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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稟涉二五百主,楚軍已經過去了,並未發現吾等蹤跡。」
距離留邑和秦軍所據的河岸之間,幾處丘陵交界的一片樹林。
涉間聽著斥候稟告,微微頷首。
趙軍候率著四千秦軍在泗水畔佈陣以待,旌旗飄揚,聲勢浩大。
楚軍的注意力肯定會被其吸引過去,一路追擊自然會缺乏勘察,不可能察覺到他們這支秦軍偏師隱蔽在途中的一點。
涉間的目光在林中掃視。
這支秦軍,包括傷員和俘虜。
以及,一千血勇之士。
……
「終於逮到你了!」
戰車滾滾前行,昭平站在車輿上,憑軾而立。
他雙目大睜,死死盯著前方一里左右的那支軍隊。
那是昭平賓士千里,一路追趕的目標。
一支四五千人左右的秦軍,和昭平之前預判的數量相差不多。
秦軍已經在寬闊的河岸邊布好了陣勢,與剛剛抵達的楚軍相對而站。
「秦軍並未發動突襲。」
景同騎著馬跟在戰車身側,低語出聲。
「算那秦將好運,如果他想要趁著我軍立陣未穩的時候發動突襲,我必讓他落得和李信一個下場。」
昭平有些遺憾的說著,他從項燕和李信的戰鬥中學到了不少東西,此次前來,同樣防範著秦軍的突襲,做好了應對準備。
只是對面那個叫趙佗的秦將頗為狡猾,並沒有傻乎乎的衝上來,讓昭平不免算盤落空。
不過倒也無所謂,看對方人數,可能還不到五千人,自己這一萬大軍,怎麼打都是碾壓。
楚軍在各級軍吏的指揮下,開始進行列陣,對河岸邊的秦軍呈現包圍之勢。
對面的秦軍依舊未動,一雙雙眼睛默默注視著楚人的動作,只有幾面黑色的旗幟在風中飛舞飄揚。
「秦軍是想憑藉那些馬車進行防禦。」
景同抬頭眺望遠方軍陣,做出他的判斷。
昭平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就如景同所說,對面的數千秦軍都是步卒,他們列成半圓形的戰陣,正對楚軍,身後則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寬闊泗水。
在秦軍的前方,在第一排秦卒的身前,有近三十輛沒有馬的車輛被拖來橫放著,環繞秦軍的戰陣,作為掩護遮擋。
那是秦軍在攻破留邑的時候,從城中搶來的馬車,他們用這些車輛為身後的秦卒提供保護。
背有泗水,前有橫車,這是妥妥的防禦陣勢。
看來這支秦軍已經被自己逼到絕路,又沒有一往無前擊破自己的進攻氣勢,故而只能做出這種消極的戰陣部署,妄圖憑藉泗水和那些馬車作為掩護,抵抗到最後。
但有用嗎?
昭平哈哈大笑起來。
他站在車輿上,指著一里外那支背靠泗水的秦軍,對景同和左右短兵大笑道:「這秦將何其蠢也!」
「此人認為背靠泗水,便可將兵力收縮於前,不用擔心後方來兵。但他卻不知兵法所云,右倍山陵,前左水澤。秦軍佈陣不依兵法,反而背水為陣,此乃取死之道。」….
「秦人兵少,在我軍的勐攻下早晚崩潰。屆時軍陣一潰,這些秦人便是退無可退,將被我軍全殲於此!此真乃天賜大功也!」
在昭平那大笑聲中,楚軍眾將亦不由點頭附和。
「看來那秦將趙佗只知道使些詭計,用卑鄙謾罵來抒發怨氣,卻不識正道兵法,我之前卻是高看了他一籌。」
景同原本還擔憂昭平會因怒壞事,如今他看到秦軍背水列陣,犯了兵家大忌
,亦不由心生鄙夷。
對面的秦將原來是個無能之輩,只會玩些俘虜詐城和偷襲伏擊的把戲,其實根本不會打仗。
葛嬰作為昭平短兵,站在戰車附近,此刻也聽到左司馬的話,默默在心中記下。
打仗不可背水列陣,此乃取死之道。
左司馬說的真好,葛嬰感覺自己又學到了一招。
他不由暗暗慶幸自己當初的抉擇何其正確。成為左司馬的短兵,他不僅地位更高,而且還能時時聽聞左司馬教誨,受益無窮啊。
不知何人向四周楚卒一說,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
最終這一萬楚人都知道對面的秦軍犯了兵家大忌,不由譏笑起來,原本的畏懼害怕之意少了一些,卻不由自主的生出驕心。
「左司馬,雖然秦軍不識兵法,背水列陣,但他們在此地休憩了一陣,頗有以逸待勞的陣勢。」
「我軍卻是一路跋涉至此,士卒頗為疲憊。如今我軍既然已經包圍了對方,掌握了主動攻擊的權力,不如暫且讓士卒恢復一二,等一會兒再發動進攻。」
景同雖驕,但還是按照兵法,一板一眼的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嗯,你學的不錯。我正有此意,想來對面那秦將也是存了以逸待勞的心思,我就偏不讓他得逞。」
昭平點頭,他作為老將,自然對此中道理一清二楚,不會中秦將的陷阱。
他一邊傳令前排的楚軍列陣站好,以防備秦軍發動攻擊。
一邊又讓後面的幾千楚卒可以坐地休憩,等到眾士卒的精力恢復後,他就可一聲令下,楚軍衝殺上去,將那些秦人殺得片甲不留,以報之前趙佗給他的奇恥大辱。
泗水之畔。
兩軍列陣相對,卻沒人率先動手。
秦軍等著楚軍發動進攻。
楚軍卻自顧休息,毫不匆忙。
趙佗不由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那昭平不愧是楚國左司馬,行軍打仗果真有一手,見到己方列陣,並未倉促發動攻擊,讓趙佗以逸待勞的策略即將失敗。
不過趙佗也並非沒有辦法。
所謂事在人為,敵人不動,那我就讓他動。
趙佗招來黑臀,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黑臀嘻嘻一笑,眉飛色舞道:「軍候,你可真是女幹詐狡猾。」
趙佗眼睛一瞪。
「不對,是用兵如神,軍候真智人也!」
黑臀忙一個馬屁拍過去,然後屁顛屁顛往軍陣外走去。….
很快,兩軍之間,便有一秦將大步走出。
「吾乃秦軍主將趙佗,敢問楚國左司馬安在?還請出來一敘。」
那秦將嗓門很大,哪怕站了老遠,依舊將聲音傳到楚軍陣營中。
趙佗?
昭平聽到這名字,怒氣不由自主的湧上心頭,他又想起了路途中那些刻在樹幹上的辱罵話語。
「駕車上前。」
昭平咬牙切齒的吩咐御者。
景同忙道:「左司馬,敵將頗為詭詐,突然邀約,恐怕另有女幹計。」
昭平瞪了他一眼,道:「怕什麼,我一萬大軍在此,任他如何詭計,等會兒也將變成死屍一具。我若不去,還讓人以為我是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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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侮辱,如果不當著眾軍的面罵回去,那口氣如何能夠嚥下,他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受過那種恥辱。
他今日,就要當眾罵死那趙佗!
戰車行到兩軍中間,已經能看清相互模樣。
「你這豎子就是趙佗?好一個醜陋鄙夫,你們秦王選將都不挑人的嗎?怎讓你這醜人領軍出征,也不被人說他瞎了眼。」
昭平當先一口氣罵了回去,心中頓時舒坦了不少。
不過他倒也不是瞎罵,對面那「趙佗」確實長得歪瓜裂棗,身長腿短屁股大,一張臉上還有幾個痘痘,再加上滿身髒汙,簡直不堪入目。
誰料那「趙佗」聽到罵聲,不僅不怒,反而大笑道:「你這左司馬,怎的滿嘴糞臭味道,乃公隔著這麼遠都被你口中的失味臭到。莫非今早吃了失忘了飲水,真是臭死人也!」
昭平目瞪口呆,他堂堂楚國的高等貴族,天生貴胃,哪裡聽過這般鄉間惡罵,聽之簡直不似人言,一時間竟讓他連還嘴都做不到。
「我聽說你家老母乃是一個小婢,只因……」
「趙佗」嘴巴快的如同連弩一般,噼裡啪啦就是一連串髒話飈了出去。
而且他聲音又大,此刻剛好又颳著吹向楚軍戰陣的冬風,將那一句句對昭平父母先輩的問候送到了每個楚人耳側。
詭異的沉默。
楚軍士卒人人憋了一口氣,不敢發笑,也不敢出聲。
昭平四肢顫抖,要不是扶著車軾,恐怕就要氣的從車上摔下去了。
臉紅。
氣漲。
胸口即將炸開。
此時,那「趙佗」見時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偽裝,大笑一聲:「昭平我兒,你以為乃公是趙軍候否?」
「非也,乃公黑臀是也,若是不信,可看乃公屁股黑也不黑!」
說著,黑臀竟然真的當著對面上萬楚人之面,一個轉身躬背,伸手撈起衣服下襬,對著昭平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屁股。….
楚軍中,有人再也忍不住,當眾笑出了聲。
根本沒人想到,打仗之前,竟然還能來一出陣前罵戰。
一人笑,十人笑。
十人笑,百人笑。
雖然楚軍的軍法官很快砍了幾個發笑計程車卒腦袋,將笑聲壓了下去,但那陣陣充滿諷刺的聲音還是傳到昭平耳中。
此般奇恥大辱,何人能忍?
他是貴族啊,怎能被一個鄙夫當眾謾罵。
昭平終於明白為什麼楚王負芻要單獨懸賞黑臀了。
此子,竟無恥至極!
什麼以逸待勞,什麼軍爭兵法,全是狗屁!
昭平現在氣的雙眼發紅,他只想抓住對面那個黑臀,將他吊起來,用一千根長矛狠狠戳進他的屁股!
還有對面的秦軍,全部都得死!
今日不留活口!
唯有秦人的血,方能洗刷他左司馬今日所遭受的恥辱!
「給我殺!」
「全軍出擊,把這些秦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昭平舉臂狂吼,聲音尖利無比,刺的人耳朵生疼。
後方楚軍大陣,景同和諸位楚將目瞪口呆,他們也沒料到左司馬上前和對方答話,最後竟演變成了這種模樣。
但不管如何,左司馬既然當眾下達出擊的軍令,他們就不能違抗。
戰鼓從楚軍陣營中敲響。
前排楚軍本能的抄起矛戟,在軍吏的呼號下向著水邊的秦軍衝去。
後方那些還在席地休息的楚人,聽到鼓聲和出擊的軍令,連忙站起來,因為出擊的命令太過倉促
,竟讓楚軍戰陣在這一刻顯得頗為混亂。
黑臀眼見對方發飆,頓時尖叫一聲,轉身就往後方的秦軍戰陣奔去。
在他的身後,是倉促間發動攻擊的楚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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