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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進石現在已經有點驚弓之鳥的感覺,看到當兵的便有些怕,這人走到桌前,伸出大黑手在那個“小”的區域拍下了一顆小小的黑石子,大聲道:“我買小。”

他這一走入中心區,四下的人無不掩鼻用手扇風,有人連道:“好臭,好臭。”紛紛離他遠了些。

那莊家是個一臉麻子的漢子,他抬頭看到這人,說道:“潑皮韓,你這是從那個糞坑裡跑出來的,快到外面的草塘裡洗洗再來。”邊上人也附合道:“是啊,太難聞了。”

又有人道:“韓五哥聽說升了副尉了,怎地一個隨從也不帶?”

這被稱為韓五哥的潑皮韓看了一眼眾人,不屑的道:“臭又怎麼地?我的銀子又不臭,快開快開,那來這許多廢話。”又回答另外一人道:“副尉又如何,綏德軍新建,不是還一樣要挖臭水坑建房子?哪裡有什麼隨從。”

眾人這才注意到這拍在這桌面的一塊竟然是塊銀子,那個麻子莊家伸手拿了過來,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向空中拋了兩下試試重量,才道:“這銀子好像也是臭的。”

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潑皮韓卻有些得意的道:“臭水坑裡挖出來的,能不臭麼?能使就成,管它臭不臭呢。”他停了一下又道:“孫麻子你開不開,大夥都等的急了。”

邊人有人道:“開吧,開吧,銀子哪有臭的,全是它孃的香噴噴的。”大家一起也是笑了。

孫麻子看了看潑皮韓道:“這塊銀子應有二兩,你是要全押了?”潑皮韓卻有些心痛了,叫道:“押五十個大子,先試試五爺我今天的手氣。”

孫麻子叫著:“買了離手,開了……”隨著喊聲揭開了破碗,高叫道:“一二一四點小……”潑皮韓大喜,呵呵笑道:“你爺爺的,早知道全押了。”那些賭徒卻是有輸有贏,有人嘆氣有人開心,卻又有幾人嫌臭離了。

潑皮韓贏了五十文錢,拿了十多文給身邊的一人道:“口渴的很,去,給五爺買壇酒去。”這人平時怕了潑皮韓,不敢不去,接了錢出去買酒。

潑皮韓又要下注,這次卻下了個“大”五十文,押下了後不無得意的道:“今天運氣好,上頭讓去挖臭水坑都能挖到塊銀子,你說這麼小一塊銀子,我怎麼就能看見它?”

眾賭徒聽他這麼說,便有人跟著他押大,孫麻子瞅了桌面上押的,對潑皮韓道:“你吃了軍糧也敢私自跑回來?小心捱了軍棍。”

潑皮韓罵道:“孫麻子你這個瓷錘,韓爺的家就幾步路,回家抱了婆娘睡一覺,明早到了點卯,也就是了,當什麼事?”

邊上的人自小便和他一起慣了,有人笑道:“只怕嫂子看你這麼臭,趕你了進牛馬圈和豬羊一起睡了。”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方進石看了沒意思,便退了出來,他覺得有些累了,便想找個地方坐一下,卻看到邊上有個攤位,掛了招牌上寫:算命看相測字相墳看宅

這卻是一個算命的攤子,這攤主卻不是尋常所見的老者道士瞎子等,卻是一個衣衫幹潔,精神十足的少年書生。

這書生只有十八九歲,臉上總上面帶著一副可親的笑容,他手拿一把羽毛扇輕輕搖著,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當他看到方進石在東張西望的時候,衝方進石招招手道:“這個小哥,可過來一坐。”

方進石就走了過來,坐在他對面的小板凳上,這書生道:“小哥可是來找人的?”方進石一呆,心想這書生倒真有些水平,他未開口說話,卻已經知道他是找人了。

方進石看這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有心逗他玩一下,便道:“在下就是這綏德城中人士,非是找人。”那書生搖頭道:“小哥說笑了,若是此地人,又如何會不去賭錢卻又到那些潑皮中間去看熱鬧?”

方進石想想也是,這夥賭徒說不得平時便是些橫行鄉里的潑皮,當地人如果不是賭錢,怎麼會去看這熱鬧招惹?方進石想了一下道:“你怎知我沒有去賭?在下賭了幾把,你即是會看相算命,且算一下我是輸是贏?”

書生微笑道:“若是在下算的準呢?”方進石道:“若是你算的準,我便在你這裡算上一卦,給你捧個場子。”

這書生依舊微笑道:“也好,今日在下尚未開張,就先謝過這位小哥了。”他把那扇子一放,忽正色的道:“小哥根本未賭,何來輸贏?”

方進石倒是小小的吃了一驚,這少年書生真有些本領,不由的回了句:“你怎知道?”話一出口,便知道這話說的極白,算命的怎麼會肯說這砸飯碗的玄機呢?

這書生果然遲疑了一下,卻又恢復了笑容道:“小哥是外鄉人,怎會單身一人輕易的出手去和這些地頭蛇賭呢?這是其一,小哥方才從那桌前出來,既無贏了的得意,又無輸了的沮喪,多半是未賭了,這是其二,小哥若是贏了,這些人多半是要糾纏,不讓小哥輕易離開,眼見卻未有人和小哥說上半句話;若是輸了,小哥定是不捨,定會在那裡逗留一二,看上半天,小哥卻沒有這樣,出來便到了小可攤前,這是其三。”

方進石一呆,這書生說的倒是頭頭是道,句句在理,轉而一想卻又道:“你這是推斷,算不得算命看相。”

這書生重又拿起扇子,故作瀟灑的扇了幾下,方才道:“總是在下說對了。”

方進石也不想耍賴,便道:“也罷,我便算上一卦,先生看我前途如何?如今該當到何處去才好?”

少年書生也不問他八字姓名等,低了身子道:“足下前途茫茫,近年難成大事,該當何處麼……”他話語一頓,方接道:“自是君從江南來,便歸江南去了。”

方進石有些訝然,心中有些佩服和崇拜這書生了,道:“你怎知我從江南來?”這書生淡然道:“只因在下也是江南人氏,面相和小哥有些相近。”方進石有些恍然,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只是他從九百年後而來,難道還和九百年前的江南人士的特徵相似?

他卻看不出他和這書生長的有那些相似的地方,看方進石有些震住了,這書生笑呵呵和衝他唱了個諾道:“在下姓史名浩,草字直翁,明州鄞縣人氏……”他這結交的話尚未說完,卻半空中飛過來一隻酒罈,直直的丟在他面前的攤板之上,立時摔個稀爛,壇中殘酒崩出,濺溼了他胸前一片衣服,那羽毛扇也溼了半副,再也瀟灑不起來了。

這書生史浩跳了起來,大怒道:“那個混帳……”他這混帳兩個字說過,卻再也說不下去了。方進石也看到那個潑皮韓從人群中擠了出來,這隻酒罈依稀記得正是這潑皮韓差人買的,想是喝乾了順手後拋,正砸到這裡,潑皮韓向地上吐了口水罵道:“直孃的晦氣。”說著在右手在左手上打了一下。

這便是輸光了的賭徒的離場標準動作,此時他也看到了那攤板上的酒罈碎片,和那胸前溼了一片向他怒目的書生史浩,他卻全不在意,反而向史浩的攤前走了過來。

潑皮韓大拉拉的在這算命攤前坐了下來,伸手將攤板上那些碎片撥到地上,看著史浩道:“這攤子不是陳瞎子的麼?怎麼換了主人了?”

潑皮韓一過來,方進石便趕緊站了起來掩了口鼻躲的遠遠的,那史浩也是掩了鼻子,皺眉想說些什麼,卻又怕了這潑皮,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這人不僅是個兵,還是個潑皮無賴,史浩遇到這種人,最是頭痛。

所以這史浩儘管心中惱怒,卻也不敢得罪了這潑皮韓,只好小聲答道:“陳公家中來了客人,在下暫代他半日。”

潑皮韓斜眼望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史浩道:“在下從江南尋親而來,暫住陳公鄰所。”

潑皮韓點了頭道:“原來你卻住在黃花觀中。”這陳瞎子住的只有和城外的黃花道觀相鄰,是以韓潑皮一猜便中。

史浩唯唯諾諾,只盼這潑皮趕緊走了,這潑皮卻沒了想要起身的意思,他招招手讓史浩坐下道:“你既暫代陳瞎子,想是有些本領的,要不這綏德城中百姓的錢不是讓爾騙了去?你且算算,本校尉今日為何如此黴運?”

方進石一聽,這潑皮好沒道理,卻又說話這般冠冕堂皇的,彷彿代這城中百姓出頭一樣,史浩卻定了定神道:“那煩請將軍測個字吧。”

潑皮韓四下望了望,指著面前的酒漬道:“你便測這個酒字。”

史浩微微一笑,心中便有計較,對那潑皮道:“請問此時何時辰了?”潑皮韓望望天色,道:“便是酉時了吧?”這酉時便是下午五點到七點了。

史浩點頭道:“正是,將軍測了這酒字,酒字左邊是個水,如今又正當酉時,大水澆了右邊的酉,對將軍不利,將軍本來今日吉星高照,鴻運當頭,可是在這酉時飲酒,便只有水了,將軍怎會不輸錢?”

這字測的有些牽強,不過也當說的過去,方進石卻是暗自佩服這史浩的應變,潑皮韓卻是一拍大腿罵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五爺剛開始贏的幾手,自喝了酒後,便一輸到底,原來酉時不能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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