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船隻交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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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城外二十里地，無名港。

“來者何人？”經過了數個時辰無聊的行駛，康林等人乘坐的烏篷船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明軍水師營兵停泊“報廢”船隻的武器墳場，荒港！這個在輿圖上都沒標註的荒涼小港，周邊既沒有戒備森嚴的軍營，也沒有高聳林立的炮臺箭塔，更沒有結實抗造的磚土城牆，有的只是農田，溝渠，老樹，泥路，亂吠的看家犬，光腚的小屁孩，一座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老舊棧橋以及數十間黃泥為牆，茅草為頂的簡易土屋，就像，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桃源小村！

對的，康林他們沒猜錯，這裡還真就是一個村落，一個以夏人為主的村落！水師的兵大爺們正是看中此處偏僻，無論做點什麼事情都不會被衛裡或府裡的大人物們察覺，才把這個只有二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改造成了他們出售軍資，艦船的交易場。在這個地方，只要出得起銀子，什麼東西你都能買得到，甚至就連明軍最新裝備的魯密銃，迅雷銃，大小佛郎機，葉公神銃，威遠炮，紅夷大炮，雙層甲板戰船，蜈蚣船，膽大的營兵老爺們也是照賣不誤，誰讓大明朝廷拖欠他們的餉錢已達九月之久，他們要吃飯，他們的父母家小更要吃飯，若是不把手頭的武器，艦船賣掉，難不成叫他們的娘子，姐妹，女兒出來當半掩門，掙錢養家餬口？

是以，飽受欠餉荼毒的營兵們行事才會比衛所旗軍們更加肆無忌憚，畢竟，他們不像衛所兵們一樣有旗田耕作養家，他們是領餉錢打仗賣命的職業軍人，一旦賴以生存的薪俸被搶欠，就會比農夫般的旗軍們產生更大的社會破壞力，賣軍械，艦船都是輕的，逼急了甚至會扯旗造反，攻打城池，奪取可以活命的金銀，糧草！

而面對這種情況，一般的地方官府根本無計可施，無兵可調，他們甚至要擔心，飽掠而歸的亂兵們會不會徹底星散，帶著家小，細軟去投夏人，從而加強殘夏勢力的戰鬥力！根據漢，夏兩族二百年前的媾和協定，明朝官府，軍隊控制城市，大鎮，擁有不可置疑的司法權，軍事權，外交權，徵稅權，以及徭役權，而夏廷殘存下來的官員，軍隊，地主勢力則是受明王朝改封，以土司的名義在偏僻地區結寨自守，享有一定經濟，政治，軍事上的特權！因此，大明朝廷不願，也不敢過多的得罪自己的基本武力盤，只要這些兵痞不是太過份，他們大多時候會選擇掙隻眼閉隻眼，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於是，像朱家灣這種走私集散地就堂而皇之的出現了！營兵低階軍官勾結本地有力人士，藉著明，夏對立的大趨勢，在大明王法難以觸及的地方，大賣武器，戰船，絲毫不顧這些東西會不會落在不法之徒手上，用來攻擊大明的城鎮，他們只關心自己能掙到多少錢，能用這些掙來的錢換取多少生產資料！

故而，東海商會的黑心商人喬肆就帶著大財主康林來了！只不過，他們的運氣似乎有點不佳，剛一靠近朱家灣的簡易碼頭，就被營兵們放在外面的暗哨發現了，幾個穿著百姓衣物的瘦弱漢子不知從那個角落裡蹦了出來，各個手上都拿著腰刀，短弩，臉上的警惕之色就連濃密的鬍鬚都擋不住，為首一個個子最矮的漢子更是上前一步，將手中的腰刀遙遙指向了烏篷船，“此處乃是軍事要地，若是無事，還請速速離去！”

“呵呵呵！是郝把總手下的兄弟們嗎，還請通報一聲，就說赤南故人來訪，讓他務必撥冗一見！”看著面露警惕神色的伏路軍，喬肆喬大掌櫃示意貼身小廝掀開了船篷上的竹簾，也不起身，就這麼大喇喇的向外面拱了拱手，便把為首的矮個男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行禮這人他認識，正是東海商會的大掌櫃喬肆喬大爺，一個連自家把總，千總大人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大人物，虧得自己先前還敢不知死活的向其亮刀，簡直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原來是喬大爺，恕小的眼拙，剛剛沒看見是您老人家，來，來，來，請在這邊安坐片刻，小的這就派人去通稟把總大人！你，你，還有你，怎的如此愚蠢，還不趕緊過來給喬大爺搭個跳板，讓他老人家上岸！”聯想起東海商會，以及他們背後勢力的強大，伏路軍首領絲毫也不敢怠慢，一邊派出腿腳便給的手下跑步回村，給留守在那兒的營兵把總報信；一邊指揮其餘手下鋪設跳板，讓喬肆一行人能夠較為輕鬆，體面的上岸休憩。想就此搭上東海商會這條線，藉機為自己撈點好處的老兵頭甚至把自己的睡覺用的毛氈都奉上，給喬大掌櫃落腳駐足，省得這位大城市裡來的嬌貴人物腳上沾染了泥巴，影響到接下來的心情。

“那就有勞了！”見伏路軍首領如此的客氣，上道，滿臉倨傲的喬肆點了點頭，在小廝的攙扶下，緩步下了烏篷船，而他的盟友，康林，康大首領此刻也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來到了一眾伏路軍面前。接下來，為了獎勵這些傢伙的識時務，懂進退，財大氣粗的喬大掌櫃隨手扔出了一個一兩重的銀錁子，而他們的首領，那個手按腰刀的矮個男，則是見眉不見眼的趕緊伸手接著！他可不是什麼酸腐的老夫子，覺得領受嗟來之食會有什麼心理負擔，相反，被朝廷剋扣了好幾個月餉銀的這廝恨不得天天都有人扔幾個銀錁子來汙辱一下自己才好！

“伍長，伍長，把總大人有請，有請喬大掌櫃，喬大掌櫃到議事廳敘話……”沒過多久，前去通報的伏路軍就氣喘吁吁的帶著把總的命令回來了，結果不出康，喬二人的意料，深知東海商會，以及背後勢力能量的把總大人同樣也不敢怠慢，急忙派出自己的親兵跟著伏路軍來迎接大財主的蒞臨，這廝先前可是託喬肆做箇中人，幫他處理掉一批軍器，艦船的，看來，是喬大掌櫃找到對主，帶過來找自己了！

“好，這位兄弟，那就煩請你頭前帶路吧！”茶也喝過了，歇也歇過了，再加上康林又急著去看戰船，喬肆只能從馬紮上站起身來，跟著把總的親兵快步走入了營兵掌控的村落！望著坑坑窪窪的土路，低矮的黃泥茅草房，雜草叢生的田地，以及一群衣衫襤褸，面露菜色的老弱婦孺，有些小潔癖的喬大掌櫃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而前面帶路的營兵也似乎覺察到了不妥，於是便立即揮手趕開了周遭強力圍觀的夏人，將康，喬二人，以及他們的隨從帶到了一個圍著青磚的四合院裡，在那兒，營兵的把總郝大通正在等他們！

“哈哈哈，我就說今早怎麼老是聽到喜鵲在叫，原來是喬兄這個貴客來了，來來來，莫要在門口站著，請進請進，小弟已命伙房備下薄酒，咱們邊吃邊談吧……”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這邊康，喬二人帶著隨從剛剛步入青磚黛瓦的小院，便聽到裡面傳來了一陣爽朗的大笑聲，而後一個身著紅色棉甲，沒戴笠盔的三旬男子就這麼帶著兩個親兵快步從裡屋迎了出來。

“不了，不了，郝把總，酒今天就不喝，喬某給你介紹個人，說不定就能把你託我的事辦了……”看著滿臉堆笑的郝大通郝把總，喬肆只是隨意向其拱了拱手，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而後，這廝把康林讓到了郝大通面前，著重介紹道，“康林，康大掌櫃，赤陽商會話事人，他可以幫你解決部分船隻問題，只要你開出的價格足夠公道！”

“公道，公道，絕對公道，二百料鳥船每艘一百三十二兩銀子，三百料海艙船二百兩銀子，四百料哨船二百七十兩銀子……喬兄，康兄，你們瞅瞅，就這價格，你們到哪兒去尋此等物美價廉的好貨？”聽喬肆說眼前這位其貌不揚的康姓胖子能夠解決自己苦惱的問題，郝大通郝把總立即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竄到了康林身邊，瞬間開啟買賣模式，向他極力推薦起自己手頭的船隻來。

“等等，船隻好壞，價格，不能只聽你的一面之辭，帶我們去看看吧，若是看得上，我這位兄弟說不得就會買上他五艘，六艘的，讓你這廝發筆小財！”見到郭大通得啵得啵的說個不停，喬肆唯恐這傢伙搶了自己的中介費，便岔開話題，讓他帶著自己幾人，到泊船處去看看船隻的成色，以決定接下來到底買幾艘船。

“好說，好說，既然客人有所要求，那就隨郝某來吧，兄弟帶你們去看看咱大明朝最好，精良的戰船！”瞭解到康林有意向購船，郝大通十分豪爽的同意了喬肆看船的要求，而後領著他們往村後小河處行去，那裡停泊了十餘艘營兵淘汰下來的帆船，既有鳥船，沙船，也有海滄，哨船，甚至還有一艘南方調來的鐵力木廣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