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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臨,湖風拂岸。點燃的篝火竄起漫天的火星,這種露天的宴席不算什麼稀奇事兒,相比於室內的逼仄,起碼在戶外點燃燈火不用擔心空氣質量的問題。
作為東道主,謝氏一族的子弟早早就已經到場,沿著湖邊擺著一排桌案,各種遊樂道具應有盡有。
古人也不是全然沒有娛樂專案的,只是這種娛樂要看場合時機,若是平日裡這麼玩,多少要被冠上不務正業的紈絝之名。
但今夜是為了宴請賓客,這些許玩樂反而能夠帶動氣氛。
“就比投壺吧。”十來個衣冠楚楚的青少年們相聚在一起,其中一個大約掃視了一番後,指著不遠處的青銅高耳壺說道。
謝氏這邊的子弟聞言見狀,都是眉心微蹙。謝氏乃是書香世家,如謝晉和謝玉那般習武之人,謝氏少之又少,反倒是讀書作畫,彈琴下棋,他們自認不弱於人。
這投壺自然也有高手,但要是跟眼前這些人比起來,顯然他們要輸上一籌不止。
“怎麼,不敢比?”陶商嘴角微揚,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問道。陶商是陶謙長子,今年二十有六,與衛琤同歲,若是放在徐州地界,那也是妥妥的有才之士。
相比於他的名氣,謝氏這邊嫡長孫謝暉,就明顯要弱上許多。
“比就比,怕你啊,來人啊,送翎箭來。”跟在一旁的小廝早就準備好了道具,此時聽到大公子吩咐,急忙讓人將十幾根用紅腹錦雞羽毛製作的箭矢送了上來。
這紅腹錦雞在後世可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可放在這個時代,妥妥的餐桌美食,不僅關中秦嶺地區隨處可見,便是這河東呂梁山區中也是獵人最常見的獵物之一。
而且紅腹錦雞的翎羽還是很常見的裝飾品,不管是金銀首飾,還是衣帶袖口,亦或者插花擺設,乃至製作成羽扇,都是很不錯的飾物。
此時,見謝氏一方應下比試,陶商幾人頓時眼前一亮。其中一個上前說道:“既然要作比,那總要有點添頭,大家說是與不是?”人群中立刻有人高聲附和,這些人都是跟隨陶謙而來的徐州官吏,陳登也赫然在列。
謝氏這邊見狀,也沒有多疑,只是好奇道:“不知以何物作添頭?”陶商聞言,立刻拍了拍手。
只見一個戎裝打扮的青年抱著一個箱子走了上來,陶商說道:“若是我方輸了,這一尊赤珊瑚便是你的。”那箱子緩緩開啟,只見一尊小腿那麼高的血紅色珊瑚映入眼簾,引得謝氏子弟一陣驚呼。
謝暉看著箱子裡的紅珊瑚,雙目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後遲疑了一下,蹙眉說道:“如此至寶用作添頭,陶兄還真是捨得啊。”陶商哈哈一笑,很是隨意的重新蓋上了箱子,抬眼看向謝暉,道:“輪到你了,若是你們輸了,總要給點什麼吧。”謝暉眉頭緊鎖,拱手應道:“這赤珊瑚價值連城,我等輕易拿不出等價之物……”可不等謝暉說完。
陶商突然打斷他,說道:“誒,別急啊,既然定下了投壺,那總是要分出個高下的,你拿不出寶物來,不代表你沒有可以當做添頭的物件,我看這樣吧,若是你們輸了,就把那些腳踏車當做添頭如何?”眾人循著陶商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湖岸邊,幾輛腳踏車便停在顯眼處。
謝暉等謝氏的子弟都是一怔,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陶商等人的真實目的,那就真的白混了。
那些個腳踏車都是衛琤送給他們的禮物,作為衛琤未來的大舅子和小舅子,謝氏嫡系子弟才有這樣的待遇,所以腳踏車數量不多,總共也只有六臺而已。
再加上如今百貨商鋪的腳踏車基本都被預定了,就算能夠弄到格物票,外來人也很難買到一輛腳踏車,這就導致許多外來的世家公子,被本地的公子哥壓得死死的。
可能有人會不解,一輛腳踏車而已,有什麼好被人壓的?其實道理很簡單。
試想一下後世的京圈太子們,天天開著限量款超跑去參加聚會,而外來的富二代們則只能乾瞪眼,望洋興嘆,明明大家的家庭條件都差不多,他們為什麼要受這個氣?
陶商為首的幾個世家子弟,從抵達謝氏莊園開始,就已經在佈局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此時哪裡會輕易放過。
“怎麼,謝兄該不會認為我這赤珊瑚沒有你的腳踏車值錢吧?”謝暉眉心微蹙,腳踏車只是很難買到而已,不代表買不到,而這赤珊瑚,乃是祥瑞之物,其價值不言而喻,還真不是有錢就能搞到的。
只是,比投壺的話,他們這邊輸定了呀。若是尋常的添頭,輸了也就輸了,堂堂謝氏子弟,還不在乎些許金銀財寶。
可這腳踏車另有意義,乃是衛琤送給他們的禮物,若是輸給了對方,之後該如何面對衛琤?
就在謝暉等人糾結之時。
“我來跟你們比!”眾人回頭望去,只見一身火紅打扮的謝玉,不知道何時出現,而且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話語。
謝玉身後,衛琤、蔡琰、劉禾主僕,也緩緩從門柱走來。見到衛琤三人,謝氏一行人立刻就要上前問候。
衛琤見狀,隱晦的朝謝暉等人做了一個噓聲動作,讓他們先不要聲張。
而站在陶商等人身後的陳登,剛好也見到了這一幕,猶豫了一下,他緩緩後退,很快就朝內廷走去。
他沒有當面揭穿衛琤的身份,但也不能看著自家公子一無所知,所以最好的辦法是馬上去通報陶謙,讓他派人來結束這場鬧劇,以免陶商等人不小心得罪了衛琤,壞了大事。
“你是?”陶商沒有見過謝玉,此時臉上疑惑,心中卻有幾分驚豔。今日的謝玉明顯是精心打扮過的,那身火紅的漢服很好的將她的身型凸顯了出來,她的容貌算不上絕美,但也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姿容,常年習武培養出其他女子所沒有的英氣,對於陶商等人來說,別有一番魅力。
只不過,在他們看到劉禾臉上的金絲流蘇面罩後,具都是沉默了下來,而後急忙朝劉禾躬身一禮,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劉禾斂衽一禮,並不上前,而是與蔡琰站在一旁看戲。衛琤見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劉禾,也沒有摻和其中的意思,雙手揹負身後,好整以暇的看著兩方人,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只是在看陶商那個箱子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意動。
好東西是好東西,可惜太刑了,後世這玩意兒禁止買賣啊。就在衛琤無奈嘆息的時候。
噹啷!謝玉當先出手,翎箭精準無比的落入銅壺中,發出一聲清脆的響動。
“好!”謝暉等人激動的附和起來,場面瞬間變得熱鬧,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物的圍觀。
今晚的宴席可不止邀請了衛琤和劉禾,還有其他世家之人,其中不少人都是認出了衛琤。
只是因為謝玉等人在玩投壺,他們不好打擾衛琤的‘雅興’,沒有上來打招呼罷了。
眼看著謝玉出手就命中一根,衛琤也湊趣的鼓起了掌。其他人見狀,紛紛有樣學樣,很是捧場。
氣氛到了這裡,反倒是陶商一行人麻爪了。謝玉明顯是個高手,此時又有這麼多人圍觀上來,若是他們輸了的話,那一尊赤珊瑚豈不是真的要拱手讓人?
可是,這尊赤珊瑚是父親拜訪那位衛使君的登門禮啊!陶商此時著急的不行,原本勝券在握的他,額頭上不知何時已經冒出了冷汗。
原本只是想誆騙謝暉幾輛腳踏車的,不想竟是把自己搭進去了。為今之計,只能盡全力贏下投壺比試了。
看了眼身後的戎裝青年,陶商心中稍安了幾分。
“臧霸,你有幾成把握?”戎裝青年濃眉一挑,抬眼看向勝券在握的謝玉,沉聲說道:“公子放心,最多與她平局,輸是不可能輸的。”陶商一聽,心中大定。
他佯裝淡然的朝謝玉拱手一禮,而後回頭說道:“臧霸,就由你來與謝小姐比試一番吧。”戎裝青年抱拳點頭,昂首闊步上前,拿起一支箭矢就朝銅壺射去。
噹啷!同樣是一箭中的,準度、力度,都把控得十分到位,這下子壓力又給到了謝玉這邊。
眾人都沒有發現,聽到陶商的聲音,衛琤的眼皮子稍微睜大了幾分。
“臧霸,倒也是個人才。”
“夫君說了什麼?”衛琤笑著搖了搖頭,扶著蔡琰顧左右而言他。倒是一旁的劉禾,面罩下的雙眉微微蹙起,她不由得看向與謝玉比試的那個戎裝青年,神色中帶著幾分思慮之色,眸中似有光彩閃爍,袖中十指不自覺的緊了緊。
噹啷。噹啷。此時,那戎裝青年又緊隨其後的射出一箭,二比二,壓力再次給到了謝玉。
畢竟沒有真正的上過戰場,哪怕謝玉的身手再如何的了得,也不免出現失誤。
第三箭,翎箭在銅壺嘴邊磕碰了一下,應聲落地。而那戎裝青年則是不緊不慢的拿起一根箭矢,再次精準的射進了壺口。
到了這裡,勝負其實已經顯而易見了。雙方各自還有三根翎箭,就算三根全中,謝玉也輸了一籌。
陶商等人已經嘴角微揚,笑意盎然,彷彿勝券在握。只是,到了最後一箭的時候,異變再次發生,這一次是戎裝青年發生了‘失誤’,最後的比分是五比五,雙方打成了平局。
衛琤方才看得真切,臧霸在投壺之前,特意回頭朝他看了一眼。
“有趣,有趣,還是個妙人。”不出所料,臧霸早已經認出了衛琤的身份,能夠跟萬年公主同列,還是謝玉親自帶來的尊客,整個河東郡貌似有隻有一人了,其實這不難猜到。
只是陶商等人的思緒,方才都放在了比試上,只有臧霸意識到了這一點,故而在最後一箭上,故意投歪,並在投壺之前回頭看了衛琤一眼,表明了態度。
陶商等人還在嗟嘆之時,不遠處,謝老太公帶著陶謙一行人匆匆趕來。
陶商等人見到陶謙,急忙要上前行禮。不料陶謙直接喝退了他們,徑直走到衛琤跟前,拱手笑道:“方才還與謝公提及仲道,不想你早已經到場,這幫小子沒有冒犯到你吧。”衛琤謙遜回禮,笑著應道:“陶公客氣了,小輩之間的玩樂,何來冒犯之說。”陶謙聞言,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慶幸的瞥了眼陳登,若非他知會得及時,情況還真不好說。
陶商等人見到這一幕,都是臉色大變,此時他們也知道了衛琤的身份,同時心中暗自慶幸,若非臧霸最後一箭投歪了,他們早已經得寸進尺了,到那時,肯定會得罪這位衛使君無疑。
“臧霸,你早就認出他了?”陳登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臧霸身旁。臧霸愣了愣,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應道:“元龍兄不也認出來了嘛。”陳登若有所思的看著眼前的青年,心中對他的評價不由得高了幾分,只是臧霸此人在他看來還是太危險了一些,陶謙根本管不住他。
“元龍兄,你在河東待了這麼久,你是怎麼看待這位年輕的使君大人的?”
“你什麼意思?”陳登臉色一變,抬眼看向臧霸的側臉,沉聲說道:“你別忘了當初是誰捨身為你揚名正身的,你殺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牧守一方的太守,若非陶公相助,你如今還在苟延殘喘。”臧霸眉心微蹙,並沒有反駁。
三年前,為了救出被人迫害的父親,他帶著家中十餘名食客殺入太守府,雖然順利救出了父親,卻也背上了殺害朝廷命官的罪責。
若非陶謙相助,以孝烈為他揚名,現在的臧霸還在深山老林中四處躲藏呢。
所以即便理念與陶謙不合,即便看不上陶謙的優柔寡斷,他還是成了陶謙麾下的一員猛將。
“元龍兄何須動怒,臧某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心中不解,為何同樣兵強馬壯,糧草充足,那曹操不打河東幷州,偏偏對徐州動手?為何陶公不敢直面其鋒,偏要捨近求遠,千里迢迢來河東求援?”陳登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臧霸見狀,微微搖頭,看向前頭有說有笑的衛琤和陶謙,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亂世將至,一是垂垂暮已的夕陽,一是潮氣蓬勃的旭日,給你,你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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