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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謝逸年要是真的不願意幫助蘇幼雙,蘇幼雙也拿他沒辦法。都不用姚容出手,謝逸年就能輕輕鬆鬆抹除掉蘇幼雙,將紅色油紙傘收為己用。
他這個做法,就算被其他天師知道,其他天師也不會鄙夷他,只會覺得他做得對。
可是這樣一個,從生前到死後,等了近百年光陰,只為了讓恩人不失約的女鬼,總會讓人有幾分心軟。
謝逸年抿了抿唇,看向姚容。
姚容兩手抱臂,反問:“看我幹嘛?”
“你帶回來的麻煩,你自己拿主意。”
謝逸年轉頭去看蘇幼雙:“對於宋語彤,你還知道什麼資訊嗎?”
“只有這麼多資訊。”
“行吧……”
蘇幼雙忐忑等待。
當她在古董街顯形時,其實她已經做好被天師抓走、魂飛魄散的心理準備了。
可她身為鬼怪,擁有漫長的時間,可以一直等下去,宋語彤小姐和宋家後人卻未必有時間繼續等下去。
所以蘇幼雙只能賭。
賭她遇到的第一個天師是好人,在聽了她的遭遇後,也許會願意幫一幫她。
她……賭對了嗎?
謝逸年嘆了口氣,在蘇幼雙心頭泛起苦澀時,他終於下定決心:“我先幫你打聽看看,但時間隔了太久,我也不能保證一定找得到人。”
蘇幼雙驚喜,毫不猶豫跪了下去:“謝謝少爺!謝謝少爺!”
謝逸年連忙道:“別,你快起來。現在可不像以前,不興跪人了。”
等蘇幼雙起身,謝逸年道:“你先回傘裡休息吧,我這邊查出了什麼眉目,立馬就來告訴你。”
讓蘇幼雙先回傘裡休息,謝逸年琢磨起找人的事情來。
宋語彤去海外留學過。
宋家是蘇州大族。
宋父在1941年任蘇州軍政司司長……
資訊不多,但宋家不算什麼無名小卒,還是能查到的。真正難查的,是幾十年過去了,宋家還有沒有後人在世,後人現在又在哪裡,後人是否還記得這段塵封八十年的往事。
謝逸年先去蘇州圖書館查宋家的資料,查了好幾天都一無所獲後,腦子終於轉過彎來。
找人的事情,不是他擅長的。
他應該把事情交給專業人士來辦。
謝逸年厚著臉皮找到趙政豪,請趙政豪給他推薦一個靠譜的私家偵探。
等趙政豪把私家偵探的聯絡方式發過來,謝逸年加了好友,將自己的要求一五一十告訴私家偵探。
再之後,就是等私家偵探那邊的訊息了。
謝逸年放下手機,給蘇幼雙燒了點香燭紙錢,就跑去與鬼怪練習術法了。
沒過幾天,私家偵探那邊總算有了訊息。
看著私家偵探發來的地址和聯絡方式,謝逸年果斷給私家偵探支付了尾款。
他起身下樓,對蘇幼雙說:“應該是找到了。”
蘇幼雙怔愣片刻,才問:“宋家後人現在在何處?”
“就在蘇州。”
謝逸年給宋家後人編輯了一條簡訊。
在簡訊裡,謝逸年自稱是蘇幼雙後人,當年祖先曾經受過宋語彤的恩惠,他最近翻出了蘇幼雙製作的油紙傘和生前留下的信件,想要親自去一趟蘇州祭拜宋語彤。
幾分鐘後,那位宋家後人居然直接給謝逸年回撥了電話。
謝逸年點開了擴音鍵,讓蘇幼雙和姚容都能聽清電話那頭的聲音。
宋家後人是個年輕人,他不可置信,再次確認:“你真的是蘇幼雙後人?”
“是。”
年輕男人激動道:“你們終於聯絡上我們了。我爺爺找了你們一輩子。”
“你爺爺是……”
“按輩分算,宋語彤是我的太姑奶奶,是我爺爺的大姑。我爺爺要是知道這個訊息,一定會特別高興。”
謝逸年在心底暗暗鬆了口氣,宋家後人都知道蘇幼雙和宋語彤之間的事情,那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今天下午就坐高鐵去蘇州,明天就去祭拜宋語彤小姐。”
“當然不介意。”年輕男人連忙道,“我叫宋元亭,你跟我說一聲到站時間,我開車去接你。”
雙方以最快速度拍定了整件事情。
謝逸年和姚容都要買高鐵票。
在這時候,謝逸年才知道姚容的完整名字。
“姚、容?”
姚容頷首。
謝逸年輕咳一聲,彆彆扭扭道:“我……我可以在玄界論壇搜一下您的名字嗎?”
姚容:“……”
姚容心下好笑,沒想到他這麼實誠,想去了解她的生平還要提前跟她知會一聲。
“隨你。”姚容無可無不可道。
謝逸年開啟玄界論壇,搜尋起“姚容”二字,卻發現……根本沒有有關姚容的帖子!
他驚了:“這怎麼可能?”
姚容悠悠道:“忘了跟你說,我去世兩三年後,才有玄界論壇。”
謝逸年:“……”
謝逸年憤憤不平地關掉玄界論壇,在心中暗罵天師界的人忘性大。
姚女士這麼厲害的人,才去世兩三年,居然就沒有人開貼討論了!?
有沒有搞錯啊!!!
從d市到蘇州,高鐵只要坐三個小時。
高鐵到站,謝逸年就給宋元亭發了訊息。
兩人互相說了自己的相貌特徵,謝逸年和姚容才剛順著人流走出高鐵站,旁邊一個穿著休閒服、脖子上掛著頭戴式耳機、二十四五歲上下的青年就走到了他們面前,笑道:“我就是宋元亭,遠遠就看到你手裡這把紅色油紙傘了。”
他氣質清雋,身上無一不是牌子,看得出來家境十分優渥。
在宋元亭沒注意到的時候,油紙傘上掛著的流蘇輕輕一轉,蘇幼雙浮現在了謝逸年身邊,目光緊緊追隨著宋元亭。
似是想從宋元亭的眉眼,找尋到故人的痕跡。
謝逸年和姚容都沒帶什麼行李,宋元亭在斜前方走著,領著他們去找車:“我爺爺知道你們要過來,都高興壞了,還說要親自來接你們。”
“不過他前兩天才剛出院,高鐵站人太多了,我們擔心他的身體,好說歹說才勸住了他。”
謝逸年絲毫不介意這個:“我是晚輩,怎麼能讓長輩過來接?”
“對了,這位是?”
宋元亭看了眼沒說過話的姚容。
謝逸年介紹道:“這位是教導我的長輩。我第一次來蘇州,就想著也帶她來逛逛。”
幾人一鬼坐到車上,宋元亭別好安全帶,駛出停車場。
謝逸年打聽道:“請問宋語彤小姐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宋元亭道:“很早就去世了,但我爺爺時常會提起她,所以我們這些晚輩都知道她。”
謝逸年點頭,看來這個叫宋元亭的年輕人,知道的事情不多。想要了解更多,還是得先見到宋爺爺。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富麗堂皇的別墅門前。
一位滿頭華髮的老人拄著柺杖站在旁邊,面帶病色卻也面帶喜色。
“宋爺爺。”謝逸年打了聲招呼。
老人慈眉善目,眼神在油紙傘上定格了許久,才笑呵呵上前,拍了拍謝逸年的肩膀:“你們趕了那麼久的路,肯定累了吧,來來來,先進屋吃個飯。”
別墅很寬敞,但裡面除了傭人外,就沒有其他宋家人了。
宋元亭左右張望,奇道:“爺爺,我爸媽他們呢?”
宋老爺子擺手道:“貴客上門,他們全部都擠在這裡也太吵了。我把他們都打發出去,等貴客吃完飯再讓他們回來。”
宋元亭:“……”
行吧,誰讓家裡老爺子最大呢。
這麼一想,哎呦,他還能留在家裡陪客人用飯,不容易不容易。
宋家準備的晚飯確實豐盛,宋元亭、宋老爺子和謝逸年都坐到了餐桌前。
姚容不吃,也坐到了餐桌前。
宋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宋老爺子邊吃東西邊追憶道:“宋家出事那年,我剛兩歲。”
“我爺爺出事後,父親也跟著出事了,母親被孃家接了回去,把我留在了宋家。”
“姑姑在海外留過學,但說到底,她還是自幼受著父親的庇護長大。那時,大姑抱著我,匆匆收了幾樣值錢的物件就逃出了宋家,想辦法帶我去北平。”
“後來是蘇阿姨收留了姑姑和我,還把自己大半的積蓄都給了姑姑,讓姑姑孤身北上時,不至於受銀錢困擾。”
宋老爺子都這般年紀了,八十年來歷經風霜都面不改色,提起這段往事時,卻忍不住眼眶一紅。
“姑姑離開前,蘇阿姨說,她給姑姑做了一把油紙傘,想要等姑姑嫁人時,把油紙傘當做新婚禮物送給姑姑。只是,油紙傘還需要幾天才能徹底做好。”
“那時,姑姑已經不能再留在蘇州,只能與蘇阿姨告辭,還與蘇阿姨約定,等過段時間時局安穩,會再回蘇州取走這把傘。”
“但——”
宋老爺子用柺杖敲了敲地面。
“等姑姑帶著我,歷經千辛萬苦到北平後,卻發現在這短短兩個月裡,那位原本在新政府任職的伯伯居然被罷免了。”
“後來又發生了許多事情,姑姑給蘇阿姨寫了好幾封信,但不知道蘇阿姨有沒有收到過……”
“總之,回蘇州的事情就這麼耽擱了。”
等宋家終於恢復元氣,等他終於長大,宋語彤卻再也尋不到故人音訊。
她帶著宋老爺子回到蘇州,買下了蘇家祖宅,等候著一個不知是否還在人世的友人歸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光。
“她病逝前緊緊抓著我的手,讓我答應她,一定要繼續尋找蘇幼雙,或者尋找蘇幼雙的後人。”
“姑姑對我有大恩,如果不是她,我絕對不可能活到那麼大。所以我向她保證,一定會用我的一生去尋找。”
宋老爺子盯著謝逸年,眼神慈祥而溫和,像是在看自己的親孫子般。
“說了那麼多,還沒跟你說過我的名字吧。這個名字,是大姑為我改的。”
“我叫宋思諾。”
“八十年,整整八十年了。”
“只要一聽到我的名字,我就會想起姑姑和蘇阿姨之間的承諾,也會想起我和姑姑之間的承諾。”
謝逸年被宋老爺子看得侷促,忽而被一旁的蘇幼雙吸引了注意力。
蘇幼雙輕輕眨了眨眼睛,落下一滴血淚,沒入油紙傘裡。
鬼是不會流眼淚的。
除非執念盡消,哀痛欲絕。
由一把油紙傘而起的承諾,貫徹了三個人兩代人的一生,終於隨著她的回來得到踐行。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這個地方,就是我家祖宅所在的位置。”
原來宋語彤小姐一直在這裡等著她,原來宋語彤小姐早就回來找她了。
她們其實都沒有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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