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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齊侯被小人所惑,將我先君誤與山戎相混,滅了我族社稷。從那時起,我族故地就被燕國吞滅。最後剩下的兩支族裔,一支西遷到了這裡,建立聚落,便是我孤氏的先祖。還有一支據說遷到了遼東,稱作竹氏。”
孤澤一邊引領趙佗和秦軍進入鄉邑,一邊為他介紹起這座孤伯鄉的來歷。
“原來長者是昔日孤竹國的後裔,我曾聽說過商末時有兩位賢人叫做伯夷、叔齊,是長者的先輩吧?”趙佗拱了拱手,以示敬意。
“正是我族先賢,他們先是不繼君位,讓國於兄弟,賢名傳遍天下。後來又扣馬諫阻周武王,最終不食周粟,在首陽山中采薇而食,世代被傳為佳話,真沒想到趙君也曾聽過,倒是讓老夫欣喜。”
孤澤笑眯眯的說著,一提到家族的光輝歷史,他又挺起了胸膛。
趙佗表面上附和恭維,心裡其實很無語。
孤竹國。
好久遠的歷史啊。
四百年前這個小國就因為遭到山戎裹挾,跟著侵略燕國,被當時風頭正盛的齊桓公當做戎狄的走狗一起給滅了。
只在史書上留下一句,齊桓公“北伐山戎,刜(fú)令支、斬孤竹而南歸,海濱諸侯莫敢不來服”,這所謂孤竹國便成了人家春秋霸主奠定霸權的踮腳石。
至於伯夷叔齊,更是久到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我堂堂八百年大周都已經亡了,你還在這裡提什麼伯夷叔齊,並引以為傲。
更別說伯夷叔齊的傳說,是在稱頌忠於祖國、抱節守志的精神。
你一個剛剛投降秦國的燕人,還拿這傳說當做炫耀的資本,真是讓趙佗很無語。
不過孤澤的行為,也反映了這時代的特色。
諸侯兼併不斷,不知有多少國家、貴族淪亡。但他們的後代依舊以祖先曾經的輝煌作為驕傲的資本,看不起那些土裡刨食的泥腿子。
正因為趙佗是出身貴族,孤澤對他是心甘情願的配合,否則換成其他平民出身的秦軍屯長過來,恐怕這老頭表面礙於秦軍的威勢不得不配合,但背地裡肯定是瞧不起的。
趙佗一邊聽著孤澤和那些豪長的恭維話,一邊行走在邑中道路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這孤伯鄉,大體就是由那支孤竹國遺民,再加上少量散戶平民構成。
鄉邑中孤氏家族一家獨大,那些跟著的豪長基本都是孤氏,是孤澤的旁支後輩,所以搞定了孤澤,趙佗此番的駐守任務就很容易完成了。
他只要帶著手下士卒在這裡駐守,保證交通安全,等到後續部隊前來接管時,就算大功告成。雖然不會升級爵位,但能增加他的勞績,勞績增加到一定量,趙佗也會得到相應的獎賞。
或許是提前收到了孤澤的命令,鄉邑中那些老弱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他們隔著戶牖張望,想看看進鄉的秦軍是不是如傳說中那麼兇悍。
老人婦女聽話,但那些稚童可就不一定能明白事項了。
一對幼童還像以前一般,嘻嘻哈哈的追逐著,從屋間小路里鑽出來。
跑在前面的是個扎著髮辮的小女孩,只有五六歲的樣子,跑起來跌跌撞撞。後面還跟了個稍大一點的光屁股男娃,渾身髒兮兮的,嘴裡還叫著“追你,追你。”
兩個稚童相互打鬧追逐,竟沒看到走在路上的趙佗等人,一下就衝過來,女童先撞在趙佗的腿上,男娃則是沒剎住車,衝過趙佗,徑直撞上了後面的黑臀。
跟在最後方的幾個秦軍士卒,聽到動靜,本能的將手中長矛放平,還有人拔出了劍。
兩個小孩被這一嚇,哇哇大哭起來。
氣氛瞬間緊張。
孤澤臉色大變,忙叫道:“誤會,諸位壯士,只是兩個小童。”
趙佗擺了擺手,讓士卒們放下武器。
他蹲下來,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柔聲道:“別哭了,下次跑慢點,就不會撞上了,快去一邊玩吧。”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跑。
後方的小男孩則還在哭,他被黑臀翻過來壓在膝蓋上,打了下屁股才放開。
“孺子,你下次可得長眼了,要是再撞到乃公,嘿嘿。”
黑臀露齒一笑。
小男孩只感覺眼前這人笑的十分可怕,捂著屁股哭著跑了。
兩個稚童很快就跑沒了蹤影,氣氛緩和下來。
趙佗甚至能聽到路邊屋子裡傳出的鬆氣聲。
秦軍並沒有想象中的殘暴,這讓孤伯鄉的居民放下了心。
不一會兒,就到了孤澤家的府邸。
作為孤伯鄉最大的三老豪長之家,孤澤的宅邸確實很不錯。
門簷高聳,大氣寬闊的門口,有豎人恭敬的等候。
走進門中,能看到高大的木柱撐起寬闊的空間,屋頂上蓋著精美的瓦片。
據趙佗所知,燕地的豪貴之家,一般會在屋頂先鋪蘆葦,再鋪草泥土,在草泥土上又塗上一層厚厚的“三合土”,最後才會蓋上有著各種精美紋路的瓦片,堪稱奢華。
“掌燈!”
孤澤拍拍手,就看到那些豎人女僕,來回穿梭,在寬闊的廳堂中點燃青銅燈架。
幽幽燭火燃燒,裡面的動物油膏釋放出奇怪的味道,但馬上就被專門的香薰掩蓋。
這一幕看的趙佗身後那些秦軍士卒瞪大了眼睛。
黑臀更是吞著口水道:“我的屯長耶,這些人可真會享受。”
不僅是他,就連常年擔任小吏的西乞孤也忍不住道:“這燕國區區一個鄉中豪貴,都快比的上咱秦國的縣長了。”
“諸位壯士快請,酒食已經備好,還請諸位上座。”
孤澤熱情招待,邀請趙佗等人入席。
此時才到下市(申時),還不是吃飯時間,但眾人還是齊齊嚥了口唾沫。
“屯長,咱們……咱們吃點吧。”
黑臀小聲說著,不僅是他,其他人也都眼巴巴的看了過來。
趙佗笑了笑,他知道孤澤這場宴飲帶著好意,如果拒絕反倒會惹怒對方,更別說手下士卒也會不滿。
“涉間,你帶一什人在外等候,稍後自有飲食。”
趙佗以關中話對眾人說道,雖說孤澤投降的態度很誠懇,但也不得不防。
“唯。”
涉間毫無二話,帶著手下九個戀戀不捨計程車卒走到門口。
安排好後手,趙佗才笑著道:“多謝長者好意,那吾等就卻之不恭了。”
孤澤也看到趙佗的安排,他心中讚了一聲真是謹慎,臉上笑容不變,伸手道:“諸位壯士請入席。”
孤澤很細心,知道秦國崇右,將趙佗等人安排在居於右側的東席。
人員入座,府邸中的婢女們開始穿梭著上酒菜。
她們腳穿雪白足襪,身著碧綠絲衣,雖算不上花容月貌,但對於趙佗手下那些糙漢子來說,簡直個個都是天仙下凡,一個個盯得雙眼發直,不停吞著口水,也不知是饞這些婢女,還是饞案上的酒食。
這還沒完,孤澤拍了拍手。
自內宅裡走出一個婦人,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年紀,身穿淡紫衣衫,臉上略施脂粉。
她嫋嫋婷婷走來,看著趙佗,眼裡眉梢,都是春意,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彷彿要滴出水來,真可稱的上一位美豔婦人。
孤澤捋著花白鬍子,笑眯眯地說道:“此乃老夫小君,今日特來侍候君子飲食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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