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山鬼（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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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飯了！”

廚房外一聲中氣十足的笑喊，將我拉回了現實。

額，不是宴會的嘛？

怎麼跟在小院沒什麼兩樣，趙老爺子真…真是熱愛這一行啊！

我不禁嘆了口氣。

隨手拉過眼睛一亮，就要出去搶食的老孫，我一臉沒好氣地說道，

“別搶，這是參加宴會，能不能講點禮儀？”

“宴會？老川你說啥啊，不都一樣嘛，趕緊走吧，這麼多人呢，趙老爺子一個人能做多少，去晚了就沒了！”

嗯，老孫怕不是這方面的嗅覺智商點滿了，真丟長生種的臉啊。

我越發心中嘆氣，而我剛跟老孫出了廚房，抬頭一看。

眼前一幕我怕是這輩子也忘不了。

千姿百態，氣質多樣，各有風華，隨便拎出一個，都全方位吊打我見過最美的女明星。

然後就是這麼一群絕色美女，此時毫無形象，半分淑女姿態也無，鶯鶯燕燕，各自推搡，爭搶著食物。

“別搶別搶，還有的，還有的，不要太著急啊！”

“那個湯比較燙，紅昭你嚐嚐這個。”

“魚肉刺少，但還是有的，靈秀你小口慢點吃。”

“那個餅子蘸一點湯料，味道更好。”

“依諾依諾，你不要搶了，你兩隻手都快抓不下了。”

趙老爺子無奈而熟練地指揮說道，但嘴角笑容根本停不下來。

見到食客的這副模樣，大概是每個廚師都自豪的事情吧。

“老孫，解釋一下，這啥…老孫？”

我愣愣看著手裡衣服布條，抬頭看去，那後背衣服破著缺口，滿嘴油光搶著羊肉，蔬菜，熟練涮著火鍋的，不是老孫還能是誰？

我嘞個豆！

這就是趙老爺子的全盛巔峰廚藝嗎，太可怕了啊！

我目瞪口袋地看著眼前一幕，其實要不是從小養成的習性，我怕不是也在這聞到香味的下一秒，就加入爭搶行列了。

但從小到大，數十次的參加一些婚白喜事，老頭子給我的教育，永遠都是不爭不搶，哪怕餓著肚子，也不要毫無形象。

說什麼這叫禮儀，但在我看來，卻是有些迂腐。

如果一個人真的快要餓死，那麼一切都毫無意義。

奈何年幼無力，抵不住我家老頭的威脅，再加上我從小家庭雖然不是多麼富裕，但溫飽，美食卻也不曾少。

到了現在，也近乎本能地養成了一股陋習。

“呵呵，這說是什麼陋習卻也不完全對。”

趙老爺子不知何時來到我的身旁，遞給我一盤糕點，笑呵呵地說道。

我差點驚得直接沒握住盤子。

“趙…趙爺爺，您能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丟！

趙老爺子有讀心術啊？

合著到底還是隻有我一個普通人嗎！

雖然心中滿是震驚，但我好像卻很快接受了這個結果。

“哈哈哈，不是小川你想的那樣，老頭子我哪有讀心術，不過小川你的心思寫在了臉上，老朽我又比較對那個年代的事熟悉而已。”

懂了！

我趕忙給趙老爺子搬來一把椅子，給自己也弄來一把，坐在椅子上吃著糕點，靜靜等著趙老爺子述說。

嗯，家裡的長輩要開始講故事了！

趙老爺子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搖搖頭，自顧自也拿了塊糕點，放在嘴裡嚼了嚼，繼續笑著說道，

“其實不是什麼太長的事情，在老頭子我年輕的時候，由於那會國家百廢待興，溫飽問題還未解決，食物更是重中之重。

對於我們這些從小就被教育傳承招牌的年輕子弟來說，浪費食物，不異於殺人放火，哪怕是我們那會練習手藝，浪費的食材，也是自己塞回肚裡。

一代傳一代，不過等到了小川你父親那一代，就已經差不多完全沒有這個問題了，有些人守舊，所以教育子孫依然要節儉，重禮。

但時代變遷之快，文化發展多樣，科技橫層跨越，有些東西也會發生改變。”

趙老爺子停頓了一下，搖了搖頭，繼續略帶感嘆地說道，

“階級差距，貧富差距，這是整個人類社會，從古至今都必須存在，卻又解決不了的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現在不也還有人吃的，連一些寵物狗都不如嗎？

但你能一概是非嗎？萬物有靈，有人一生勤勤懇懇，本分賺錢，養了一條可愛的小狗，願意用自己賺的錢，給他愛的小狗改善伙食，很正常啊。

何必道德綁架，浪費可恥呢，人，本身就是一種複雜的生物，而人性，更是複雜到了極點。而且可能對一些人來說，拿一些事來看，有些人，也確實比不上一條忠誠護主的狗啊。”

趙老爺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碟子，看了眼一臉無辜的我，不禁失笑出聲，起身不知又從哪端來一籠包子，遞給我一碗清湯。

“但小川你父親他們遵守的禮就是迂腐的，守舊錯的嘛，其實也不盡然，因為只有到了有些時候，碰見了一些事，你才能知道禮的含義。禮，起源於器，但盛傳於孔子。

不過，現在這些，都和小川你沒關係，咱們，只管吃包子喝湯就是了。”

趙老爺子嘴角上揚，眼神朝我顯露出狡黠笑意，自顧自啃起一個包子，滿意地品嚐起來。

我有些肅然起敬，但卻更加好奇。

眼前這位能把中西匯通，享譽全球，被全世界公認是現代唯一廚神的老人，其一生經歷的故事定是跌宕起伏，充滿傳奇！

我直感心裡癢癢的，但又不忍心打擾趙老爺子這份安然享受的神態。

萬一，趙老爺子，過去有啥傷疤啥的呢？

“趙爺爺，您跟山鬼們是很熟悉嗎？”

我想起剛才的那一幕，有些好奇地問道，順便轉移話題，讓自己不要太糾結這位傳奇老人的過去。

雖然真的很想聽這位老人親口說就是了……

“這個啊，大概從我撿到依諾那一年，就很熟悉，應該是每年都會來這做客幾趟，現在想想，也有二十多年了啊，歲月真是不饒人啊。”

趙老爺子喝了清茶，感慨說著，隨即又轉頭朝我笑著說道，

“不過我剛開始還奇怪呢，怎麼依諾的親戚全是些女眷，連一個男的都沒，還以為她們發生了什麼事呢？”

“那您現在就不奇怪了？”

我忍不住地出口問道，按理來說，山鬼們包括依諾，是一直瞞著趙老爺子她們長生種的身份的。

趙老爺子微微一笑，隨即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知道她們都是依諾的親戚就行了，剩下的也不用操心，何況，我奇不奇怪，小川你心裡不是已經早有答案了嘛。”

我心中瞭然，隨即笑了笑。

趙老爺子這樣傳奇的人物，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呢。

“其實一開始也是有些害怕的，但後來相處了幾次，就會發覺，她們其實都是很單純，很美麗，很善良的一群姑娘。”

“趙老爺子您這是說啥呢？我可聽不懂啊。”

我有心想逗逗趙老爺子，聞言笑道。

“呵呵，老頭子我隨口說說而已，倒是小川你，聽說你跟瓊靜要成了？”

“噗……咳咳！咳！”

我一口清湯噴出，差點直接嗆死，同時老臉一紅，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那孩子也是個好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好好處啊，千萬別辜負人家，老頭子我還是挺看好你倆的。”

“別…別，我……”

“什麼別？小川你不喜歡瓊靜？”

“額，咳咳，倒也不是，就是……”

“那不就得了，老頭子我眼光可沒錯過，自信點，你小川又不差，加油！”

我內心淚流滿面，半個字也說不來，只能默默啃著包子。

薑還是老的辣啊！

兩句沒過，我就只剩加油打氣了……

“這個世界很大，小川你的日子還很長，要走路的也還很遠，不必擔心，不要憂慮，每個人都會有一段波瀾壯闊的人生。

哪怕你從來未曾期待過它，生活就在前方，保持這不快不慢的腳步，就這麼走下去吧。”

趙老爺子拍了拍我肩膀，給了我個鼓勵的眼神，就要起身離開。

我隱隱約約感到趙老爺子這番話好像並不是什麼單純的雞湯，趕忙同樣起身想要問一下。

“趙爺爺。”

“小川，怎麼了？”

趙老爺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和藹慈祥笑容，就彷彿這個世間從來都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煩惱一樣。

不知為何，我心裡感到有些釋然，又有些遺憾，更有些悲傷，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感情此時突如其來地充斥在我心裡。

我不知道它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從何而去。

“趙老爺子，我還是想問問，您這一生還有什麼遺憾嗎？”

我驚奇心中這股複雜感情，之前的問題拋之腦後，反而對了趙老爺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出言笑著問道。

“遺憾麼……”

趙老爺子似在思索，明明這裡沒有太陽，但此時卻有片夕陽的餘暉灑在這個老人臉上。

老人嘴角上揚，環顧了四周一眼，隨後看向遠處，似在緬懷，似在留戀，似在告別。

“大抵是沒有了吧，或者，我可能從來就不曾有過吧。”

老人這樣笑著說著，一如初見時的和藹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