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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兩日,出了兩起命案,縣衙上下所有人都感到壓力山大,楊啟文的臉更是黑到了極點。

“砰!”

楊啟文狠狠地一拍桌子,“限期五日,還百姓一個太平,做不到的,隨本官一起引咎辭職!”

“是!”堂下眾衙役捕快齊齊抱拳領命。

裴瀾蹲在衙門口的石獅子旁邊,託著下巴,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腦海中思緒翻湧。

“講真的,我來衙門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平時抓個小偷小摸也就罷了,這碰上了命案,拳頭不管用啊,咋整?”裴瀾內心腹誹著,起身,走進了二堂,找到了正黑著臉翻閱檔案的楊啟文。

“楊大人!”裴瀾恭敬行禮。

“不去忙著找兇手,到這兒做什麼?”楊啟文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大人,卑職想進案牘庫,查閱一下過往的卷宗。”裴瀾說道。

“哦?你想從過往案例中分析兇手的行為?”楊啟文抬起頭,看了看這個略顯稚嫩的少年。

“是的大人,我總感覺,兇手往死者的臉上糊桑皮紙,存在什麼目的性,不像是普通人乾的出來的事情。”裴瀾說道。

楊啟文點點頭,“那好,準你入案牘庫,但是你要是浪費時間查不出結果,我可要罰你。”

裴瀾拱手,“是。”

拿著楊啟文的手書,裴瀾徑直走進了案牘庫,開始查閱歷年發生的命案。上原縣是個富足的縣城,很少發生命案,也是很多新入仕途的官員十分渴望任職的地方。

短短一個時辰,裴瀾就翻遍了有記錄以來的所有卷宗。說來也簡單,其實就是掃了一遍,因為卷宗開頭就會寫明致死的手法,方便查詢。

翻遍了所有卷宗,並沒有發現什麼類似的案例,裴瀾剛打算走,卻瞥見了臨時看管案牘庫的文書袁喜風先生的桌上放著一本《大誥》。

“袁先生,我能看看那本書嗎?”裴瀾指著書本問道。

袁喜風抬起頭,“哪本?”

“就那個,”裴瀾指了指袁喜風手邊的,“《大誥》。”

“哦,好,你拿去看,回頭給我放在這桌上就好。”袁喜風笑呵呵地遞過。

裴瀾接過,道了聲謝,找了個涼快的角落,開始翻閱。

此書是大章王朝開國君主,太祖皇帝親自編寫的,用以告誡臣子百姓向善,不做貪贓枉法之事。書中記錄大量的刑法。

裴瀾一條一條的看下去,已然忘記點卯散值的時間。

日落西山,藉著日落前的最後一絲光亮,裴瀾終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條內容。

開加官。

是一種刑訊逼供的手段,做法是司刑人員含一口烈口,噴在預備好的一張桑皮紙上,桑皮紙遇到液體會變得柔軟,此時將其覆蓋在囚犯臉上,迅速貼合。往復數次,囚犯若不示意求饒,便會死於窒息。而司刑人員將囚犯臉上的桑皮紙揭下,厚厚幾層重合在一起,面部輪廓清晰,猶如戲臺上用的“加官面具”。

“漂亮!就是他了!”裴瀾興奮地從地上跳起來,跑去找楊啟文,出門一驚,“好傢伙天都黑了?”

此時衙門裡冷冷清清,只有少量幾個值夜的同僚還在。

“楊大人呢?”裴瀾問道。

“回去休息了。”同僚說道。

“哦哦,你們先別走啊!”裴瀾喊了一聲,往三堂之後楊啟文的居所跑去。

“砰砰砰!”

“誰呀!”裡面傳來了照顧楊啟文起居的楊升的聲音。

“楊升哥,是我,”裴瀾喊道,“我有要事要見大人!”

“來了,”楊升開啟門,看著一臉興奮的裴瀾,“嘿,什麼事兒這麼高興?”

“走,帶我去見大人。”裴瀾說道。

楊升笑了笑,帶著裴瀾進了裡屋,楊啟文正在吃飯,見裴瀾一臉賤兮兮的表情,便知道,這小子準是有什麼好事要告訴自己了。

“怎麼樣?發現什麼了?”楊啟文故作嚴肅地問道。

“大人,卑職在這本太祖皇帝親自編寫的書中,找到了一種刑法,與此案中的兩名死者的死狀完全一致。”裴瀾說道。

“哦?”楊啟文眼睛一亮,“說說看,是什麼?”

“開加官!”裴瀾說道。

楊啟文默默放下了筷子,念道,“看來,這個兇手,確實不是普通人啊。”

“是的大人,而且,卑職已經有了嫌犯的人選。”裴瀾一雙桃花眼彎成了兩道月牙,神秘兮兮地說道。

“誰?”楊啟文說道。

“目前,卑職懷疑兩個人,一個是縣衙的文書,袁喜風;另一個是縣衙的掌管典籍的姚廣。”裴瀾說道。

“說說看你的理由。”楊啟文目光如炬。

“首先,桑皮紙這種東西,一般是官府用來收錄典籍,或者文人墨客裝裱字畫所用,普通人根本不會去購置這種紙。所以,卑職認為,兇手應該是一個比較有文化的人。”

“其次,開加官這種刑法,如果不是熟讀《大章律》和朝廷的各種刑法制度,普通的文人墨客誰會沒事兒去研究這些東西?所以卑職認為,這個人,肯定在衙門任職。”

“第三,在衙門中,又有哪些人對朝廷的法度吃的最透呢?咱們這兒縣丞還沒有到任,所以除了大人您,剩下的也只有兩個人了,一個是文書袁喜風,一個是典史姚廣。”

楊啟文低著頭沉思了一陣,看向裴瀾,“你說的有道理。”

“大人,您猜猜,這本書,是從誰手裡拿的?”裴瀾笑嘻嘻地賣了個關子。

“誰?”楊啟文懶得猜,往嘴裡塞了一筷子青菜,站起身。

“袁喜風!”裴瀾擲地有聲地說道。

楊啟文看了一眼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露出了滿意地微笑,“抓人吧。”

“只要確定了這二人,誰與王滿江二人有過經濟糾葛就行了,”裴瀾說道,“我覺得,現在只需要再把另一個人帶回來當面問話就行了。”

“珠光寶氣閣的掌櫃。”楊啟文一揮袖袍,走出了屋子,裴瀾趕緊跟上。

楊啟文吩咐衙役,快馬加鞭,把珠光寶氣閣的掌櫃連同借貸的賬簿一併帶回了衙門,另一組人,將袁喜風和姚廣二人帶了回來。

姚廣一臉的疑惑,自己在家吃著飯呢,被同僚給叫出來給帶回縣衙了。

袁喜風則是低著頭,一言不發,眼觀鼻鼻觀心,彷彿整起事件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楊啟文坐在公堂之上,向珠光寶氣的掌櫃問道,“林掌櫃,我來問你,身邊這二人你可認識?”

林掌櫃的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仔細端詳了身邊二人,隨後指著袁喜風說道,“回大人,草民認識其中一個,好像叫袁什麼風。”

“你如何認識他的?”楊啟文居高臨下,語氣威嚴。

“他在我們店裡賭過錢,”林掌櫃的說道,“也就是這個月的事情,對了,就是跟王滿江等人。”

“是和王滿江,錢四海,張小順,李元等人?”楊啟文問道。

“不不不,只有王滿江和李元,”林掌櫃的說道,“他們好像還因為輸贏的事情,當時鬧得很不愉快,最後還是我們幾個看店的夥計出面才解決的。”

“哎不是,你昨天怎麼不說?”裴瀾在一旁不滿地插嘴道。

林掌櫃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忘了,我對這個人真的沒多少印象。”

楊啟文一拍驚堂木,“大膽刁民!你可知道,你這一忘,又平白多了一條人命?”

“啊!?”林掌櫃的嚇得跪在地上“哐哐”磕頭,“大大大人!真的與草民無關吶,草民就是個普普通通做生意的。”

“行了行了,”楊啟文擺了擺手,“我再問你,袁喜風,可有在你們店裡借過高利貸?”

“草,草民記不清了,”林掌櫃的磕磕巴巴地說道,“草民帶了賬本,請大人准許草民檢視一下。”

“嗯。”楊啟文點點頭。

公堂上很安靜,靜的只有呼吸聲,和倒黴的林掌櫃翻賬本的聲音。

“大人!找到了!”林掌櫃高聲道,“文成九年六月初三日,袁喜風,上原縣衙文書,借二百兩白銀,限期一月,到期償還本金加利息共計三百兩白銀。”

“沃泥馬......”裴瀾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袁喜風,你還有什麼想說的?”楊啟文目光冰冷地看向了袁喜風。

袁喜風無悲無喜,面無表情,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堂內的人都能聽清,“兩個月前,我參加一位老友的宴會,席間認識了藥材商人李元,相談甚歡,互留姓名。”

“上個月,我夫人回孃家探親,衙門散值以後,嫌家中寂寞,便到街上走走,偶遇了李元,他邀請我吃飯,我同意了,席間喝了點酒,飯後便被他帶到了珠光寶氣閣,說隨便玩玩,輸了算他的。”

“酒壯慫人膽,我便玩了幾把,贏了些錢,一直到深夜才回了住處。自那以後,便對賭博產生了興趣,時不時會跟著李元去賭坊玩兩把。”

“後來,來了個叫王滿江的,有了他的加入,我贏的錢更多了,王滿江每次被我贏錢,總是很不高興,終於,在本月初三那天,王滿江發狠了,贏了一把大的,讓我輸了個傾家蕩產,我拿不出這麼多錢,可是王滿江逼我,逼著我去借高利貸,否則就要將我參與賭博的事情告知衙門。”

“我,我想保住這職位,便向賭坊借了高利貸。王滿江和李元拿著錢,高高興興地回家了,可我呢?我拿什麼還?”

“自那時起,我便起了殺心。”

“那晚,我約王滿江喝酒,將他灌醉之後,帶到了後山的土地廟,用隨身攜帶的桑皮紙和酒,用讀書人的方式,將他殺死了。”

“之後,我又偷偷潛入李元家中,故意弄出聲響,將他引出來,一蒙棍將其敲暈後,捆住了他的手腳,用同樣的方式,將他殺死。”

“我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他害的!”

說著說著,袁喜風面容猙獰,“如果不是他帶我去賭錢,我怎麼這樣!”

“不光是他們,我還要殺了我那位老友,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認識李元這種人,我怎麼回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你怎麼不回老家殺了你的父母?”角落裡的裴瀾,幽幽地說道,“他們要是不生下你,你也不會落得今日,不是嗎?”

癲狂的袁喜風聽到這話,愣住了,終於落下了悔恨的淚水。

“簽字畫押,送入大牢,案情上報刑部!”楊啟文一拍驚堂木,“退堂!”

“威......”

“武......”

袁喜風被帶了下去,裴瀾趕緊上前扶起典史姚廣,“嘿嘿,姚先生,讓您受委屈了。”

“不是,”姚廣揉著膝蓋,“你們怎麼就能懷疑到我頭上呢?”

剛打算走人的楊啟文一聽這話,指了指裴瀾,“都是這小子的主意啊,老姚,你要找麻煩就找他!”

姚廣聞言,看向身側,“人呢?臭小子你別跑!”

裴瀾一縮脖子,躲過了背後飛來的布鞋,嬉笑著跑進了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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