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天下大事 幾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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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上官鳶請進了屋，黃道章等人才勉強回過神來，幾人抓耳撓腮好不尷尬。

侯岑的住所實在有些簡陋，本來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沒想到竟真能請動上官鳶，又驚於其美貌，這下有些掛不住面子，心中不由得後悔為什麼沒在酒樓設宴。

“有什麼開眼界的亮出來吧！”夢兒看幾人不知所措，率先張口說道。

黃道章急忙捅了一下侯岑，示意別愣著了。

侯岑趕忙從裡屋拿出一套嶄新的茶具，為幾人沏茶。

“茶？能有什麼新鮮？？”夢兒一臉不屑。

侯岑拿起茶杯的一刻，精神氣血匯聚一脈，彷彿天地間別無他物只有手中的茶杯，而沏茶化成了世間萬物。

上官鳶心中絲絲顫動，便知這茶極不尋常。

侯岑一掃常態，已經相互熟知的幾人大為驚訝，一壺幽兒心竟能引得如此變化。

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尋，何為大道？千千萬萬形形色色皆為大道。

只有強弱優劣之分，也有萬種人，走的路結的果因人而異。

茶葉放入壺中，在手中淺淺地晃盪三圈，停在半空，右手將炭上滾燙的開水由銚子倒入茶壺。

不多不少，剛剛九成滿。

面前七個杯子，一一倒入茶水，不多不少也是九成滿。

左手放下茶壺，右手放下銚子，從第一個茶杯開始依次旋轉半圈，在茶杯之上由左至右再一揮手，掌心由下向上，深呼一口氣道：“請！”

聲音略顯蒼老濃重，不帶一絲情感。

低頭望去，茶杯中竟然沒有一點茶葉的碎末，清清靜靜，只帶一絲金色，宛若夕陽印在水中渾然天成。

就連一向不老實的夢兒都屏住了呼吸，看著侯岑倒茶，未言一句。

眾人皆驚，不知為何，侯岑竟連說話的聲音也變了，這茶還是幽兒心？？

不卑不亢，不言不語，坐如金鐘，彷彿入了道。

片刻之後，侯岑發現都在注視自己，羞道：“不好意思，諸位，只是入了茶道，不能自拔爾！”

“茶道？”夢兒不解道。

“這世間萬物都有一條道，只有踏上這條道才可能窺探此物最真實的一面，茶還是幽兒心？？”黃道章慢慢說道。

不曾想竟然有人知道，侯岑看著黃道章：“不錯，還是幽兒心，這茶葉跟以往的有所不同乃是真正的幽兒心，來自天地！”

“來自天地？”黃道章跟眾人一樣疑惑道。

“家中先輩偶然喝過山間留存於岩石之上的水流，探尋之下，來到山頂發現一株奇怪的植物生長於泉水中，裡面的水卻不是山間味道，於是在山頂搭房而住，日飲泉水，多年後發現每月每時每刻中清風襲過方有此味，有感而發遂日夜臨摹風動水動，不知何時創出這幽兒心的秘法，一脈單傳至今。”

“家中記載依秘法而行，方有當日九成味道，一絲入道能至九成九，終欠一點無法及，不知也！”

“那今日這？？”黃道章顫抖著端起面前茶杯。

“怕是有了九成九！當初家中兄弟眾多，皆因我第一次泡茶便如剛才一般，方才將這秘法傳於我！”

“沒想到侯兄竟有此能力，吾等大開眼界！”王池敬道。

“慚愧、慚愧，多年來這不過是我第二次入道沏茶，想來是有上官姑娘的一份功勞，連天都敬了三分！”

“來時還不大相信，現在看來果然如此，有趣有趣！”上官鳶頷首側臉笑道。

“什麼？”黃道章聽聞上官鳶的話中似有預見，不明道。

“喝茶！”上官鳶不多做解釋，舉起手中的酒杯說道。

黃道章等人也不好多問，一同舉杯，將這入道的幽兒心喝入口中。

一絲一天地，混沌夢中來。

茶水由口入腹，彷彿吸納了整個天地，混沌之中，眾人皆醉我獨醒。

上官鳶回到了幼年的那場異變，生靈塗炭的一方盜賊燒殺搶掠，每過一個村子不留下一個活口，直到佐幕府。

小小的心靈並不害怕死亡，只是父母和全村人的關懷讓上官鳶不忍看到他們受苦。

就連村裡的幾個會武功的人都不是對手，自己一個小女孩又能怎麼樣呢？

無奈無力！

失去希望的那一刻龍玉猶如神明一般從天而降，轉瞬間殺光所有盜賊，而村裡竟然沒有一個人因此受傷。

絕境下的希望，彌足珍貴，在那一刻上官鳶感到自己體內多了一些東西，卻也感受到了常人無法感受的恐懼。

那片黑色大地再次降臨，並不是因為怪物吃人帶來的恐懼，而是失去了光明，失去了希望，甚至整個人類滅絕，從此天地間再也無法存在的厄境。

心靈深處的恐懼感無限放大，即便長大成人的上官鳶依舊無法忍受這種感覺，到處哭喊閃躲，引起了怪物們的注意紛紛撲了上來。

一個柔弱的女子又能跑到何處，很快便被圍了起來。

只能等待那些怪物啃噬自己的身體方能脫離厄境，這痛苦又要再一次感受？

忽然天地震動，道道白光閃現，剎那間好像煙花一般遍佈天地。

黑色怪物觸之即死，消散一空。

即將倒地不支的上官鳶感受到背後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撐自己站了起來。

天地崩潰，幻境虛無，回到現實的那一刻，上官鳶回頭望去，一個人影佇立於大地之上，一個充滿無邊希望的身影將心中恐懼驅散一空。

望著手中的茶杯，上官鳶知道自己已經離開了幻境，最後一眼似乎看到了那人的容貌，又似乎沒看到。

茶已半涼，心中卻溫暖無比，徘徊在心中已久的恐懼蕩然無存，這幽兒心果然天下無雙。

在喝就只剩香甜了。

育兒不精，教子無方。

侯岑喝過無數次幽兒心，回憶的大多是些開心的童年趣事，唯獨這一次挖開了他心中深藏的秘密。

初次沏茶入道，家族為之震驚，經過幾位太爺商討便將這秘方傳給侯岑這一脈。

本以為侯岑天賦異稟，可以完成祖先未完成的秘方，卻不想在那一次以後侯岑再未入道，沏出的茶也不盡人意，家族中一些別的孩子漸漸超過了侯岑。

最好的秘方已傳於侯岑，無可更改，太爺們悔恨不已，便將憤怒撒在了侯岑父母身上。

本是榮光一脈，卻成了族內人人嘲弄的物件。

身子骨弱，習不了武，經常被人欺負，族中長輩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聞不問。

孩子受難，父母心疼不已，便開始脫離家族，除了幽兒心的配方外，未帶走任何錢物。

一家三口，不會武功，靠著小買賣流落街頭，沒有人過問，天下之大彷彿沒有容身之所。

侯岑知道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只能靠自己，習武不成，那便習文，拼命的記住自己讀過的每一本書，沒有任何天賦，全靠努力，一絲一毫的時間也不浪費。

隨著侯岑慢慢長大，讀過的書越來越多，一些文章的道理以前看著晦澀難懂，現在看來卻瞭然於心，一顆種子漸漸的埋藏在心中，不知是否天意巧然，侯岑泡茶的技術也越來越熟練，竟然能將幽兒心改良傳授，做成了一門生意。

頭腦清醒，開始認知天下事，侯岑發展了無數的產業生意，財富堆積如山。

名氣也越來越大，侯岑卻依然住在這偏僻簡陋之地，不為別的，只為提醒自己沒有天分，勤能補拙切不可忘。

平時一杯茶，幼時片刻，今日卻回顧了半生，侯岑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迴盪著自己坐在屋內的桌子上，不分日夜，不分春夏秋冬苦讀的情景。

清醒過來，侯岑自嘲的笑了笑。

常人無畏，殺人可怕。

齊崇寶生來膽小異常，幼時被無數盜賊追殺，只因一個寶字。

家中世代流傳一件寶物少有人知，不知為何到了齊崇寶父母這一代被傳了出去，引來無數人的覬覦，父母帶著他到處躲藏，為了活命，常年藏於深山。

後來父母為了能讓齊崇寶更好的活下去，便帶著寶物離開，將齊崇寶留給了一個親戚撫養，誰曾想，沒過多久，家中便遭遇盜賊，一言不合亂刀砍死，也不知盜賊是於心不忍，還是良心發現，竟然放過了還是孩子的齊崇寶。

從此齊崇寶無比害怕刀劍，盜匪。

岐王朝雖然鼎盛，但面積太大，數百府郡根本無法一一管理，很多地方都有勢力較大的盜賊，有的殺人越貨，有的小偷小摸，有的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親戚被殺，齊崇寶失去了依靠，只能到處流浪，靠著別人扔掉的剩菜剩飯過活。

食不果腹之際一個老乞丐收留了齊崇寶，或許因為膝下無子，或許因為前半生壞事做的太多遭了報應，老乞丐對齊崇寶特別好，每次討到什麼好東西都給他，甚至積攢下來的積蓄供給齊崇寶唸書。

那一次老乞丐討到一點銀子，準備給齊崇寶買他想要的史冊，誰知半路上遇到一個盜賊，看上了手中的銀子，老乞丐拼命反抗，卻如何能敵一個年輕力壯的盜賊，被生生打死，全因鬧市，引來府兵，盜賊不敢逗留急忙逃離。

銀子雖然保住了，但老乞丐卻送了命。

二人非親非故，何以老乞丐能為齊崇寶做到如此地步？

臨死前，老乞丐告訴齊崇寶自己作惡太深，一切都是因果報應，救他幫他是為了做些好事，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只希望齊崇寶今後能夠堂堂正正做人，不要為惡。

老乞丐將自己所有的積蓄留給了齊崇寶，這才使得齊崇寶長大成人，名傳一方。

齊崇寶親眼目睹了老乞丐的死亡，從此卻不再害怕刀劍、盜賊。

即便刀斧加身也有改變不了的事，老乞丐寧死也不放開手中的銀子，堅定的眼神從未改變，讓齊崇寶明白了這世間當不是殺人可怕，而是常人無畏。

這個道理齊崇寶早已明白，喝下這杯茶，將自己的信念更加深了一層，從此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