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曬貨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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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連真武帝君，靈蛇將軍都扯出來了，這幫人還是太閒了，叔文（嚴曉松的字），你記一下，下回提醒我給這幫無聊的傢伙多派點事情做！”赤陽船隊旗艦“飛翔的天津人”號海艙船艉樓指揮平臺上，剛剛結束一場短暫碰頭會的康林正在贊畫官嚴四的陪伴下伏欄遠眺，而在他們的腳下，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農民正在用長竹竿進行海釣，舉目一瞧，這幫傢伙的收穫倒是還不壞，尖嘴獠牙的海魚還是像以前一樣的饞嘴好釣，只是隨便一拋杆就能拉起一條肥碩的大魚，沒一會，竹篾製成的簍子就裝滿了。當然了，有了四條帆船的赤陽船隊現在已經鳥槍換炮，釣竿上再也不是細繩系塊肉了，有了大量廢鐵（打廢了的火繩槍，火門槍，鐵炮提供了足量的廢鐵）的赤陽船隊把臨時漁民們使用的吊鉤全都換成了鐵的（注2），而有了這些鐵製釣鉤的幫忙，原本容易無比的海釣瞬間就變得更加容易了。

但康林關注的並不是臨時漁民們的收穫，他關注的是部下的反應，先前他已經派了步軍管隊官範鬍子與哨官鄭南生去整飭軍紀，可到了現在船頭漁夫垂釣處依舊嘈雜紛亂，這讓他很不舒服，尤其是內中還有人在宣揚封建迷信思想，就更讓他這個生長在紅旗下的五好青年不爽了，是以，他開口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副贊畫，總掌船隊後勤，文字的嚴曉松將此事記下來，提醒自己日後加大麾下新移民的勞動量，省的這幫腳上還帶著泥巴的莊稼漢們還有精神頭扯這些有的沒的東西。

“快點幹活，不要在這交頭接耳，剛才不是說過了麼，讓你們安靜一點，別老是在那裡絮絮叨叨的，你們是沒耳朵，還是本哨長的話不好使？！”彷彿感受到了自家首領的不滿意，步軍哨長鄭南生虎著一張瘦長臉，手提著細竹製成的長鞭，怒吼著衝上了旗艦的甲板，下一刻，在他的怒罵與竹鞭教育下，原本還興高采烈閒嘮嗑的臨時漁民們一下子就蔫了，這位協助範鬍子管理，訓練他們的鄭大哨長可不是個好說話的，操練時如雨點般落下的竹鞭教會了這幫老實巴交的農夫，農婦們啥才叫服從紀律，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如今於他們而言，最可怕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船隊首領康凌，也不是總領步軍各項事宜的範鬍子，更不是贊畫軍機，協理船隊庶務的嚴四，而是鄭南生，一個來自異界明軍邊軍，有著瘦長臉的小軍官。這廝有著封建軍隊慣有的一切壞毛病，貪財，好色，嗜酒，喜歡賭博，欺軟怕硬，但他有能力，有手腕，夠狠夠厲害，能壓得住人，也鎮得住場面，同時還有一顆永不停歇的上進心。是以，充分了解他優點的康林便委他做了一個管轄二三十人的哨長，而這傢伙也沒辜負康林對他的期許，甫一上任就藉著出色的戰績與靈活的頭腦，鎮住了一幫只知土裡刨食，啥都不懂的老農民，再加上他心狠手黑，操練手下時毫不手軟，一條康林授予的長竹鞭打得一幫新瓜蛋-子鬼哭狼嚎，是以，在新兵訓練隊裡得了個“鄭閻王”的諢號，而這會一聽到“鄭閻王”發火了，坐在船頭的泥腿子們立馬就閉上了自己的嘴巴，這幫看似憨厚老實實則有著一肚子精明算計的傢伙還就是吃這一套，有時候連康林的話他們都會陽奉陰違，但碰上鄭南生這個煞星卻是乖的如同小雞仔一般，“直娘賊，你們以為這是野遊麼，這是在打仗呢……”

望著原本紛亂的局勢在鄭南生介入後迅速平靜下來，康林滿意的與嚴四點了點頭，隨即便聯袂下了指揮台，來到了站滿人的甲板上，他們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如此眾多的新移民議論紛紛。

紡錘形的身體，鐮刀形的背鰭，時不時躍出海面，靈活的接過漁民丟擲的小魚……康林一眼就看出了臨時漁民們為之爭論的東西，那是一條足有四米多長的海豚，尖短喙圓腦袋，實在好認得很，可笑那些新移民還把這玩意兒當成了巡海夜叉，巡海夜叉是長這模樣嗎，西遊記和封神榜的電視沒看過嗎？呃，這幫明朝，清朝的大老粗是沒看過，估計啥是電視他們也不知道，可他們就這麼武斷的認為那個尖喙圓頭的傢伙是龍王老爺的巡海夜叉，這讓康林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但又不知如何與這幫中世紀的傢伙解釋啥叫海豚，於是只能胖臉一板，故作威嚴的訓斥道，“你們還真是悠閒啊，竟然有時間在這裡研究一條魚，看來康某派你們的活兒還是派的太少了……”

“還不趕緊給首領大人磕頭，然後滾回去做你們的事，再要閒嘮嗑，就派你們打掃全艦隊的甲板，擦得不乾淨就罰你們三天不準吃飯！”目送船隊大首領與贊畫官離開甲板，返回指揮平臺，哨官鄭南生終於直起了自己的腰，隨即，在他的怒吼威嚇下，一干臨時漁民快速收起釣竿，恭敬向早已離去的大首領康林行禮，然後抬著盛滿新鮮海魚的竹簍，默然下了船艙。

與此同時，在曬貨島的深處，一支由十餘名精壯漢子組成的前哨偵查隊正在密林中跋涉，他們揮動手中的腰刀，斬斷齊腰深的雜草，然後撥開四處纏繞的藤蔓，艱難的抬著一門十餘斤重的大抬杆子（抬槍，自從在葛家大島受到土著的突襲後，赤陽高層要求外出偵查的小分隊每次都要攜帶重武器，以壓制兇悍成性，且數量眾多的土著野人，但一窩蜂這種原始火箭炮準確度太低，再加上殺傷力又不行，是以，在康林和嚴四的要求下，外出小分隊改成攜帶重量相差無幾的大抬杆子。因為數十米的距離內，抬槍不僅可以裝填能擊穿厚木板的大型鉛丸，還能裝填小鉛丸與鐵砂，如同霰彈槍一般射出，壓制住行動敏捷的野人土著）向密林更深處行進。他們已經走了足足四分之一時辰，卻遲遲沒有看到島嶼的另一邊海灘，這也許與樹林的繁茂有關，千百年以來未曾遭人砍伐的大樹不僅阻礙了先遣小隊的前進，也阻礙了先前小隊的視線，再加上島嶼上地勢趨於平緩，也沒有個制高點可供先遣隊員登高觀察，是以，這些奮力前行的赤陽步卒並沒發現，距離自己不遠的前方，一片泛著金黃色光澤的沙灘已然悄悄出現在了密林的盡頭。

“加快步伐，咱們要在飯點前返回船隊錨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先遣小隊負責帶隊的唐伯（康林特招的燧發槍手，就是玩過褐貝斯前膛燧發槍的那個）一口喝乾了竹製水壺裡的淡鹽水，望著眼前依舊無窮無盡的綠色，他開始督促自己的新部下加快行軍步伐。

說實話，他其實並不是很滿意自己現在的這群部下。想當年，他可是湘軍副帥曾國荃麾下最為精銳的親兵，同時也是整個湘軍中第一批使用洋槍（指的是褐貝斯前膛步槍）的戰士，同袍與部下都是湘軍中的猛士，各個身強力壯，兇悍異常，即使碰上兩三倍於己的敵人也敢衝上去與其搏殺酣戰，直到將其全部擊斃或擊潰！可現在新主子撥給他的都是些什麼貨色，一個個雖然看似健壯有力，但眼中流露出的怯懦慌亂卻怎麼也掩蓋不了，莫說與以師生，家族為紐帶組建起來的湘軍相比，就算是唐伯看不起的長毛賊寇也比這些傢伙強多了，至少，長毛賊還有個軍隊的樣子，可這幫泥腿子，就連最簡單的走路行軍也做不好，從登陸地到此處不過區區數里路，這幫負重不過七八斤的農夫就休息了兩回，並且更讓唐伯不喜的是，這些人人雖慫但脾氣卻不小，叫他們輪流扛著更似於小口徑火炮的大抬杆子走，還沒走多遠，就開始怪話連篇了，這要是擱在以前，唐伯當湘軍什長那會兒，早就抽出自己的佩刀砍人了，但現在，在這陌生的地方，他作為一個剃頭漢人（赤陽這支小小船隊中也有等級存在，明朝移民是第一等，剃髮漢人第二等，歸化蒙人為第三等，而歸化女真人，則只能敬陪末座），卻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只能選擇默默隱忍，“誰要是拖了小隊的後腿，就罰他三天不許吃飯！”

注：褐貝斯前膛燧發槍，這款步槍是由英國狗鎖式火槍改良而來的款式，稱為1730年式。是英國第一款大量生產配發部隊的軍用制式步槍，長度116.8厘米，重量大約4公斤，最佳射程45米-90米，最大射程135米-180米。

注2：吊鉤換成鐵的，康林招募來的移民中有一兩個會一點鐵工活的野鐵匠，能打造維修粗陋的鐵器，其中就包括了鐵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