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鬼（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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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悲傷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僅僅幾秒而已，但就是短短几秒突如其來的悲傷，卻將我之前心中的震驚，害怕，恐懼壓的全部散去。

我身邊的趙老爺子依舊是個普通人。

知道這點，其實就已經足夠了。

“趙老爺子，感謝款待，我找老川有點事，您接著用食啊。”

老孫囫圇吞棗般將自己口中油條豆腐腦一口嚥下，放下空空蕩蕩的碗，朝趙老爺子笑著說道。

“哦哦，那你們先忙，我正好去叫下諾諾。”

趙老爺子先是微愣一下，隨即同樣放下碗笑著說道。

老孫笑著點點頭，隨手取了餐巾紙擦了擦嘴，一手用力拽了下我衣領，不動聲色地給我拋了個眼神。

我只能朝趙老爺子笑了笑，隨即就被老孫拽到了院子裡。

“什麼事啊？”

我隨口說道，目光打量著院裡，昨晚天黑了倒是沒看清，小院倒是和尋常的農家小院差不多。

一個雞棚，些許蔬菜，那邊應該是個小豬圈，還有幾隻鴨，鵝，趙老爺子養得還挺多。

我沒由得來了興趣，走了過去，從旁邊袋裡抓起把飼料，喂著這些健壯，神采昂揚的雞。

嘖嘖，這隻又高又壯，燉起來一定味道很好。

老孫眼裡滿是驚訝，隨即一臉疑惑地湊到我身邊，摸了摸我額頭。

“沒發燒啊。”

“有事說事，幹啥呢。”

我扒拉開老孫大手，沒好氣地說道，剛來就把那大公雞嚇走了，我還想著一會捉住中午煲湯呢。

這下跑去最裡面雞堆裡了，不好抓了。

“不是，老川，心理素質可以啊，我還以為你會被嚇得腿軟呢。”

老孫一臉驚奇的看著我說道。

我聞言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對於鬼怪的恐懼，此刻蕩然無存，而且在老孫提起後，心中也並沒有再掀起什麼波瀾。

就好像突然間膽子變大一樣，心中一片平靜。

“行了，重點不是這，趙老爺子那什麼情況，到底是活著還是……”

我話說一半停了下來，知道老孫能明白我的意思，一臉嚴肅。

“怎麼說呢，說是死了也是死了，說是活著也是活著。”

老孫不知又何時給自己點上根菸，此時正徐徐吐著菸圈。

我算發現了，這猴毛凡是這種時候總要叼根菸，然後給你賣關子。

“別打啞謎，說明白點！”

我沒好氣地將手裡剩下的飼料朝老孫砸了過去，謎語人不得好死，擱這裝什麼呢這是。

“一點幽默細胞你都沒有，不是我說，老川，你再這樣，四十歲也找不到物件。”

老孫一個閃身敏捷躲過，搖搖頭，看著我故作一臉認真地說道。

麻淡！

還是找個機會把這根猴毛埋了吧。

“山鬼能在草石裡開闢空間，這點不是之前跟你老川說過了嘛，在這個空間裡，山鬼基本就類似於造物主一樣，除了不能憑空變出物體後，基本其餘的啥也能。”

我嘴角一抽。

你丫老孫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不能憑空變出物體，完了類似造物主？

誰特麼家造物主這麼廢啊！

“哦，對了，也不能逆轉時間，但是可以控制時間流速，貌似也不能加快，只能放慢。”

老孫有點尷尬地笑了笑，細數一下，其實山鬼在它開闢空間內還是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

“總之，老川你記住，山鬼在它開闢的空間裡很牛就是了，趙老爺子原本在外面現實中大概剩下三分鐘的壽命，然後到這裡差不多被依諾放到了三年了，牛吧？”

“有這能力為啥不早點把老爺子送進來，按這個流速，老爺子多活個三百年也不是問題啊？”

我一臉疑惑。

“哪有那麼簡單，先不說維持的時間越久，山鬼付出的代價就越大，光是身份的隔閡，就已經是不可能是那樣的。”

老孫吐著菸圈，瞅了我一眼，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一進門那會不就提醒老川你了，趙老爺子是個普通人，讓你別說漏嘴了。”

我聞言一愣，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裡對於長生種的好奇和疑惑卻更加多了。

有心想多問老孫一些事情，但看到老孫的臉色後，我也明白他不能多說。

好像有些事，有些人，冥冥之中就早已有了規定。

規定是誰立的，又是誰執行的，也許早就沒有答案，但似乎所有現存的長生種都在遵守那些規則。

這是我唯一從老孫眼裡讀出來的事情。

“所以說，趙老爺子並不知道依諾是山鬼，或者說，是依諾機緣巧合，最後關頭救了趙老爺子？”

老孫一臉無語地看著我，直接就把鄙視寫在了整個臉上。

“誰跟你說的？”

“不是嗎？”

我愣愣問道。

“瞎猜啥子，很早之前趙老爺子就是依諾的爺爺，至於怎麼收養的，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沒人知道。

反正現在你老川知道趙老爺子有個孫女，是領養的，好多年了，現在是國內知名的劇本創作者就行了。”

老孫掐滅了手中的煙，隨口緩緩說道，神色似在緬懷什麼。

“至於趙老爺子知不知道依諾是山鬼，那我更不清楚。”

我有些瞭然。

這大概是這對爺孫互相打的啞謎吧。

“那山鬼的代價是什麼？”

“你老川心裡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我心頭一沉，看著老孫一臉隨意的臉色，心裡越發迷茫起來。

如果說壽命的代價只能是壽命，時間的根源只能是時間，那對於長生種來說，這些是珍貴的還是不珍貴的，是有意義的還是無意義的呢？

“長生種只是能沉睡，沉睡一場就再度醒來，但睡一場千萬年的大覺，對於我們來說，和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心頭沒由得變得沉重起來，肩膀上好像突然有數千斤擔子，壓得就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所以，我這次跟老孫來……

“這次代駕任務就是這，距離趙老爺子最後的時間剩下兩天了，當然，是在這處空間裡。我們的任務就是確保趙老爺子壽終正寢，山鬼不搗亂，不出手，不破壞安穩。

至於山鬼如果再不惜沉重代價出手的話，會造成什麼後果，老川你不用知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絕對對任何一方都不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我心情越發沉重起來。

這就是另一個世界嗎？

沒有想象中的危險打鬥，也沒有什麼鬼怪吃人傳說，但我感覺胃裡卻如同全是嚼蠟一般，難受而又無味。

明明早飯是那麼香的油條，明明早上我對房間內的依諾不作搭理……

雖然我不知道對於依諾來說，趙老爺子算是什麼，或者對於趙老爺子來說，依諾又算是什麼。

但我在小院內吃過的兩頓飯，無比清楚地告訴我，二十多年的親情時光，可能就是一個生物的全部世界。

“這工作為什麼和代駕有什麼關係？”

我的聲音開始明顯沙啞起來。

“得趕緊結束，完了早點回去啊，也不知道回去外面，是什麼時間，估計事情全辦完還是天黑吧，時間真奇妙啊。”

所問非答。

我看著眼前自言自語，笑著逗著雞圈的雞的老孫，知道他已經什麼都不會跟我多說了。

“老孫。”

“嗯，咋了，老川？”

我抬頭朝老孫笑了笑，抓了把飼料撒進雞圈，沒有關注一窩蜂湧過來，爭先恐後奪食的雞群，輕聲問道，

“你上次幹這行是什麼時候啊？”

“忘了，好些年頭了。”

老孫抬頭望天，一臉平靜。

“幹得挺好，挺習慣的？”

“還行吧，也就百分百五星好評，百分百準時完單。”

這下午我是真的感到驚訝了，回過頭有些吃驚地看著身旁正在凡爾賽的老孫。

老孫則是一臉平靜，自顧自地抬頭望天，輕聲說著，

“這才哪到哪啊，老川，以後的單子，稀奇古怪，啥樣的都有，也並不是每個單子，每位乘客都是這麼好說話的，你回去後還是趕緊跟王小海要點秘籍啥的，自己練練吧。”

！！！

“艹，老孫，你之前不是我就是掛件，提醒你別打盹，然後剩下的事全特麼交給你的嗎？”

我氣急敗壞地吼道。

“是啊。”

老孫一臉理所應當，梗著脖子繼續笑著說道，

“但我也就是兩隻眼睛，兩隻手啊，真碰見啥奇形怪樣，有一大堆小弟了，萬一一時疏忽，有個對面小弟啥的沒擋住，你老川總得有個能在餘波下活著的能力吧。”

我：“………”

我這麼廢物還真是對不起了啊！！

“不過老川你別擔心，這次單子就挺好，獎勵高，難度小，順順利利辦完這事，回去以後你就有許可權了，想知道啥自己直接去資料館查，想學啥，想要什麼武器，法寶，直接去挑。”

老孫拍了拍我肩膀，挑了挑眉，四處看了看，小聲湊到我耳邊說道。

還一副“我這可是違反規定告訴你，你老川欠了我大人情”的樣子。

我面無表情。

“辭職是不可能的，這份工作最少是十年制的，那會我替你老川也簽了字，按了手印的。”

我恨不得一腳踹死身旁這根爛猴毛。

“喂，我說，老孫，你當初為什麼要幹這行？你隨便乾點啥活，也夠你吃火鍋的吧？”

我一臉沒好氣，我是上輩子做了什麼孽了，時不時就得被身邊的人“坑”！

“大概可能是為了實現火鍋自由吧，順便，等個人啥的。”

“等人？”

老孫回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一臉輕鬆。

“是啊，等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