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山鬼（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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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

告別了生無可戀的墨觀，簡單跟小昭說了幾句後，我和老孫，重新踏上了回去的旅途。

來的時候這片密林還是三人成行，走的時候這片密林就是兩人並肩了，腳下的落葉隨著步伐發出沙沙的聲音，更加增添了一抹寂靜。

“老孫，墨觀他那應該沒什麼事吧？”

我隨口問道，抬頭透過遮蓋目光的樹蔭，想要找到那溫暖明媚的陽光。

奈何這片林子的樹皆是高大且茂盛，明明是太陽高懸，到了林裡，卻也只是一束束的光芒。

“沒事，他能有什麼事，就是點小處分，頂多在關幾天緊閉，罰點工資，都是些無關痛癢，表面功夫罷了。”

老孫撇了撇嘴，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怎麼感覺老孫你還挺希望老墨他受到什麼重罰啊？”

我不由得笑著問道。

老孫沒好氣地回頭看了我一眼，懶得說話。

什麼原因你老川不是最清楚嗎？！

隨著幾句打笑，空氣中沉悶的氣氛倒是活潑起來，但這很快就又消失不見。

出了林子。

一道孤零零的矮小身影，正倔強地昂著小臉，站得無比筆直，等待。

我不由得陷入沉默。

“怎麼就你一個，其他山鬼們呢？”

老孫環顧四周，一臉平靜。

“我爺爺呢？”

答非所問。

“趙老爺子已經走了。”

看著身前倔強昂頭的依諾，我心裡不由地嘆氣，努力裝作一臉平靜地說道。

“哦。”

依諾小蘿莉應了一聲，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唔？

我感到有些疑惑，這倒和我設想的不一樣。

我想過依諾小蘿莉會痛哭，會憤怒，會要大打出手，但卻不曾想過，她會如此平靜。

哪怕是，表面裝出來的平靜。

“其他山鬼姐姐們都已經回去了，有的提議說要給我爺爺舉行一場葬禮，但這卻是人類的習俗，而且我爺爺和她們告別後，也沒有多說，也就沒有舉辦。”

冷淡的御姐音從前方漸漸傳來。

“在我們看來，生與死本來就是自然輪迴，所以不必去用外物衡量紀念，我爺爺雖然是人類，但我們都認可他也是山鬼前輩，所以最後還是採用了山鬼們的悼念方式。”

是這樣啊。

或許，這樣，也是趙老爺子期望的吧。

我心中默默想著。

就像所有故事都要有個結局，所有的戲劇都要落下帷幕。

平平淡淡，大概就是趙老爺子這位傳奇最期望的落幕吧。

“這是你們的車，我給你們帶過來了，沒別的事，就請你們離開吧。”

依諾小蘿莉繃著小臉，依舊面無表情，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空地。

那裡安靜地停著一輛跑車，不看見它，我都幾乎忘了這輛車了。

結束了麼？

我回頭看向老孫，老孫無言地點點頭，率先邁步走向駕駛座。

結束了啊。

我心情有些沉重，該說什麼呢，或者說，該怎麼和依諾小蘿莉告別呢？

趙老爺子和所有人都告了別，唯獨沒有依諾，或者說，趙老爺子早就跟依諾小蘿莉告了無數次別，但依諾小蘿莉卻並未察覺。

告別啊，頭一次，我有些開始討厭這個詞語，我透過後視鏡，看著那道還在原地佇立面無表情，似要目送我們的矮小身影。

我下意識地就搖下車窗，探出頭去，打算說句簡單的“再見”，然後，話到嘴邊，

“依諾，你一會是要回家吧，上車，把你送回去，我和老孫再走。”

依諾小蘿莉小臉一愣，然後嘴唇微動，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默默拉開車門，上了後座。

油門緩緩啟動，車內無比安靜。

細細一想，這大概是第三次，我，依諾，老孫這樣在一輛車內，而且，還都是在這輛車內。

第一次是接了代駕，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依諾，第一次接觸到長生種山鬼，沒見到之前可把我擔心個夠嗆，結果是一個有著御姐聲音的一米五小蘿莉。

第二次的話，是我以為趙老爺子被山鬼抓走了，結果最後只是一場因為美食造成的誤會，嗯，那會全怪老孫這吃貨猴毛，瑪德有話不挑重點說！

想著過去幾天，我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勾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借後視鏡看見後面沉默低頭，一言不發的依諾，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而現在，則是第三次，不同於前兩次車內的打鬧，玩笑，這一次，車內無比安靜，安靜地似乎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聲。

呼吸著，這充斥著悲傷的空氣。

“到了。”

老孫率先開口打破沉默，卻吐了兩個我不願聽的漢字。

這麼快就到了？

我回頭看向那座熟悉的農家小院。

過去不是得開好久才能到嗎？老孫你開這麼快乾啥！

我心裡剛想埋怨老孫幾句，然後就看見了一直維持在40碼的轉速錶，剛剛才降到0，於是只能沉默。

人們總說歡樂的時光短暫，投身其中根本就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其實悲傷亦是如此，沉浸在悲傷之中，時間也會跑得極快。

但唯獨，這份壓在心頭的沉重，不會隨著時間消失。

“謝謝，再見了。”

輕飄飄的五個字傳進耳裡，依諾小蘿莉開啟車門，起身下車，一個人朝著那座熟悉的農家小院走去，沒有回頭。

我蠕動著嘴唇，卻愣是吐不出半個字，只能目送著那道矮小身影，然後，漸漸遠去。

車再次緩緩啟動。

“老孫，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食譜給依諾啊？”

我倚靠在副駕駛上，雙目有些失神，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老孫瞥了我一眼，一臉平靜，“不知道，那東西是趙老爺子給你老川的，怎麼做，想給誰，那是你老川自己的事。”

“也對，反正有你這個廚神傳人兜底嘛。”

老孫：“……”

我輕笑一聲，似乎覺得打笑老孫這麼一句，能讓我身體變得輕鬆一些，懷裡的食譜依舊溫暖，我下意識地拿出翻看，這也是我第一次仔細翻看。

“陽春麵，又名清湯麵。”

第一頁就是小昭唸叨過的清湯麵啊，也就是趙老爺子那最簡單的一道菜。

我掏出手機，下意識地點開飛信，找到某個頭像，上面的備註是“山鬼小蘿莉”。

要不要發條訊息問一下啊，或者，給這食譜拍張照發過去。

“對了，老孫，剛才依諾穿的是什麼衣服，什麼打扮來著？”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出聲問道。

“好像是件挺眼熟的吧，我又不記這，老川你問這幹啥？”

老孫一臉疑惑。

我不由發愣，對啊，我問這幹啥，為什麼打算發訊息時會想到這啊？

是這個頭像的緣故嗎？

依諾小蘿莉的頭像是一個哥特風的少女。

好像第一次見到依諾時，就是一身哥特風服裝，偏向二次元，還逮著美甲，剛才依諾好像也是這身打扮，是吧？

“停車！”

我沉聲說了一句，甚至不等老川回答，就直接拉了手剎。

好在車的速度不快，除了慣性漂移了一些外，也沒什麼大礙，而早做好準備的我，更是用另一隻手放在前面當緩衝，避免了頭撞的生疼。

“艹！老川，你丫是想死吧！”

“廢什麼話！”

我一腳踹開車門，快步來到駕駛座，拉門，拽人，系安全帶，點火，一氣呵成。

“快點上車，要不你就在這待著吧！”

我沒好氣地說道，被一把拽到地上的老孫還顧不得發懵，就趕緊上了副駕駛。

“我艹！老川，你這是要……”

“閉嘴！”

我沒好氣地吼了一句，迅速轉動方向盤掉頭，然後重重踩下油門。

我完全不知道陽春麵，哥特服裝，這些東西在我腦海裡為什麼盤旋。

或許，我只是單純地想找個理由，去回去那家農家小院。

哪怕到了，說不出一句話，沒有一個話題，我還是要回去。

“不是，老川，你這是回去幹啥？”

“依諾今天穿的是見我們第一次的衣服。”

“然後呢，這有什麼寓意嗎？”

“我餓了，要回去順便下碗麵吃。”

“艹，前面再走不遠，就有火鍋店了，就為了這，你老川要回去？”

我一臉平靜，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加大踩油門的速度，體會這跑車的推背感。

“喂喂，老川，你丫飆車幹嘛？這特麼是條土路，呸，是特麼山路啊！隨便扯兩個荒繆的理由回去也就罷了，你特麼別不要命……”

“給勞資閉嘴！”

我重重踩下油門，車輛發出一聲轟鳴，推背感更加強烈，朝老孫大聲吼道。

荒謬就荒謬吧，這世間本來就是由荒謬組成的，我荒繆一回又能怎麼樣？

老孫識趣地閉上了嘴，但幾秒過後，又撇了撇嘴，小聲嘀咕，

“啥啊，我看老川你不就是擔心依諾嘛，扯東扯西的，這麼大個人了，還一點都不坦率，人類的好面真是奇怪啊。”

我面無表情，強忍著一腳將這貨踹出去的衝動，繼續目視前方，冷靜地看著彎道，瀟灑地炫了一個漂移入彎。

嗯，我為什麼會有輕微暈車呢，大概是小時候被我家那老頭帶我飆車晃的吧。

那時候我才八歲，就被老頭子用一輛掛檔轎車甩吐了，以至於我現在沒有駕照，也不喜歡開車。

但不喜歡開車和不會開車是兩碼事，哪怕我有輕微暈車，漂移入彎這種簡單技巧，還是很輕鬆的。

麻淡！

勞資的童年都是些什麼啊！！

老孫則是一臉震驚，然後雙眼放光，滿是興奮激動地喊道，

“我艹！老川，牛壁啊，你什麼會得這手啊？！”

我是半點也不想搭理這猴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