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先見之明昏德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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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中,直至光幕散去,李世民依然有點接受不能。
心血來潮的點子,結果落後諸葛武侯一步?
孫思邈倒是並沒有計較那麼多,對於這桂枝湯後輩說的其實不算多。
但對於同為醫者的孫思邈來說,其中的啟發性就已經足夠。
比如說這腎氣丸似乎還有改進空間,畢竟這六味地黃丸從名字看就知道主藥應該只有六味。
但孫思邈所記不差的話,腎氣丸應該是有八味主藥的。
減的是哪兩味藥?配比又有何變化?
這等簡單事情,正好交予太醫署,也能讓他們有點事情做。
減兩味藥看起來簡單,但其中牽涉到的藥理衝突以及藥性互補上,足以好好磨練一下太醫署的水平。
相較而言,對孫思邈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後輩分析藥理的角度,以及“實踐醫學”的說法。
藥理分析簡單而形象,理解甚易。
實踐二字拆解其義,實有富、真、誠、廣之義,踐字則表示重在履行。
由此孫思邈也心生明悟,醫學本就是要立足於病患,以藥理解病理,為的就是讓病患康復如初。
而若想正醫學之說,首先要做的就是便是對人體認識入微。
比如這後輩所說的血液迴圈之說,血管通透性之說,皆是聞所未聞之言。
而且若說解剖之圖,孫思邈就有點嫌棄,覺得此前抄於那宋的內臟圖,繪製水平實在是慘不忍睹。
於是孫思邈沉吟了下,便扭頭盯上了閻立本。
閻立本此時正緊鎖眉頭,小心的四處張望,好似在尋找什麼。
對上孫思邈的目光後,閻立本笑了笑點頭示意。
孫思邈立馬回了個熱切的笑容:
如此寫實之丹青技法,不來繪製解剖之圖,實乃醫學之一大損失!
不過……孫思邈摸了摸鬍子尋思:
是直接請陛下指派比較好呢?還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比較好?
還在東張西望的閻立本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
心下反倒是愈發迷惑:
奇哉怪哉,這甘露殿不大,畫作能被風吹到哪裡去?
李世民心下雖然遺憾,但也就一點而已。
隨著光幕的徹底散去,李世民也揮揮手示意眾人各自散去。
這也幾乎是甘露殿的固定流程了,陛下此時往往會單獨留下一二臣子詳詢戰略,其他人一般都是單獨摘出感興趣或擅長之處寫一篇奏對呈上去,然後等待陛下的召見商談或者批覆。
而這次果然依然相同。
“藥師且稍待,懋功也一同留一下。”
於是兩位將軍巋然不動,其他人三三兩兩散去。
尤其醒目的是房杜二人,平時風儀濯濯的房玄齡將光幕的抄錄本放下之後,潦草對著李世民行了一禮,便堪稱粗暴的拉著杜如晦就走。
引得杜如晦半隻腳都跨出甘露殿了才反應過來回身拱手,並高聲告退。
閻立德也是同樣,將所繪製之圖整理一番,便迫不及待要回將作監造冊留錄,著手動工。
更是打算遵循此前之想法,將弟弟拉入將作監來給自己幫忙,因此首先便是要……
咦?怎麼拽不動?
閻立德本打算拽著弟弟去將作監看看,描繪一番將作監的遠大前景。
但沒想到的是,閻立本宛如腳下生根一般拉不動。
無視了兄長疑惑的眼神,閻立本抬起頭拱手道:
“臣擅工筆,若是陛下欲與兩位國公商議軍略,請容臣旁聽,以工筆繪陛下臧否地方之詳略。”
閻立德有點驚訝,自己這個弟弟此前有多抗拒為皇家繪畫他是記得的,後來雖然有過改善,但亦遠不如如今這般殷勤。
李世民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閻立本,點點頭道:
“善。”
於是閻立德只能帶著疑惑獨自離開。
李世民也不去管閻立本,拉過來地圖,沉吟了一下開門見山道:
“前日涼州急報,吐谷渾獠寇侵鄯州,臨湟水徘徊。”
李靖捋了捋鬍子,他如今是兵部尚書,這份軍報自然也是經手了的,對其中內容非常清楚。
鄯州可謂是吐谷渾的門戶所在了,因此設有鄯城和湟水城,均有駐軍,就是為了防備吐谷渾。
鄯州若陷,則賊寇能長驅直入,既可北上侵襲涼州,又能向東擾略隴右,可謂大患。
而涼州都督李大亮,就是陛下嵌在隴右的一顆釘子,既可靠又善戰,雖無赫赫之功但戰陣無失,又善經略,故而掌涼州最為合適不過。
此次鄯州的吐谷渾之危也是李大亮從涼州點兵前往解開。
不過這麼說來……李靖想起來在頡利還沒抓來時,李大亮就被任西北道安撫大使,看來那時雖無後世提點,但陛下的眼光已經自然而然落在了吐谷渾身上。
這些內容在李靖腦海裡重新過了一遍,因此也自動忽視了陛下中間的慷慨陳詞,但最後一句話聽得清楚:
“……故而,朕意已決,著令藥師為青海道行軍大總管,督掌討滅吐谷渾諸事。”
於是李靖拱拱手:
“定不負陛下所託。”
此時並非朝堂,屬於私下間的提前通氣,故而也用不上大禮參拜,再說李世民也不需要這些。
就如東突厥之戰,再多的溢美之詞,都比不上活生生被抓到面前的頡利。
而且在副手和其他行軍總管的人選上,李靖多半還要和李世民再商討兩次,等這些人選最終確定之後便會在朝會上宣佈。
而往往朝會上宣佈就意味著整場戰事的正式啟動,一如滅東突厥時的流程一般,李靖對此早已不陌生。
唯一可能不太一樣的是,按此時習慣來說,李靖的這個行軍大總管應該稱西海道才是,但或許是後世唸了太多次,如今成了青海道。
隨後李靖便以青海道負責人的身份,與李世民詳細探討了糧草調撥,與此戰初步想法事宜。
而在說到對吐谷渾的另一個出軍方向時,李世民低聲道:
“臨洮羌人不可信。”
從隴右方向進攻吐谷渾有兩條路,若說鄯州是正門的話,那臨洮就稱得上側門。
由成紀——也就是天水,由此向西一直走就是臨洮,這裡遍佈羌人,繼續向西便約兩百多里地,便是烏海,也就是後世所說的蘇定方的成名地,薛仁貴的傷心地。
烏海往北不過七八十里地便是青海湖,也就是吐谷渾腹地所在。
但從此處過就難免與羌人打交道,李世勣覺得不妨徵羌人同擊吐谷渾,而且還能兼為嚮導。
對此李靖不置可否,李世民則是徹底否定了這個意見。
“臨洮羌與吐谷渾素無瓜葛,即使如今臣服於唐,但為唐開罪吐谷渾也多半不願,難免鼠首兩端。”
搖搖頭將這一路的謀劃暫且擱下,李世民反倒是注意上了李世勣:
“徵吐谷渾,懋功可願與藥師同行?”
若是三個月前陛下問這個問題,李世勣根本不會猶豫。
但此時想想不過半個時辰前所看的海上波瀾壯闊之事,他反倒有點遲疑了。
李世民與李靖也不催促,看李世勣一時猶豫,兩人乾脆就著閻立本剛繪出來的地圖指指點點,商討多路出擊吐谷渾究竟要如何排兵佈陣。
而很快,李世勣臉上的猶疑化作了堅定,鄭重一拱手道:
“臣請督萊州!”
一話既出,李世勣臉上滿是輕鬆。
實際上他當然可以奏請先擊吐谷渾,然後再調入水軍督習海師。
但徵吐谷渾從調集糧草到征戰結束,就李世勣自己估計,最少也要明年四月份了。
如今不過才十月初,也就是至少多半年就過去了。
那劉仁軌如今已入陛下之眼,且多半年過去,其算學水平和海師經驗能領先自己多少?
兩邊都要的結果很可能是在吐谷渾給李靖當副將,到了海上又要給劉仁軌當副將。
他李世勣求的是獨自建功立業青史留名,而不是給人打下手的。
既如此還不如當斷則斷,不就是算學嗎?他李世勣才不過三十歲出頭,那劉仁軌可以學,他如何不能學?
因此,李世勣的眼神也愈發堅定。
李世民拍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既如此,靜海之功,且看懋功和正則誰能爭先!”
兩件事情確定之後,李靖和李世勣依次告退。
李靖打算去兵部將隴右近兩年關於吐谷渾的記錄再看一遍,以及給在涼州的李大亮去信兩封詳細詢問一下情況,隨後再斟酌軍略如何。
李世勣則是要去國子監看看算學如何入門,以及還在考慮要不要去拜訪房玄齡一趟。
他聽侯君集這個倒黴蛋說過,如今房玄齡對算學甚是痴迷,不知其有無算學的竅門。
但剛才散去時看其急匆匆的模樣,不知是否方便。
閻立本再次在甘露殿張望了一下,隨即拱手也一同告退。
“立本。”李世民出言喚住了這位主爵郎中。
閻立本以字行於世,甚至李世民都忘了其名為何了。
此時喚表字本顯親切,但閻立本反倒是心中一驚。
心中雖不願,但依然只能駐足回身再次拱手:
“陛下。”
李世民依然開門見山:
“近日廷尉獄旁新建太醫署,立本可有耳聞?”
閻立本老老實實點頭:
“關於此太醫署,臣有所風聞市井間所傳皆荒誕不堪之言。”
“哦?”李世民一臉好奇,坐下之後還不忘指指椅子示意閻立本隨意一點:
“如何荒誕?”
小心的將半個屁股擱在椅子上,閻立本努力回想道:
“有人稱這新太醫署的太醫行事怪誕,喜好剖屍以求不死,掏心挖肺有行巫蠱之嫌。”
“更有人信誓旦旦稱,今歲獨柳樹處所斬之死犯,較之往年遽少也。”
唐所斬死刑犯地點位於皇城西南隅,簡單說就是皇宮西南角外面的丁字路口,因為此處有一株特別醒目的柳樹,因此這地兒民間俗稱獨柳樹。
端起來榻桌上早已變冷的茶水,一飲而盡後李世民搖搖頭:
“皆為真也。”
閻立本眼睛微微睜大,雖然因為此前抄錄光幕有關解剖之圖心中有所猜測,但被陛下親口證實後,閻立本一時間還是不能夠接受。
但讓他更無法接受的還在後面,李世民似笑非笑道:
“孫神醫剖解死罪之人,以察人體內裡,方可明病理。”
聽著陛下慢悠悠的說明,閻立本心中有了預感,而果然:
“然剖開之人不可久存,孫神醫雖過目不忘,然若為他人講解多有不便,立本善工筆,不妨以丹青之術繪人體內裡,成醫學之範本,如何?”
閻立本心中仔細琢磨,雖知曉其中意義頗大,但想想繪圖的物件,多少感覺還是有點彆扭。
李世民倒也不急,只是淡定道:
“朕聽聞愛卿善以工筆繪人之外表,尤善繪捧腹之態。”
“可是不善繪人之內裡乎?”
一話既出,閻立本頓時坐不住了,起身言辭懇切:
“醫學可活萬民,如今既要制學醫之範本,臣不才,願盡微末之力以襄助醫學子。”
李世民笑眯眯點點頭,眼看閻立本已經答應,便示意其儘可自去。
今日看光幕所展示的蓋倫船圖,李世民方才後知後覺這閻立本的寶貴性。
作為對比,李世民是看過前隋所繪的五牙樓船的圖的。
而若是要依據那種圖製造五牙樓船,李世民覺得那一定需要非常非常豐富的想象力。
這種船圖中,士卒的大小和船隻大小是嚴重不對等的,船隻形狀和親眼所見也完全不同,光看圖只能看明白這船有樓五層,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後世之圖則完全不同,從弩圖到投石機,再到那蓋倫船圖,皆以工筆所繪,宛如親眼所見,自有其美感。
更重要的是,仿製也變得更加簡單了,部件之間的長短大小關係,一望便知。
李世民不敢想象,若是後世繪製的蓋倫船圖宛如那前隋所繪的五牙樓船一般,會是怎樣。
多半……只能成廢圖一張吧。
一時間李世民的思緒反而飄的愈發遠了:
莫非那宋的青樓天子將畫入科舉反而是有先見之明?
若興科學,當興工筆畫?
一時間李世民反而拿捏不定了。
離徹底下班還有兩天的比賽,京東支稜起來啊,我只想看決賽內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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