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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徹引發的小插曲,讓整個家宴的氣氛變得有些不一樣。
趙佗夫妻有些後怕,擔心自己這個兒子接下來又搞出什麼事情,嚇得一顆心全放到娃身上。
皇帝的諸位公子中,除了胡亥將嫉妒和不滿寫在臉上外,其他公子也各有心思。
不過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的小外甥身上,而是在思索始皇帝召集諸多子女,舉行這場家宴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現在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
一向勤政,對家庭團聚不感興趣的始皇帝突然搞這一出,換成誰都能察覺到此事不正常。
家宴進行到中段後,始皇帝果然有了動作,竟然當場對諸位公子抽背《商君書》和秦國律令的內容。
扶蘇作為長子,自然是第一個上場。
“辯慧,亂之贊也;禮樂,淫佚之徵也;慈仁,過之母也……”
在他清朗的聲音中,將始皇帝所抽查《商君書》中的《說民》一篇流暢且完整的背誦了出來。
見到這一幕,嬴陰嫚微微一笑。
她這個同胞兄長背這些東西,自然是毫無問題。
在楚國滅亡前,沒開竅的扶蘇常常惹怒始皇帝。
每當這個時候,他們這位父皇就會罰扶蘇去抄錄《商君書》和律令,那幾年下來,扶蘇起碼將《商君書》抄寫了上百遍吧,這個抽背對扶蘇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
相比嬴陰嫚,趙佗則是敏銳的將注意力放到始皇帝抽背的內容上。
《說民》,其“說”通“奪”,主要講如何奪民所尚、奪民所善、奪民所易、奪民之財、奪民所欲。
開篇就說巧言善辯和聰明有智謀,是違法亂紀的幫手;過度的禮樂是放蕩的引子,仁慈則是犯罪的根源……
所以想要讓國家強大,就要讓黔首人民變得愚昧。
上位者要控制人民的財富轉化和黔首的慾望,根據人性來操控人民,同時任用酷吏,刑九賞一,輕罪重罰,以此來威懾天下,達到以刑去刑的效果。
這樣做就能逼迫天下黔首走上耕戰的道路,為了獲取爵位的賞賜而爆發出強大的力量,最終使得國家強大。
“《商君書》足有二十餘篇,這《說民》一篇是秦國制度的核心,是歷代秦王治民的手段。皇帝特意讓扶蘇背這一篇,恐怕是要特意考校他對治國的理解。”趙佗眼睛眯了起來。
果不其然,待到扶蘇背完後,始皇帝便開口道:“扶蘇,你覺得《說民》一篇如何?”
趙佗眼皮一跳,死死盯著扶蘇。
這絕對是一場來自始皇帝對繼承人的考驗。
眾公子神色緊張,紛紛看向自己的長兄。
侍立在殿側的中車府令趙高也是抬起腦袋,目光望了過來。
他希望扶蘇在回答中出錯。
面對眾多目光,扶蘇道:“稟父皇,兒臣認為商君所言治國之法,是我秦國能在天下諸侯中崛起和強大的根源,耕戰是強國之道,這是我大秦能統一天下的根本。”
話語到此完畢。
扶蘇點到為止,沒有繼續說下去。
後面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有自己真正的意見想要表達。
但他還是忍住了,經過趙佗、李斯的先後提點,他又在外面鍛鍊了一年多,如今的扶蘇已經能分清場合和對話的人物了,不會在這種時候踩錯了坑。
“嗯,不錯。”
始皇帝欣慰的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讓扶蘇坐下,轉頭開始考校其他公子。
這一下就出現了問題。
諸位公子都是從小就有師傅教授《商君書》和秦律條文的。
但他們平日並不受皇帝關注,皇帝一年四季和他們說不上幾句話,根本沒心思管他們,就更別說是考校之類了,使得這些公子的基礎功並不紮實。
而秦國宗室,又有無軍功者不得封爵拜官的規定,諸位公子眼看沒有掌權的可能,只需每日在宅邸裡吃吃喝喝就可以一輩子富貴的過下去。
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去錦衣玉食享受酒色美人,學這些枯燥的治國之道做什麼?
背書?
以前背的東西,在出宮開府立宅後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所以他們的水平自然是可想而知。
沒想到今天他們這位父皇,突然來了個抽查背誦,當場就讓諸位公子現了原形。
諸位公子搜腸刮肚的在記憶裡搜尋那些快要遺忘的字句,一個個背誦的磕磕絆絆,甚至還有將幾篇律文背串的。
“凡將立國,制度不可不察也,治法不可不慎也,國務不可不……不……不……”
被抽查的公子高支支吾吾的背不下去。
他乾脆哭喪著臉跪在地上,向始皇帝求饒道:“父皇,兒臣無能,背不出來,還請父皇責罰。”
始皇帝板著臉,沒理他,看向旁邊臉色發白的公子將閭。
“下一個。”
沒過一會兒,來參加這次家宴的公子大多跪在了地上,排成了一排。
這讓一旁的趙佗看的汗毛倒豎,他想起前世上學時抽背課文的場景,這可真是太熟悉了。
“嘶……皇帝等會兒可別叫我背啊。”
趙佗心驚膽戰,連忙低下腦袋,假裝逗弄兒子,深怕被始皇帝注意到,一會兒也點名讓他加入背書的行列。
好在始皇帝板著的臉,在輪到胡亥時,終於鬆開了。
“人主之所以禁使者,賞罰也……故遺賢去智,治之數也。”
胡亥流利的將整個《禁使》篇背誦下來,喜滋滋的對始皇帝道:“父皇,我可一個字都沒背錯吧?”
“嗯,沒背錯。”
始皇帝滿意的笑著,然後轉頭對跪在地上的諸位公子訓斥道:“爾等不如長兄也就算了,怎得連幼弟也比不過。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真是混賬!”
諸位公子戰戰兢兢,面色哀苦,只能求饒道:“父皇,吾等皆愚鈍之人,回去之後,一定好好習誦。”
“哼,起來吧。”
始皇帝搖搖頭,讓這些公子起身回位,然後又轉頭看向胡亥讚道:“你年紀雖小,但學的不錯,比你這些兄長好多了。”
胡亥嘻嘻笑起來,順口說道:“父皇,還是中車府令教導的好,我這才能記住呢?”
“嗯,你這師傅倒是選對了。”
始皇帝望向殿尾的趙高。
趙高忙道:“皆是公子聰慧過人,非臣之功也。”
始皇帝笑道:“在朕面前無需推功。中車府令教導公子有功,賞六金。”
“臣拜謝陛下!”
趙高忙俯身行禮,待到起身時,看到胡亥正對著他得意的笑。
他對胡亥回了一個笑容,心中卻暗暗嘆了一聲。
始皇帝雖然誇讚胡亥背的不錯,但也只到此為止,沒有像對待扶蘇一樣,去詢問胡亥對這些問題的見解,大概是看他年紀還小吧。
沒機會了。
作為始皇帝的知心人,趙高很清楚這次家宴真正的目的。
始皇帝之前讓長公子扶蘇去主持遷徙六國宗室貴族的事情,是在考驗他的能力以及政治傾向。
現在召集諸位公子舉行這場家宴,則是要在自己的諸位兒子中再進行對比一番,看看自己的兒子裡面,是否還有可造之材。
結果扶蘇和胡亥之間的諸位公子,面對始皇帝的突然抽查,都表現的平庸不堪。
長公子的表現不說完美,但絕對是上乘,能與他相比者,唯有胡亥。
但胡亥年紀太小,而且不如長公子的勢力龐大。
岳丈是廷尉李斯,妹夫是武功侯趙佗,又與蒙恬共事。
這些都不是才剛十三歲的胡亥能夠相比的。
今日這場家宴,始皇帝大概將做下最終的決定。
在趙高的擔憂中,這場家宴總算是過去了。
“爾等退下吧。”
始皇帝揮手,讓諸位公子先行離去,然後又說了一句:“武功侯留下。”
這讓趙佗頭皮發麻,該不會是皇帝真的要將他留下單獨抽背吧?
他尋思著要是真發生這事,能不能求皇帝把《商君書》換成《孫子兵法》。
然而始皇帝問出的一句話,讓他措手不及。
“武功侯,朕欲立扶蘇為太子,你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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