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莫負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03章 雀替·出局,築木人,雲水莫負,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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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尋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英倫風格子短裙的女生,正在門口撥弄著一頭黑色的公主切長髮。
精心描繪的細眉,在她漆黑整齊的劉海下微微上揚。塗著番茄紅唇釉的雙唇泛著水光,略略勾起的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挑釁。
好像方才那聲“不好意思”並不是她的道歉,而是換了一種方式,向何楹宣示自己的主權。
何楹見到她肩上揹著的畫筒,還有眾人臉上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這是想把自己踢出局?
直說就好,何必搞這麼多彎彎繞繞?
只是為了表示禮貌和休養,她沒有轉身就走,而是報以微笑,安靜地等待林儒的坦白。
當然。
她並非沒有私心。
雖然被踢出了小組,但不代表她會放棄參賽。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何楹也非常想知道,這個未來賽場上的敵人,究竟是誰、又是靠著什麼樣的作品和能力,取代了自己。
可她卻不知,這種無所謂的態度,瞬間便激起了女生的勝負欲。
女生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何楹,不等林儒邀請就直接走教室:“林儒哥,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怎麼會?”
林儒稍顯尷尬,卻還是將她請到眾人面前,鄭重介紹:
“這位就是我剛才跟大家說的,天陽美術學院雕塑系的系花,大二的陳婧怡同學。她前不久才在天陽市美術館辦了個人雕塑展,已經獲得去英國皇家藝術學院交流學習的機會,是難得的雕塑美女。”
“很高興能與大家一起,參加這次的古建大賽。”
面對林儒的誇讚,陳婧怡沒有絲毫謙遜。
又在其他小組成員的歡呼聲和注視下,將畫筒從肩上取下,抽出圖紙走到放著何楹電腦的長桌上。
直奔主題:
“林儒哥選擇的初賽作品是,聖卡羅教堂。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在起伏的外立面上開設出很多壁龕,又在底層壁龕中設定了人物雕像和橢圓形開窗,凸顯出雕塑和柱式形象。以此來展示建築的,雕塑之美。”
她說著,手指輕動將圖紙慢慢展開。
一座羅馬晚期巴洛克建築代表作的手繪圖紙,逐漸顯現出它的原貌。
能畫出精細的線條,對美術學院的學生來說並非難事;然而能繪製出精準的結構,卻足以讓這些對何楹百般挑剔的小組成員,大呼震撼。
與之相比,靜靜躺在何楹電腦中,那張微縮到幾乎看不清彩畫細節的角樓結構圖,此刻卻顯得粗糙無比。
與聖卡羅教堂這樣,用石料建造的外國古建築不同。
中式古建築,幾乎全是木質榫卯結構。
這座故宮角樓的屋頂佈滿金色的琉璃瓦片,不用說那些複雜的結構,單單是梁枋及斗栱上的彩畫就精細非凡,門窗亦是有著圖案各異的木雕造型。按照林儒提出的比例微縮後,在電腦上呈現全景之時,結構圖上的琉璃瓦片,甚至還沒有一粒綠豆大。
精美的細節,自然無法還原。
而何楹甚至還沒來得及,將手繪的區域性細節圖拿出來。
此時,她心中最明白不過。
這座西方古建築,是林儒和其他組員所認可的作品。
而陳婧怡,不但對西方美術學有很深的理解,她所擅長的雕塑,也能在復原西方古建築時,發揮出極致的作用。加上名氣和眼界,都不是此時的自己所能相比的。她的確是林儒強有力的幫手。
也會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看著林儒欲言又止的表情,何楹坦然道:
“既然如此,學長應該早點告訴我,也好過浪費彼此的時間。”
她說完,便向桌前走去,準備收起電腦。
“抱歉何楹,我只是不想打擊你。”
林儒走到她身邊,語氣中透著無奈:
“你提議的作品我個人非常欣賞,可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你要明白,人生中很多事不是我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有時候如果想贏,就不得不放棄一些東西。”
所以,他為了贏,放棄了別人參賽的機會?
彷彿也沒什麼錯。
何楹長舒一口氣點點頭,沒有說話。
眼鏡學長知道,幾人這樣做,對何楹很不公平。生怕她作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便走過來為林儒開脫:
“何楹,這也是導師的意思。院裡的任務是,天陽必須衝進總決賽的前三名,不能有任何閃失。林儒是無可奈何,你不要怪他。”
“是啊,都是為了集體榮譽。”
短髮學姐難得換上和暖的語氣,笑著幫何楹收起筆和本:
“你這麼細心能幹,在別的小組一樣可以入圍的。你和林儒認識這麼久了,別因為這麼點兒小事就鬧得不愉快。”
何楹不想再跟幾人拉扯。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
現在這個時候,要去哪重新組建團隊?
裝好電腦,只淡然說了一句:“我們只是立場不同,你們不用道歉,我理解的。”便轉身離開。
看著幾人笑臉相送,被冷落在一旁的陳婧怡,對何楹的反應非常不滿。
她若無其事地拿出內部穹頂結構圖,繼續對矮個子學長說:
“聖卡羅教堂最具代表性的設計,不止是外立面。學長你看。”
“嗯?什麼?”正想去送何楹的矮個子學長急忙低頭。
“這種穹頂帶有東方傳統風格,它的周圍,總會不可避免地用壁畫裝飾。所以不止雕塑,繪畫在其中的作用也同樣重要。林儒哥正是有這方面的考量,才會請我來負責初賽作品的美術工作。”
矮個子學長點頭:“原來是這樣。”
“畢竟......因為色盲症,而無法接受美術學院教育的人,是根本無法勝任的。”
眾人聽罷陳婧怡的話,正一頭霧水,卻見她看向走到教室門口的何楹,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句:
“何楹!我爸爸認識BJ三甲醫院的眼科專家,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預約。”
何楹腳步一滯,臉上笑意全無,一陣涼意從頭頂順著脊背直達腳底。
與此同時。
多媒體教室中另外三人,齊齊向何楹投去震驚的目光。
“何楹?你?”矮個子學長有些結巴,“你是個色盲?”他不可思議地看了林儒一眼又質問何楹,“你開什麼玩笑?這麼大的事竟然瞞著我們,還想企圖參加比賽,你有沒有公德心啊!”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眼鏡學長一臉憤怒,“虧我剛才還有些內疚。”
短髮學姐更是變臉比翻書還快,用翻白眼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件事,她並沒有隱瞞。
而是在林儒對自己發出組隊邀請的時候,就坦誠相告。林儒當時說自己並不介意,也安慰她,其他組員一定會理解。
可如今看來,事實並不是那個樣子。
不但組員不會理解,他自己彷彿也比較介意。
面對汙衊,何楹攥緊拳頭沒有選擇罵回去,只是以同樣不可置信的口吻問林儒:
“這件事,我已經告訴學長了,學長你沒跟他們說嗎?”
“我......”林儒依舊吞吞吐吐。
“我拜託你做個人吧!”矮個子學長更不能忍了,“別什麼都拉上林儒,他這個人好說話,沒說出來是給你面子!”
“就是!”短髮學姐看向何楹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厭惡,“既然知道自己是色盲,就不該進我們小組,你這不是害群之馬麼?”
指責聲接連不斷。
這些讓她幾乎忘記的畫面,彷彿又將她重新拉回到高三的那個下午。
三人輪番發飆的表情、林儒的歉疚、陳婧怡的得意......亦在她眼中逐漸扭曲,變成了一張花花綠綠的色盲測試圖。
“你說這是幾?!”體檢醫生聽到答案,不敢相信地又問一遍。
何楹重複:“是零。”
“那這個呢?”
“傘。”
“哎喲,小姑娘,你是色盲啊!”體檢醫生一臉惋惜,“趕緊讓家長帶你去大醫院看看吧,別耽誤了,下一個。”
身為一個高三美術生的何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間歇性紅綠色盲症”,失去追逐夢想的機會。
確診當天,專業課老師便把爸媽請到辦公室。
記憶中的那個下午,已是春暖花開,窗外的桃樹剛結出小小的桃子。
鮮紅的果子與淺粉的樹葉中,藏著零星的淡綠色花瓣兒,花瓣兒隨風時隱時現,像是飛舞在晚霞中的小鳥。金線般的陽光從枝椏縫隙中漏下來,透過玻璃直灑在何楹的臉上,她看得清光束中四處飛揚的灰塵,卻也被刺得紅了雙眼。
“這孩子怎麼會是色盲呢?”
專業課老師看著何楹爸媽遞過來的確診報告,驚詫之後,只剩微微的嘆息:
“平時看她的練習,色彩這塊沒看出這種問題。可能是她繪畫天賦很高,也可能是掌握了某種運用色彩的技巧。倒不是沒有專業可選,板畫就很好。”
“只是到了大學,她所面臨的色彩知識會更加龐雜,如果只靠經驗和技巧,很難在這一塊有所造詣。”
見何楹爸媽面面相覷,專業課老師試探著問何楹:“要不然選雕塑呢?雕塑也是非常有前景的專業。”
看到何楹搖頭後,又勸何楹爸媽:
“現在已經高三了,這件事在衝刺階段,確實會對她有影響,你們不要給她壓力。不過好在何楹文化課成績是拔尖的,也不一定非要走這條路。她想報考的天陽大學,建築學院就很不錯,而且建築學也需要繪畫基礎。”
他見這一家三口茫然無措,便又繼續道:
“而且,她對空間的理解、線條的把握都非常優秀,藝術這條路是有些阻礙,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們說是不是?”
此次談話,以爸媽對專業課老師的感謝,和老師對自己的安慰、鼓勵作為結尾。
何楹的爸媽對她有色盲症這件事,並不知情。
媽媽蘭藍,是個服裝廠的小領導,廠裡最近拓展了海外貿易。她因為會些英文被委以重任,成日在服裝廠忙著外貿訂單。除了吃喝學習,幾乎沒時間過問何楹其他瑣事。
爸爸何棟樑,跟著師父創立了一個國畫顏料品牌,平日不是到處找礦石就是在廠裡製作國畫顏料,對何楹也缺少細緻的照顧。
可兩人怎麼也想不明白。
女兒每天都在畫室畫畫,在家還能幫何棟樑分辨礦石和顏料,從沒出過錯,又怎麼可能是色盲呢?
兩人很震驚,也很自責。
回家的路上,何棟樑不止一次對何楹說:
“楹楹你不要怕,你還不到十八歲,現在治療還來得及。”
“爸爸可以給你找最好的眼科醫生,一定把你治好,你只管報你喜歡的國畫專業。”
“不用了。”
何楹的鼻音有些濃重,似乎在極力剋制情緒:
“餘白哥在美國,幫我問過他實習醫院的導師了,這種色盲不確定是先天還是後天,目前只能戴矯正眼鏡,還不一定會有效果。”
沉默了半晌,何棟樑又跟上來:
“那,你是怎麼分辨出顏色的?我指的不是那些包裝的化學顏料。”
“傳統的國畫顏料都是礦石和植物,還有像胭脂蟲這樣的動物,礦石和植物總共就那麼幾個色系。”
何楹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再說,我只是偶爾分不清紅綠。到時候,只看一下礦石的樣子,聞一下氣味,再摸一下手感,就差不多分出來了。”
“那你的色盲症是從小就有嗎?”
“它......對你的學習、生活會有影響嗎?”
“爸媽能幫你做什麼?”
“從小就有,沒影響,不需要......”
面對何棟樑無微不至的關心,何楹不厭其煩地回覆,腳步卻愈走愈快。
她此時什麼都不想說,只想在掉下眼淚之前把爸媽甩在身後。
何棟樑還想去問,卻被妻子蘭藍拉住。
與丈夫的表現不同,蘭藍似乎是鬆了口氣:
“不學國畫也挺好的,不然,她一定會往那條路上走。”
“哪條路?”何棟樑茫然。
蘭藍低頭:“你忘了爸是怎麼走的嗎?”
何棟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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