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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海棠》
文/懷南小山
2023.08.23
晉江文學城首發
紀珍棠x鍾逾白
“走了許多路,還是走向你。”
01.鐘鳴鼎食的鐘
青城四月,風雨欲來。窗外綠意凋敝,空氣裡浮出薄薄灰黴。
選修課,前面講法國文學史的老教授聲音滄桑,週一傍晚的課堂氛圍懨懨消沉。紀珍棠正扶著腮幫子打盹。
一到陰雨天氣,她就會夢見童年。
那時她還沒念書,隨姆媽秦美蘭在星洲富甲一方的陳府做女傭。
南洋的氣候終年潮熱,午睡被蛐蛐聲吵醒,看到纖薄帷幔裡幽綠的棕櫚,冒著暑氣的熱帶植物在微風裡窣窣作響,耳側的蕉葉鬱鬱蔥蔥。
媽媽在一旁擦桌洗碗,紀珍棠趴在橢圓的透明缸前,百無聊賴看裡面七彩的熱帶魚游來游去。一公一母,抻開漂亮的紅尾,追逐、痴纏,交.媾、分散。
秦美蘭過來,將她魚缸捧走。
“不要玩了阿珍,今天要陪太太回一趟青城,去收拾你的書包。”
她驚喜道:“要回國,是不是見到爸爸?”
秦美蘭拍她腦袋:“見什麼爸爸,是陪太太。”
她不敢有怨言,沮喪地提起草綠色的揹包。
高等船艙,金碧輝煌。她蕩著腿,悠閒看著頭頂的精緻燈泡,耳畔傳來外面甲板上冗雜的廣府與客家話,有幾分混亂的氛圍裡,眼前做了個聘婷嫋嫋的美人。
紀珍棠喜歡偷偷看她。
身嬌體弱的陳府太太,愛穿矜氣的杏白色,烏髮盤起,掛一身亮亮的珍珠,握一塊帕子,抵在唇角,連咳嗽都輕盈,一幫傭人為她前後忙碌。
她喜歡叫她Jane。
“Jane,好特別的小書包。”
被誇獎了!她開心地摸摸小書包。
“Jane,這個髮夾很適合你。”
她摸摸自己的毛茸茸的腦袋,臉上堆著快樂又靦腆的笑。
“Jane,你好可愛,幫我到一杯水好不好?謝謝。”
她乖乖點頭說:“好呀。”
海面斜風細雨,港口燈火幽微,紀珍棠捧著玻璃杯,看著輕輕晃晃的水面,走向衝著她溫和微笑的女人。陳太太伸手要接她的水杯,即將靠近的瞬間,頭頂吊燈倏地“砰!”一聲炸裂。
一聲槍響,作鳥獸散。
水杯重重墜地,咕嚕咕嚕滾了很遠。
船艙陷入黑暗,尖叫聲陣陣。甲板開始劇烈晃動。
紀珍棠腳下一滑,轉眼便四仰八叉地跌進海浪裡。
“太太!媽媽!”她艱難地出聲大喊。
身側傳來媽媽的聲音——
阿珍!快往岸上游!
“砰!”
背後又是一聲槍響。
她浮在水面上,換氣困難,一低頭看見洋中漂浮著濃濃血水。一邊哭,一邊不得不繼續用力地划水。
“阿珍,快游回去!不要回頭!”
呼呼,呼呼。
咕嚕咕嚕。
垂死之際,想要抓住救命的浮木,在腥溼的海水中,最終卻只能緊緊握住一個髮夾。
髮夾上綴著兩片月白色的海棠花,那就是她最後的記憶。
……
悶悶的一聲“咚”,腳尖頂了一下前桌的桌子腿後,紀珍棠赫然醒來。
“Areyouokay?(你還好嗎?)”
一頭花白的法國外教正弓著身,擔心地看她情況,拍拍她的肩膀,用粗糙的中文又問一遍:“你、沒事吧?”
惺忪睜眼,紀珍棠望向四周。她抿了抿乾澀的唇:“Sorry,Ihadanightmare.(做噩夢了。)”
教授道:“Relax.(放輕鬆。)”
她勉力一笑:“Thankyou.(謝謝。)”
猩紅的海和微茫的燈塔光從視網膜裡緩緩消失,取而代之是投影里正播到香豔片段的《情人》。不知道哪個後排女生驚呼了一聲:“男主角的屁股看起來好有彈性哦!”
有人憋笑。
憋不住了,噗嗤一聲。
從後往前,笑聲就這麼一層一層推開了。
冷凝的課堂氛圍逐漸緩和。
呼——
揉了揉發涼的臉,紀珍棠慢慢清醒過來。
短短一分鐘,她完全忘記了剛才那個風起雲湧的夢境,只輕輕按了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覺得四肢有點無力。
頭疼不已,做了個什麼夢來著……
想不起來。
影片仍在繼續,耳邊傳來法國少女念臺詞的聲音。與此同時,身後有人戳了她一下。
“小棠,快看手機。”
紀珍棠不解地回頭看到眼神凝重的林瑰雪。林瑰雪指了指手機螢幕向她示意,紀珍棠點開訊息,看到對方發來的bbs連結。
標題:來押注了,猜猜這次這個能談多久?
點進頁面,首樓的圖片慢慢載入出來,是昨天她和鍾珩在書店被偷拍下的照片。
照片上的兩個人,紀珍棠在書架間挑選課業書籍,鍾珩沒精打采地倚在書店門口看著她,那雙仿若會講情話的眼睛正困頓地垂著,即便她翻來覆去挑了很久的書,男生都一聲不吭地候著。跟到東、跟到西。
傳聞中這位少爺傲慢風流,卻唯獨在這一任女友的身上表現出反常的耐心。
評論1L:少爺這寵溺的小眼神,不會真的動心了吧?
2L:新鮮勁還沒過去而已,我押三個月。
3L:不會談的時間還沒追的時間久吧?聽說他可是耗了大半年才追上。
4L:院花這姿色,半年追到手都便宜他了。
5L:帥是真的,花也是真的。我閨蜜被他渣得死去活來:)
6L:也就換物件週期短了點吧,又沒劈腿算什麼渣?
……
俊男美女總是惹人注目,很快貼子就蓋成了高樓。紀珍棠沒有再翻頁往下看去,她將貼子轉發給鍾珩,沒說別的。
不出三分鐘。
鍾珩來訊息:刪了。
紀珍棠點進去檢查,頁面顯示:404notfound。
鍾珩又問:幾點下課?
紀珍棠:還有幾分鐘。
鍾珩:樓下等你。
紀珍棠:你來了?
鍾珩:你把窗簾掀開。
紀珍棠伸手牽了牽窗簾,果不其然看到樓下停著一輛黑色大G。
長相俊美的男生抱著後腦,懶懶地仰靠在座椅,穿件墨綠色拼接夾克,外套袖子往上提了一些,露出那塊能把人閃瞎的限量款名牌腕錶,他眼眸淡淡,目色裡有種渾然天成的痞氣,正微微昂首覷著她這裡的視窗。
紀珍棠看下來一瞬,鍾珩挑了下眉。
他的招呼如此簡單,有張能把人渣得死去活來的臉就夠用,技巧太多會影響魅力。
很快下課鈴響,教室裡的人潮湧向出口。紀珍棠走出去時,鍾珩的車已經開到了教五的廣場。她怕人多眼雜,儘快上車,將門合上:“走吧。”
人很多,鍾珩卻沒急著開,問她:“上了什麼課?”
紀珍棠說:“法語。”
“你為什麼學法語。”
他側眸看著紀珍棠。
她眉頭正微微揪起,用一種埋怨的眼神望著他,臉上掛點淡淡慍氣也漂亮。
“選修啊,跟你說過幾百遍了。”
鍾珩這才想起來她當時選法語的理由,是因為她的外公是法國人。
其實她根本沒見過她早逝的外公,也沒去過法國。
他想著便笑了笑,覺得法語還挺配她的氣質。
紀珍棠打扮得總是隨性,鬆鬆用髮圈將黑髮攏在腦後,自然的髮髻點綴她圓滾滾的漂亮頭骨。妝應該是沒化,唇色卻很豔麗。眼型像片葉,眼尾是向上挑。像狐狸,還是又俏麗又明媚的赤狐。
法國血統的加持,讓她這張本就精美的臉展現出一種摩登復古的高階感,像舊時畫報裡的女郎。高眉骨,深眼窩,生氣時眉心推出兩道褶,過了一會兒平心靜氣地鬆開。
看到這張臉,鍾珩不自覺就心情變好:“今天什麼日子?”
她說:“你生日唄。”
“你祝我生日快樂了嗎?”
“我在微信說了呀。”紀珍棠以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看鐘珩一臉期待,她說,“行吧,生日快樂。”
他笑著數落她:“敷衍死了。”
紀珍棠若無其事地沉默著,實在懶得哄矯情兮兮的男人。
鍾珩學醫,碩士研究生在讀。
青大醫學院在附屬醫院,較為偏僻,所以他每次來本部都得開上他招搖的車。
車子開出學校,堵在外邊的湖邊,開一下剎一下地悠悠挪。
紀珍棠問他:“今天吃飯,你家裡人都來嗎?”
“只來一部分。”聽她這麼問,鍾珩看過來一眼,“緊張?”
“那倒沒有。”
鍾珩:“我家人基本好說話,除了我後媽,她很刻薄,不過你也不用怕。她罵你你就罵她。”
紀珍棠匪夷所思地笑了:“罵她?我還有沒有規矩了。”
“別給她臉。”鍾珩語氣淡淡,難掩不快,“外室一個。”
她沉默看著他的冷笑,在他臉上察覺出一點銳利的恨意,察覺到那滿不在乎的面色底下又潛藏著不屑。
紀珍棠挪開眼,看窗外的冷杉。
她有時感覺鍾珩的處境跟自己有一點相似。他對於家庭表現出的消極和陰暗,她都有所體會乃至認同。
紀珍棠在星洲出生,媽媽秦美蘭未婚先孕,渣爹紀桓逃之夭夭。
她跟隨母親在國外生活了幾個年頭,紀珍棠即將入學讀書那年,秦美蘭做傭工的府上出了事,她便也換了份工作,改了嫁,找了個窮光蛋男人,生活拮据難以為繼,於是只好將女兒送回國,交託給在青城經商的父親紀桓。
紀桓在青城做茶葉生意,早年發跡,已經娶妻生子,和和美美。
紀珍棠見到她素未謀面的爸爸時,才知道她已經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只能以很尷尬的私生女的身份在這個家裡如履薄冰地生活著。
第一次聽說“鍾”姓、還是在很小的時候,某親眷的婚宴上,紀珍棠只是負責埋頭進食的小孩。
耳邊有人提到一樁舊事,臺上新娘是某位姑舅的姊妹,很遺憾,差一點就嫁入鍾家。
有人問:是哪個鍾?答:鐘鳴鼎食。旁人調侃:嘖嘖,權貴難攀。
遺憾、鐘鳴鼎食、權貴。
每一個字都別有深意,她回家後翻字典,找到鐘鳴鼎食的含義。
再到後來,結識鍾珩,又重新聽人提起、議論這個字。她才恍然,少爺是真少爺。
車裡在放一首蒸汽朋克的搖滾樂,外邊黑雲壓城。紀珍棠百無聊賴聽了會兒歌,而後視線緩緩定格在車前的儲物格。
好奇心趨勢,她捻起裡面一隻不足巴掌大小的透明密封袋。
袋中裝著一塊黑紅色的腐肉。
“這是什麼?”她拎起來,問鍾珩。
“別動。”鍾珩見狀,伸手要去接,“癌。”
他手尚未碰到,東西已經被臉色煞白的紀珍棠甩了出去。
她驚魂未定問:“幹嘛放在車上?!”
鍾珩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將中控臺上的標本隨意地夾進一本小冊子,答道:“晚上要去實驗室。”
“今天?”
“沒辦法,老闆要過來。”
她詫異:“你確定你趕得回去嗎?”
“我不確定,這不是還有你麼?”
微微一愣,紀珍棠說:“什麼意思,我有答應替你辦事嗎?”
鍾珩語氣緩和:“拜託你,如果我今晚喝多了回不去,麻煩你把它幫我轉交給我的師兄,不要讓我導師以為我在摸魚,行不行?”
冊子被遞過去。
紀珍棠下意識托住,但並沒有應承他的拜託。她說:“可是我今晚回我姑姑家。”
車快到鍾公館,開入山道。
紀珍棠坐在車中,遙遙看見一方富麗的花園與尊貴的高閣。歐式古堡,圍了一圈漆黑森嚴的雕花柵欄,黑鐵大門一半敞開。
鍾珩沒減速,繼續往裡面開去。
他在琢磨著紀珍棠的小脾氣,有那麼幾分不懷好意,試探著說:“那要不你今晚留宿,明天陪我一起去送?”
話音剛落,紀珍棠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麼,耳邊傳來刺耳的車輪抱死聲。
呲——
緊急剎車。
到大門前,才看見從側邊小路駛過來的一輛車,對方車速並不快,但在他的視線盲區,現身時車頭險些相碰。
鍾珩開窗,與開車的司機交換視線。
認清來車,將要發洩出口的話又被他識趣地吞了回去。
鍾珩略微蹙眉,眼含詫異,悶悶說一句:“他怎麼來了?”
紀珍棠好奇是誰,抬眼望去,但她的視線受阻,只看見那邊正對她眼睛的車廂裡,坐著一位開車的青年。
縱然不知道里邊坐的什麼人,但紀珍棠對車標略知一二,雙R的標識就是最有力的身份象徵,是令鍾珩也要及時收聲的警鐘。
見對方避讓,鍾珩略有遲疑,才繼續往裡邊開。
紀珍棠瞥著鍾珩那一頭的後視鏡,從對方半敞的車窗裡,不甚清晰地看到一位成年男性的虛影。
同時,男人開口的聲線被秋風送到她耳畔,穩重淡然,平平一聲——“跟上吧。”
灰黴的天,輕雲薄霧。赫赫有名的鐘公館近在眼前,門庭間搖擺著蔥鬱芭蕉。
她仰面看向頂層鐘樓,煞白的圓形鐘盤威嚴肅穆,指標在規律地擺,分明無聲,但她似乎又聽見了咚咚的撞擊。
紀珍棠無端想起某位親眷說過的那四個字:權貴難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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