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立足沙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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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三思啊，咱們此番擊敗土賊，倭寇來犯，麾下兒郎們損失不少，正需要好好休整一番，緣何這般急躁，現下就要盡起大兵，討伐那庫魯特蠻子？”康林軍令一出，在座諸人皆是大驚，己方剛剛才與敵人做過一場，部眾們還未來得及歇下來喘口氣，這就又要盡起大兵，直搗黃龍，攻打庫魯特部族佔據的葛家大島！留守委員嚴四生怕自家首領報仇心切，中了敵人的圈套，於是便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一揖到地，言辭懇切的勸道。

“首領，嚴贊畫所言甚是有理，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庫魯特蠻子絕計不肯輕易放棄經營許久的葛家大島，您又何需急於這一時呢？”眼看有人出來做了吃螃蟹的第一人，其他幾個軍官也是紛紛起身發言，意欲勸住正在氣頭上的自家首領，他們這幾天以來，不是在大海上行船趕路，就是在木寨里加固工事，臨了還與倭寇土賊在這曬貨島上狠狠打了一仗，老實說，他們已經不想再這麼無休止的和後者打下去了！

但接下來是戰是和，他們可說了不算，因為赤陽裡面真正拿總做主的人是大首領康林，只要他不發話說什麼都是白搭！而康林這人，又是一向喜歡討別人便宜的主兒，這回憑白吃了這麼大的虧，不僅用真金白銀招募來的精銳戰士，新移民青壯死了好幾十個，而且連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手上使的傢伙事都被窮的叮噹響的土著原住民剝下拿走，這口惡氣又叫他如何能忍。是以，他在驅逐，消滅來犯之敵後，也不顧麾下將士是否疲憊，就直接命令手下第一大將範景範鬍子整頓兵馬，想要趁著殘敵來不及逃遁即刻展開銜尾追擊，他發誓，務必要把所有殺害他麾下戰士的來犯之敵全部留下！

“此乃亂命，首領大人，請恕範管隊不能尊奉您的號令！”面對康林幾乎不近人情的命令，當事人範鬍子還在考慮是不是該婉言拒絕，孰料對面的後勤司吏員常建生竟然搶先他一步，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在其看來，康林此舉乃是昏招中的昏招！對，土著無故進犯曬貨島，肆意殺戮赤陽的部眾是讓人很憤怒，然而這卻不能成為赤陽貿貿然出兵追擊的理由，須知，康林麾下兵馬在接二連三擊敗倭寇，土著船隊，並將其逐出曬貨島海域的同時也已經變得非常疲憊，那些初次上戰場的菜鳥們眼下急需修整補充，而身為首領的康林非但不體恤他們，反而一味的嚴令他們拖著疲倦的身體，冒著有可能被敵人殺個回馬槍的危險繼續追擊，這很有可能會引起將士們的不滿，進而爆發不可知的變故！

是以，康林的狗頭軍師常建生覺得自己有義務要提醒自己的首領大人，不該漠視部下的意見一意孤行，然而，尖酸先生就是尖酸先生，這一出口，就把端坐在大椅上康大百戶頂得夠嗆，正在努力醞釀氣勢的後者聽到這廝的話後差點瞬間破防爆出了粗口！

“大膽，首領大人與管隊大人說話，你一個區區的小吏如何敢胡亂置喙，還不給某趕緊退下去！”一看常建生出言硬頂，自家首領臉色瞬間憋成豬肝色，贊畫嚴四趕緊上來調解，明面上看起來他是在斥責前者無禮大膽，但其實際上他是保護前者，順便再給自家大首領一個臺階下。畢竟，康林是船隊的大首領，東海衛的正六品遊擊百戶，就這麼被人在人前頂撞，一怒之下弄得不好會遷怒於常建生，因此他搶在前者發火之前狠狠訓斥了後者一頓，指望這樣做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避免雙方因為言語上的矛盾而產生更大的衝突。

“是啊，是啊，嚴贊畫所言甚是，行之你還不趕緊退下，首領大人與管隊大人這會兒正在討論軍國大事，你我皆為刀筆小吏，胡亂摻和像個什麼樣子……”既然有人帶頭，平素裡頗有城府的嚴曉松也不失時機的上前為常建生求情，他是後勤司司吏，同時也是後者的該管上司，這會兒見自己的下屬在軍前議事時胡亂發話，惹怒了大首領康林，本不欲就此多言，想安安靜靜的呆在角落裡當個人肉背景板，孰料船隊贊畫官嚴四竟然率先開口，替常建生開脫，便也打蛇隨棍上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等等！”就在二嚴開口緩和議事廳裡逐漸升溫的氣氛，而當事人常建生依舊面露倔強之色的時候，端坐在大椅上的赤陽大首領，東海衛遊擊百戶康林發話了，被尖酸先生常建生怒懟的這廝強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勉強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讓後者留下來把話講清楚了，他雖然不是什麼虛心納諫的明主，但也不是什麼以言獲罪的小氣鬼，常酸丁既然言之鑿鑿的說自己是亂命，讓範鬍子不要奉令，他倒是要看看這廝狗肚子裡能夠有幾兩香油！

“讓他把話說清楚！”

“是，首領！”身為大首領的康林既然發了話，原本還想做個和事佬的嚴四與嚴曉松二人只得怏怏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於是，整個議事廳內立刻變得針落可聞，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罪魁禍首常建生，而後者，見此狀況也不慌張，相反還慢條斯理的撫著自己頜下的三綹長鬚，開始醞釀自己接下來該說的話語。

“首領大人，以某看來，咱們此次對戰庫魯特土人，以及倭寇浪人，其實勝得非常僥倖！且不提倭寇，土人只是敗逃，並沒有被咱們全殲，就說咱們赤陽船隊內部，現下也是一團亂麻，救治傷員，運輸物資，安慰部眾，修復木寨，哪哪都需要大量人手，一個人都恨不得掰成兩個來用，如何還能有餘力來追擊敵人，但大首領這會兒不顧麾下的死活，硬要範管隊整頓人馬與土人倭寇繼續開戰，這不是亂命又是什麼？”不顧其他人眼中不斷投來的勸阻，驚愕，以及幸災樂禍的眼神，頭鐵到底的尖酸先生繼續侃侃而談，卻沒有注意自家首領康林臉上的神色已從錯愕，憤怒變成了若有所思，繼而更是昇華成了欣慰。平心而論，他也知道自己剛才的命令是含恨而發，可赤陽這麼多的軍官，總管，以及吏員，卻愣是沒有一個人出來堅決抵制自己的錯誤想法，只有尖酸先生常建生這廝敢於站出來做惡人，就衝這個，康林也得對這廝伸個大拇哥，暗贊其一聲有種！

“那依行之之意，我等接下來該如何做，才能稱得上應對得當？”話既已說開，康林當下也不再堅持立即出兵，但他依然想聽聽常建生這廝還能說出什麼有建設性的話來，於是他大手一揮，很快就有親隨奉上了熱茶，給在座眾位軍官，總管，吏員一人一盞，讓其能夠潤潤嗓子，繼續暢所欲言！

“主公，若依屬下淺見，當下咱們需做的事情，有以下三點，其一，立即收拾殘局，救治傷員，修葺木寨，迎擊隨時有可能到來的敵人；其二，將所有物資，軍械，糧草運輸下船，擇一干爽地方貯存，並派專人看守，防止水溼，蟲鼠噬咬，以及火災；其三，割下倭寇，土賊的首級，命專人送到東海衛城結交各方勢力，其中著重籠絡大人的恩主，指揮同知翁公，順便再向其換取更多的物資，人員，軍械援助。另外，就是花費一些時日，訓練出一批堪用的人馬出來，主公，咱們周圍有眾多強敵環伺，不是每次都能用幾十個精銳戰士包打天下，是以必須得要訓練出更多的精銳旗軍出來才能保護咱們的合法權益不受他人侵害，今日咱們手頭但凡能夠多出一百精幹的人馬，區區馬馬特土著，倭寇浪人，又何足道哉……”康林待常建生如國士，常建生腦子便給，自是能夠覺察出首領大人對自己的器重，因此，他緩緩上前一步，略一組織語句，便娓娓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合盤說了出來，這廝想用實際行動來報答康林對他的知遇之恩！他們這些封建文人，還是很注重君君臣臣那一套，既已下定決心傾力輔佐康林這個當世唐太宗，常建生便以貞觀名臣魏徵自詡，甚至話語間就連對康林的稱謂也從首領變更成了從屬關係更為緊密的主公！

“好，很好，行之所言甚是合乎我心，康某得先生相助，不啻於漢高祖得了張子房，唐太宗得了魏玄成，真乃是天降潢潢英才，佑我烈烈赤陽啊……”千金買馬骨，康林對於常建生的勇於諫言，心中還是很欣慰的，於是便不吝溢美之詞，狠誇了後者一番，而後，為了刺激更多人能在軍議時踴躍建言，康大百戶還在物質上給予了尖酸先生令人眼紅的獎勵，“是以，為了獎勵行之先生的勇於諫言，康某以赤陽船隊大首領，東海衛遊擊百戶的身份，賜予其白金二十兩，文房四寶一套，官窯茶器一套的獎勵，望其能在往後的日子裡，繼續為康某出謀劃策，查遺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