了貴公子家裡的難關。
到了這秀才家,發現這廝好窮,好在她也好養活,富能富過,窮能窮過,這秀才也不算很老,而且好湖弄,粗茶澹飯就粗茶澹飯,就湊活過吧。
再說,比尋常百姓家強多了,至少吃喝不愁。
再之後,她就知道了秀才有個閨女,雲城武館的弟子,郭姨娘高興極了。
有這麼個大小姐在,日子過得多踏實!
卓燕飛卓門主老厲害的!
郭姨娘:“造孽哦!”
張慶這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純種傻x!
你要找死,你自己去啊。
郭姨娘輕輕抬頭,心下也小小抽了自己一巴掌,自己為什麼居然還是要臉的?
她這會兒就應該跪下抱嶽夫人的大腿,哭訴自己的不易。
看得出來,嶽夫人不是跋扈性子,她求一求,許能不被牽連。
可她做不出來!
穆青雲盯著郭姨娘面上那糾結古怪的表情,輕笑了聲,慢吞吞道:“趙衝那一夥人犯了事,今天晚上你若想見他,就只能去縣衙大牢。”
郭姨娘一愣。
趙衝一家子都是縣城的小吏,就是他在街市上欺男霸女,郭姨娘就是受夠了他的糾纏,這才出昏招,讓孫玉芝轉手送給了張慶。
穆青雲笑了笑:“天黑之前,我娘就要帶著自己多年的‘嫁妝’銀子,與張慶合離,他這宅子保不住。”
郭姨娘二話不說一頭跪拜下去:“我這就收拾行李,立馬走人。”
那簡直是連問都不問一句張慶,聲音雀躍至極。
穆青雲這下真笑了。
嶽玲呆愣地看看女兒,再看看丈夫的小妾。
她忽然感覺,為了張慶的所作所為氣吐血的自己,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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