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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身份特殊?”趙昔微蹙眉思索了一會兒,“我只知道他從西邊來、日夜急行千里、家世不凡、出身顯貴……”
最關鍵的是,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扮作女子進京?
除非是自己的身份不太方便。
“盜賊做得,君子做得,王侯將相亦做得……”
腦子響起這麼一句話,一道靈光乍現,她忽然愣住了:“他……是皇室宗親?”
李玄夜對她的反應能力頗為讚賞,笑道:“微兒真是聰明!”誇完了,這才補充道:“不是宗親。”
不是宗親?趙昔微心裡咯噔一下。
“忘了告訴你——”他靠在車內的軟枕上,神色淡淡地道:“裴貴妃被降為才人後,神志不清了好一段時間,晉王上書陛下,請求回京探母……”
趙昔微瞪大了眼睛:“晉王殿下?”
李玄夜笑了笑,道:“去國十年,分別千里,父皇到底是心軟了!”
當今皇帝子嗣稀薄,已成年的兒子僅有兩個。
嫡長子李玄夜,次子李乘風。
一個是皇后所生,週歲被立為太子,十二歲參與朝政,到現在已是大權在握。
一個是貴妃所生,八歲那年封為晉王,等待他的卻不是錦衣玉食,而是被送往了千里之外的封地。
這一去,便是十年。
現在生母病得奄奄一息,晉王請求回京探望,皇帝不忍再傷兒子的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想到裴貴妃現在的境遇,再想到戰功赫赫的裴家,她隱隱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關係到後宮和前朝,趙昔微也不好貿然議論,便笑著轉移了話題:“殿下如此迫不及待把他帶回東宮,是要好好敘舊呢?還是替他圓場呢?”
“當然不是——”他捏了捏她的臉,笑意淡了下去:“孤是要給他立個規矩!”
……
打理朝政這麼多年,李玄夜自然不是隻知道兒女情長。
李乘風這一回京,猶如投石入湖,不管他目的是什麼,朝堂註定要掀起波浪。
回到東宮,李玄夜換了衣裳,便往麗政殿而去。
楊儀從廊下飛身而下,匆匆跟了上去:“殿下,晉王梳洗完畢,您是現在召他,還是用了膳再說?”
“叫他過來一起吃吧。”
李玄夜洗了手,拿過棉巾三兩下擦乾淨手上的水珠,才吩咐了一句,門外就響起一道低笑:“一別十年,太子哥哥還是那麼有情有義……”
一旁伺候的內侍手一抖,差點把捧著的水盆給打翻了。
這晉王殿下,怎麼如此沒個正形……
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向來沉穩持重,最討厭那放蕩不羈的人嗎?就連顧神醫這樣的,也因為嬉皮笑臉,經常被太子殿下拖出去呢!
果然,李玄夜長眉一皺,掃了殿門口一眼,冷冷道:“你要是不餓,就去殿外候著!”
“餓餓餓——”話音剛落,一襲青衣已掠入殿內。
在距離李玄夜幾尺開外時,足尖輕輕一點,如飛燕歸巢,身姿飄逸地落入座上。
菜餚是才端上來的,熱騰騰、香噴噴的擺在案上。
冬日天色昏暗,才過了未時,日光便隱入了雲層,殿內的光線便也沉了幾分。
一盞盞鎏金宮燈依次點亮,淡金色的光線迷離,席間無端添了幾分暖融融。
侍衛們膽戰心驚地守候在門外,生怕那沒個正形的晉王惹怒太子殿下——到時候,兩個都是皇帝的兒子,他們到底是聽從太子殿下的命令,把晉王扔出去呢,還是跪下來幫忙求情呢?
等了半天,也沒聽見預想中的動靜。
李玄夜放下碗筷,接過內侍遞來的棉巾擦乾淨手指,便看向了李乘風。
他已換了一身整齊的錦袍,繡著象徵著親王身份的蟒紋,頭髮也規規矩矩地束起,戴了一隻紫金玉冠,但那儀態還是風流難掩,更兼有眉梢之間的豔麗之色,無論如何裝扮,依然沒有一絲皇子該有的沉肅端莊。
在封地無拘無束過了十年,養成這樣一副江湖俠氣,他彷彿已和朝廷徹底分離,丟下了一切嚴苛的教條,也徹底忘了自己皇子身份。
但他身上總歸流的是李氏的血,是身份尊貴的皇子,面對狀若瘋癲的生母,怎麼能心平氣和?
李玄夜淡淡盯著他,彷彿要看透那豔麗眉眼之中,到底隱藏了什麼。
李乘風也沒有養成貴族男子該有的吃相,但也不是不知禮儀,畢竟身為一地之王,自有負責皇室禮儀的官員教導。
他彷彿天生風流恣意,不肯遵循任何既定的規矩。
比如喝湯,勺子碰著瓷碗這是不允許的,但他喝了幾口,便會漫不經心把勺子向碗底一扔,“叮噹”一聲,清脆悅耳。
李玄夜一開始聽著十分不適,但仍是保持了沉默,直到他一手一隻胡餅,一手一盞清酒,低頭嚼一口餅,又仰頭灌一口酒——
太子殿下終於忍不住了,兩指並曲,在案上叩了兩下。
“怎麼了?”李乘風抬眸看了過來,緋紅薄唇忽然一勾:“我餓了兩天,你這偌大個東宮,還不讓我好好吃一頓熱飯嗎?”
“……”
李玄夜沉默了一瞬,忍不住提醒:“進食中,勿飲酒。”
一邊吃飯,一邊喝酒,這是什麼江湖草寇的做派。
李乘風一挑眉,毫不避諱眼底的挑釁和好奇。
李玄夜卻笑了笑,淡淡道:“傷胃。”
李乘風一怔,也笑了起來,豔麗眉間隱有一絲嘲諷:“就是胃不好,才要飲酒……”
見李玄夜已有不悅,他又笑道:“胃有頑疾,幹吃嚥著難受啊……”
“……”李玄夜眉間一黑,抿唇無言。
直到他一口餅,一口酒,將兩個胡麻餅都吃了下去,才道:“讓太醫看看。”
“不用了……”
太子殿下的好脾氣並不多,仗著是弟弟就能為所欲為?靈犀那麼嬌滴滴的女兒家,他也不曾有過任何縱容。
面色一沉,正要喚人,那為所欲為的晉王殿下突然扯了扯嘴角:“建元九年,我離京到封地的第一年,羈旅勞頓,飲食失調,兼之水土不服,以致積食凝滯……時惟盛夏,暑氣難消,拖了半個月,便落下了病症……”
李玄夜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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