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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容端詳著紅豔豔的十個指甲,十分滿意,又捏著趙昔微的手指比對了一番,笑道:“姐姐手指白嫩,用這個粉色的好看,跟剛剛冒尖的荷花一樣,低調又雅緻。”
兩人妝點完畢,就攜手去拜見崔夫人。
崔夫人姓周,和平原侯裴家的少夫人是親姊妹。
或許是崔家的家風清潤典雅所致,年近不惑的崔夫人還保留著少女般的閒情逸致,和幾個大丫鬟頭挨著頭坐在一起,正在修剪一束潔白如雪的玉蘭。
趙昔微看這架勢,頓時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
她雖然從小飽受飢寒之苦,卻從未低聲下氣求過人,此番帶著目的性拜訪崔府,對她來說完全是一種挑戰。
不過她也不是臨陣磨槍之人,早在昨夜就做好了功課,將崔夫人的喜好品味等等一一瞭解了一遍,又準備了香料、花茶等精美而不俗的禮物。
崔夫人含笑將禮物收下,卻假裝對趙昔微前來拜訪的目的一無所知,只親切地命人擺了飯上來。
“微姑娘,來,這是伯母特意讓廚房做的酒釀鴨子,趁熱快嚐嚐。”
崔夫人親自提了銀筷,夾了一塊外酥裡嫩的鴨腿肉放在趙昔微碗裡:“這鴨子是我們家老爺一個遠在建鄴的同僚送的,又鮮又嫩,整個長安都沒有這樣好吃的了。”
趙昔微起身謝過:“多謝崔夫人。”
她望著碗裡堆積如山的菜,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
崔夫人做人確實很沒得說,雖然不想摻和趙府的事情,但還是極盡地主之誼,看這一桌豐盛的美味佳餚,就知道是精心準備了一番的。
“微姐姐,吃完了飯我們去朱雀街逛逛吧,我猜你才到長安,肯定沒有逛過夜市。我跟你說,等到了晚上,整條街都掛著五彩繽紛的花燈,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趙昔微笑著應了,心裡卻在想著如何開口打聽戶曹那邊的事,三夫人被帶回衙門已經兩天了,再待下去就怕她一股腦兒將事情全部吐露出來。
也不知道父親那邊有沒有什麼法子?
趙昔微在這邊食不知味擔憂著三夫人,而那邊,趙子儀坐在書房中,也是眉頭緊鎖。
只是他憂慮的不是三夫人,而是趙昔微。
書房門窗落地而開,微風吹皺了粟黃色的窗紗,帶著冬天特有的寒氣和清冷,掃過案上厚厚的書卷,發出沙沙的聲響。
角落的掐絲琺琅獸耳爐內,燃了混合了冰腦的檀香。
暗香浮動,滿室清涼。
趙子儀隨手翻了兩本書,復又放下,提了筆,才落下兩個字,就又擱了筆。
最後終於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俯視著院外的風景。
站在身後的長松亦是沉默著,在他的印象中,任何時候,相爺都是處變不驚的,很少有這樣煩躁不安的狀態。
有丫鬟躡手躡腳端了熱茶上來,長松忙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放在一旁。
丫鬟不明所以,卻在瞥見相爺那陰鬱的臉色時,心裡驀然一驚,忙慌慌張張地放下茶盞就退下了。
長松抿了抿嘴角,正琢磨著如何開解相爺幾句,窗下有人悄然而至。
面容端正,穿著藏青色素色長袍,通身沒有任何飾物。
他躬身稟報道:“回稟相爺,微小姐落水之事已經查明。”
趙子儀一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一緩,在案前坐下,才不疾不徐地道:“說。”
“回稟相爺,微小姐確實是落了水,也確實是太后暗中設下了陷阱。只不過……”那人頓了一頓,掃了長松一眼,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避嫌。
趙子儀一抬手,示意他放心:“但說無妨。”
那人就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救了微小姐一命的,不是靈犀公主,而是……太子殿下。”
趙子儀眼眸猛然一沉:“你說什麼?”
“那日宮宴上微小姐迷了路,太后假借捉拿刺客之名,欲置微小姐於死地,微小姐慌亂之中闖入龍泉池,是太子出手相救,讓小姐藏在了水底……”
他說到最後,已是吞吞吐吐。
孤男寡女,共處溫泉,縱然是極力用最平淡的語氣陳述,卻仍免不了讓人覺得曖昧不明。
趙子儀眉頭皺得更緊了。
而那青袍男的聲音又緩緩響起:“相爺,還有一事,在下認為您需要知曉。”
“請講。”
一抹尷尬閃過,他微斂了眉眼,恭順地稟報:“在下得知,那日太后在湯池裡下了藥……”
“你說什麼??”
饒是趙子儀向來四平八穩,聽到這句話也如遭雷擊,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火炬一般盯著青袍男,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所言可都屬實?”
青袍男忙拱手一禮:“相爺於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不敢欺瞞相爺。”
趙子儀的衣袖擺動了一下,藏在袖子裡的手指剋制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是他大意了。
兩宮之爭是權力之爭,太后如此戀棧權力,為了奪權,她連皇帝太子都可以置之不顧,又怎麼會將一個小小臣女放在眼裡。
又恨自己不該舉棋不定。
若是當時主動定下與王府聯姻之事,太后就算是起了打壓的心思,也使不出這樣惡毒的手段……
又想起了沈玉清那安詳的笑臉,她將孩子託付給他,就是指著他這個做父親的,能護佑微兒一生。
一時間,歉疚,心痛,後悔,種種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竟然讓他怔愣住了。
青袍男子就低聲喚了兩句:“相爺。”
趙子儀才回過神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將心底洶湧的情緒壓了下去,聲音低沉地道:“此事太子是什麼態度?”
青袍男子回答道:“此事東宮那邊並不想聲張,畢竟關係到兩方清譽,若是傳出去了對誰都不好。”
要繼續隱瞞下去,對太子而言當然是最好的,可對他的微姐兒來說,那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青袍男子走後,趙子儀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手掌撐著額頭,沉默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像是下定了一個重要的決心,隨手抓過一件披風繫上,一邊吩咐長松:“備車。”
長松一愣:“相爺,您要去哪裡?”
趙子儀腳步在門口一頓,聲音清涼得如屋頂的風:“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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