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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你逼我,我也不想用這種方法......”
一個黑影垂著腦袋,看著地上時不時扭動的人影,被黑夜籠罩的臉上似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等地上那人完全停了下來,黑影這才慢悠悠地隱入黑暗。
……
大章王朝,文成九年,帝國東南部的小縣城。
天剛矇矇亮,一個滿頭華髮的老翁拉開院門,身上穿著一身自家老伴兒親手縫製的灰色麻布衣服,腰間插著一把柴刀,準備到山上砍柴。
正值初夏時節,田邊山澗長了不少的野果,老翁摘了不少,打算用這些不要錢的新鮮果子當做午飯。
由於摘野果浪費了不少時間,等老翁進山時天已經完全亮了,他加快了腳步。
走到一處荒廢已久的土地廟,停下來準備歇歇腳,掏出幾顆野果子塞入口中,酸甜的汁水瞬間緩解了路上的疲憊。老翁抬頭看了看天,想起自家田裡的稻子還沒插秧呢,砍完了柴得早些回去,要是耽誤了,老太婆又要跟自己鬧脾氣。
忽然,老翁的目光被土地廟牆角的什麼吸引住了,壯著膽子上前一看,“啊!”
原來,牆角有一具被捆住了手腳的屍體,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沒有臉!
……
一個身穿衙門黑色差服的少年,正追逐著一個身材又矮又胖的中年人,穿行在人流之中。
少年加快了腳步,一個餓虎撲食,將中年人撲倒在地,死死地鎖住他的咽喉。中年人漲紅了臉,從袖子中摸出一把匕首,捅向少年的腹部。
少年靈巧地躲過,一膝蓋頂在中年人的背部,痛的中年人哇哇亂叫。
“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東西,真以為衙門是吃乾飯的?”少年踩著中年人的腦袋,“拿出來!”
中年人戰戰兢兢地從袖口中摸出一個繡花的荷包。
這時,同僚和一個哭的梨花帶雨的少女也來到現場。
少年把手裡的荷包遞還給少女,說道,“以後小心點,財不露白不知道嗎?”
那少女雙手接過荷包,點點頭,擦去眼淚說了聲謝謝。
腳下的中年人還想趁少年不注意偷跑,同僚已經把一把制式的長刀架到了他脖子上,“跑?你往哪兒跑?跟我回衙門去!”
少女道謝之後,匆匆離開了,她還要趕著去買藥。
少年衝旁邊的貨攤小販喊了聲,“叔,借根繩子行嗎?”
那小販笑呵呵地從案子底下摸出一條麻繩,“給,拿去用,回頭有空給我拿回來就成。”
“行!”少年笑著接過繩子,將這個偷盜的中年人牢牢地捆上,與同僚一起押送著往衙門走去。
離衙門還有不到一里路,卻見另一個同僚火急火燎的向這邊跑來。
來到近前,喘著粗氣說道,“裴瀾,附近村裡出了命案,楊大人讓你一起跟著去。”
被叫做裴瀾的少年點點頭,問道,“楊大人出發了嗎?”
“剛走沒多久,”同僚指了指另一個方向,“趕緊,咱倆跑著過去還能追上。”
“行,”裴瀾點點頭,看向身邊的同僚,“老江,交給你了啊。”
叫做老江的同僚點點頭,“放心。”
裴瀾比了個OK的手勢,跟這個來報信的梁開一起,跑步去追趕知縣楊啟文楊大人。
裴瀾,今年十六歲,因為腦子聰明,又會武藝,被楊啟文看中,進入縣衙當了一名捕快。
“梁哥,是個什麼樣的案子?”裴瀾邊跑邊問。
“不清楚,只知道是死人了,到那再說吧,”梁開喘著粗氣,“我說小瀾子,咱這跑了得有二里地了,你怎麼一點都不喘?”
“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帥吧?”裴瀾嘿嘿笑道。
“去去去,長相那是爹媽給的,長這樣你得感謝你……呃,抱歉。”梁開突然想起裴瀾從小就沒有父母這件事,連忙道歉。
“嗐,沒事兒,我外婆年輕時也很漂亮的。”裴瀾毫不在意的笑道。
“人比人,氣死人。”梁開撇撇嘴。
“跑快點,別讓楊大人等急了。”裴瀾說著,加快了步伐,惹得梁開一陣哀嚎。
終於,二人一個精神抖擻,一個萎靡不振地來到了案發現場。楊啟文正在與當地的村長問話。
見裴瀾二人到了,楊啟文說道,“裴瀾,你也進去看看,梁開,你負責做一下現場的記錄。”
“是!”二人領命,穿過人群,進入到這荒廢已久的土地廟中。
梁開剛要進去,裴瀾趕忙拉住,他想看看有沒有留下足跡。
“行了,別看腳印了,”梁開指了指外面那群人,“村裡人沒什麼常識,你看看這裡面被踩得,哪還有什麼值得提取的足跡?”
裴瀾點點頭,沒說話,直接進入現場,一眼就看到了牆角的屍體。
“這大熱天的,還沒有明顯的屍臭,應該死了不久,不會超過一天。手腳都被捆綁,是不是說明,這個死者是被劫持的?”裴瀾說著,目光上移,突然驚叫一聲,“啊!”
正在觀察土地廟內環境的梁開轉過頭問道,“怎麼啦?”
剛說完,梁開也被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他他他,他沒有臉?”
裴瀾顫抖著點了點頭,平復了一下心情,走上前仔細一看,這哪是沒有臉啊,這是臉上蒙了好幾層的桑皮紙。
“看得怎麼樣?”楊啟文帶著仵作走了進來。
“大人,卑職能力有限,實在看不出什麼,只發現這名死者並不是沒有臉,而是臉上被蒙上了幾層桑皮紙。”裴瀾蹲在屍體前說道。
“哦?”楊啟文剛才在外圍了解情況,並未走進來。
走上前蹲下身子細細檢視,“確實是桑皮紙,且手腕有明顯的傷痕,想來應該是生前感到窒息,掙扎導致。”
“李叔,您看看吧。”裴瀾對一旁經驗豐富的仵作說道。
“好。”李叔點點頭,將肩上背的小箱子交給裴瀾,蹲下身子檢查了一下死者被捆綁的四肢,提鼻子一聞還有一股淡淡的酒氣,然後將目光移向了死者的面部。
伸手摸了摸死者的下顎,往上一提,帶起一個近乎於面具的硬殼子,露出了死者已經呈現紫紅色的臉孔。
“嘶!”李叔倒吸一口涼氣,“大人,這是醉酒之後,活生生給悶死的呀!”
“叫村長進來。”楊啟文說道。
梁開到廟門口喊了一聲,一箇中年人走了進來,“大人。”
“你不要害怕,過來看看這人你認不認識。”楊啟文說道。
“是,是。”村長躬著身子,壯起膽,走上前一看,發出一聲驚呼,“啊!”
梁開拍了拍村長,安撫道,“別怕,就是個死人而已。”
村長這才平靜了許多,湊上前,看了兩眼,“大人,草民看著有點眼熟,他的左邊耳朵後面是不是有個痦子?”
李叔聞言,輕輕扒了一下屍體的頭,露出耳後,“確實有個痦子。”
“那就不會錯了,他是我們這兒的王滿江,靠著種植藥材,有點小錢。”村長說道。
“能確定嗎?”楊啟文問道。
村長聞言,又仔細看了看,這才篤定的點了點頭,“確定,錯不了。”
楊啟文下令,叫隨行的吏員將屍體運回衙門,裴瀾和梁開二人前去調查王滿江的家人。
裴瀾二人領命,按著村民的指引,一路尋到王滿江家的院子外面,往裡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略顯發福的婦人,正在院子裡晾曬一些當季收穫的草藥。
“您好,請問是王滿江的家嗎?”裴瀾站在籬笆外頭問道。
那婦人轉過頭,見是兩個官差,一緊張,手上的草藥掉到了地上。
裴瀾和梁開推開院門,走了進去,裴瀾一邊幫婦人拾起掉落的草藥一邊問道,“您是王滿江的夫人吧?”
婦人點點頭,擔憂的問道,“是不是我家相公他又犯什麼事了......”
裴瀾看著婦人的眼睛,嘆了口氣,“他死了。”
“啊!”婦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他怎麼會......”
說著,兩行淚水從眼角滑落。
屋裡跑出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見到媽媽哭了,撲上來要打裴瀾,嘴裡喊著,“不許欺負媽媽,打死你,打死你!”
婦人趕緊拉住小男孩,向裴瀾詢問道,“他是怎麼死的,死在哪裡了?”
“就在那邊山上的廢棄土地廟,被一個上山砍柴的老翁發現的,”梁開指了指不遠處那座山,“屍體現在已經運回衙門檢查了,你先隨我們去趟縣衙,我家大人還有問題要問你。”
婦人點點頭,拍了拍兒子的屁股,“去找哥哥玩吧,媽媽要跟叔叔們去辦點事情。”
“好!”小男孩兒乖巧地點點頭,一蹦一跳地出門了。
婦人看著孩子離開的背影,輕輕挽起額前垂落的髮絲。裴瀾這才瞧見,婦人的眉角,還有一塊淤青。
“你眉角的傷,是他打的?”裴瀾問道。
婦人怔了怔,苦笑著點點頭,“這幾年染上了賭錢,一輸錢就回家打我,打孩子。”
“以後,沒人會打你了。”梁開說道。
“走吧。”裴瀾說道。
“好。”婦人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服,跟著裴瀾和梁開,前往縣衙。
當真正看到丈夫的屍體出現在眼前,那婦人還是忍不住再次流下了淚水。
確認過屍體後,婦人跟隨楊啟文來到二堂問話。據瞭解,王滿江此人早年間勤勞肯幹,不怕吃苦,腦子也活絡,在一個藥材商人的指點下,開始種植草藥,賺了些錢。但後來因為染上了賭博的惡習,開始變得有些暴躁,一言不合就動手,還拖欠了不少幫工的工錢。有幾個曾經上門要賬的,還被王滿江給打過,導致這兩年王滿江在村裡人緣一直不太好。但好在他從不敢在藥材上動壞心思,藥材一直不愁賣,所以收入還算穩定。
楊啟文問道,“那幾個被他拖欠工錢的幫工,你可知道他們姓名?”
婦人點點頭,“都是同村的。”將名字告知楊啟文。
“嗯,屍體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任何外傷,是被捆綁後窒息而死,你若是沒有疑義,就在這裡畫個押,本官隨後安排人將屍體給你送回去。”楊啟文說道。
“謝大人。”婦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地面,說了聲謝。
楊啟文說道,“你放心,衙門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兇手,還你丈夫一個公正。”
婦人點點頭,無聲的抽泣著。
楊啟文搖搖頭,叫過一旁的裴瀾,“裴瀾,你和梁開二人幫她把屍體送回去,然後去見見這幾個人。”
“是!”裴瀾接過紙條,抱拳領命。
把屍體運回婦人家中,裴瀾二人寬慰了幾句,便匆匆離開,去走訪那幾個曾經被王滿江欠錢的幫工。
這些人聽說王滿江死了,先是拍手叫好,但是想起如今孤兒寡母的,也沒處要錢了,都是同村的,總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又是一陣搖頭嘆息。
裴瀾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這王滿江平時賭錢,在什麼地方賭?”
“縣城的那個賭坊,”一個瘦瘦高高的中年人說道,“我在那賭坊門口堵過他,差點被他的幾個同伴給打了,還好我跑得快。”
“我記得縣城好像有三家賭坊吧?”梁開捏著下巴上的三根鬍鬚,問道,“是哪一家還記得嗎?”
“好像叫什麼珠光寶氣......應該是這名字。”中年人說道。
“行,那謝謝諸位了,”裴瀾抱了抱拳,提醒道,“如今發生這事,家人也不好受,你們如果還要討要工錢的話,還請過一陣子再去。”
“放心吧小兄弟,我們鄉下人最講究這些了。”中年人說道。
“好好好,那我二人就不多打擾你們了,告辭!”裴瀾點點頭,與梁開往縣城走。
進了城,已經過了申時了,二人腹內空空,梁開指了指前面的麵館,“走吧,去吃碗麵,哥請你。”
“那多不好意思,”裴瀾嘿嘿笑道,“加個雞蛋。”
梁開鄙視道,“就你小子事兒多。”
“我外婆說了,我正長身體呢!”裴瀾笑道。
“老闆,來兩碗陽春麵,一碗加雞蛋,”梁開喊了一聲,找了個位子坐下,“你外婆最近身體怎麼樣?”
“幹不了什麼體力活了。”裴瀾嘆了口氣。
沒一會兒,肩上搭著白手巾的攤主端著兩碗麵上來了,“二位,慢用。”
“快吃吧,”梁開遞給裴瀾一雙筷子,“一會兒還得去那什麼賭坊。”
“梁哥,你去過賭坊嗎?裡頭啥樣啊?”裴瀾拿筷子在衣服上蹭了蹭,挑了一筷子面塞入口中。
“沒去過,那地方哪兒是咱們這種人去的起的。”梁開呼嚕呼嚕吃著面,頭也不抬的說道。
三兩口解決了戰鬥,一口喝乾碗裡的麵湯,對視一眼,默契的打出一個悠長的“嗝~”
邊走邊問,終於來到了那個中年人說的賭坊,門臉造的威風霸氣,裝飾著各種金錢的造型,踏入門檻的一瞬間,裴瀾感覺有一股金錢的氣味撲面而來。
“這大概就是銅臭味吧?”裴瀾暗道。
“兩位差爺,歡迎歡迎,請問有預定的桌嗎?”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滿臉堆笑的迎了上來。
“啊?預定?”裴瀾愣了愣,隨即笑道,“您是掌櫃的?”
掌櫃的點點頭,“在下正是這珠光寶氣閣的掌櫃,不知二位是?”
梁開笑道,“掌櫃的,您看我們倆像是進來消遣的嗎?我們來這兒是向您打聽個人。”
“哦哦哦,二位,這邊請,”掌櫃的將二人引向一個單間,裡面有一套雕刻精美的桌椅,待二人落座,掌櫃的又命人端上茶水,這才客氣地問道,“看二位的打扮,是縣衙當差的吧?”
“是的,我們是縣衙的,”裴瀾說道,“此次前來是想向您打聽個人。”
“您隨便問,只要是來我們店裡的,就沒有我不認識的。”掌櫃拍著胸脯,一臉的自信。
梁開接過夥計奉上的茶水,開口道,“王滿江,您認識嗎?”
掌櫃的想了想,“是不是年紀跟我差不多,耳朵後面有個痦子?”
裴瀾眼睛一亮,還真是個金牌店長啊,“對對對,就是他,您有印象嗎?”
“小哥,這個人,我太有印象了,”掌櫃的苦笑道,“經常來我們這兒賭錢,但是賭品極差,經常是贏了錢就想走人,輸了還不認賬,不光我們店裡的人知道他,我們這兒的顧客也知道他,都非常討厭他。”
“那你們還接待他?”梁開不解道。
“瞧您這話說的,”掌櫃的笑道,“這開門做生意的,哪有把客人往外攆的道理,這賭場的規矩您二位也不是沒聽說過,總的來說,我們是不會虧的。”
裴瀾點點頭,他當然知道這背後的水有多深。
“他在你們這兒借過高利貸嗎?”裴瀾問道。
掌櫃搖搖頭,“這個人吧,膽子挺小的,不敢借我們的錢,怕還不上,到是他的幾個朋友,經常找我們借錢。”
“朋友?他不是一個人來賭錢嗎?”梁開問道。
“不是,他每次都是跟三個朋友一起來,我想想叫什麼名字來著,”掌櫃的喝了口茶,思索了一下,說道,“對,一個叫錢四海,一個叫張小順,一個叫李元,他們四個有的時候賭急眼還打架,真是不嫌丟人。”
“打架?”梁開與裴瀾對視一眼,繼續問道,“他們之間有沒有金錢糾葛?”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這客人之間的矛盾我們也管不著啊。”掌櫃的說道。
裴瀾拿過旁邊的紙筆寫下了三人的名字,問道,“掌櫃的,還有個問題,您知道他們幾個住哪兒嗎?”
掌櫃的想了想,說道,“另外兩個不太清楚,這個錢四海是個做糧食生意的,他家就在南城門附近,叫什麼四海糧鋪。”
“那行,今兒麻煩您了,我們哥倆先回去了,不影響您做生意。”梁開站起身,衝掌櫃的拱了拱手。裴瀾同樣起身抱了抱拳。
“您二位慢走,”掌櫃的起身把二人送到門口,小聲道,“二位差爺,恕在下多句嘴,這個王滿江,他怎麼了?”
裴瀾看了一眼梁開,見他點點頭,說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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