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發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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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苦後甜，是和我人生捆綁在一起的存在。我至今的大部分體驗，幾乎都離不開它的影響……

出生後不久就開始被病魔折磨，它硬是折磨了我五年才肯稍稍鬆手；

開始上學前班的第一天，剛發的新書就被從水壺裡的流出的開水浸溼了，被全班同學笑著上完那一天的課；

上小學三年級，第一次真正有勇氣地大聲回答老師的問題，卻因為聲音有點魔性，被好多同學取笑而更加自卑；

上初一的體育課，五十米的跑步，我用了十秒，全班男生排名的尾端；

高三畢業的時候去東莞打暑假工，三家姐帶我去坐公交車，從公交車中間的門走到了最後一排，三家姐給零錢讓我去投幣，然而我卻不知道投哪裡，還猶豫著不敢走到投幣箱投幣，直接被三家姐罵了，是的，我真正學會自己一個人坐公交的時候是在讀大學的時候；

大學談了人生的初戀，以為能好好地在一起，然而異地戀在一起卻不夠一百天就散了；

大學出來實習的第一份工作，以為可以好好地提升自己的能力，但才一個月都不到，家裡就傳來了阿叔要做手術的訊息，然後就辭職尋找更加現實的工作，開始帶著迷茫走上了還債的道路；

第一次出國到了陌生的國度工作，第一天身體的溼疹就開始發作，硬是被折磨了幾個月，而且學習新工作內容的過程充滿了各種心酸；

從大學出來到社會工作的這好幾年，還沒有一份工作能做滿一年，剛還清要還的債，不久就會有突發事件讓新的債重新生成，我幾乎都還沒真正地感受到有存款是什麼感覺的……

這些一開始的苦，有的後來變成了甜，有的還在苦，有的半苦半甜，總之，讓我愛上了先苦後甜的感覺。

就像，我之前在公司飯堂吃菜的時候，我都會先把不那麼好吃或不那麼喜歡吃的菜先吃完，然後再吃那些我喜歡吃的菜，這樣在吃完飯之後，留在我嘴裡的餘味更多的就是我喜歡吃的菜的香味。換言之，這是一種享受。

當然，有人會覺得，一直甜不是更加享受嗎？

不，苦過，甜才更加入心。

況且，一直甜，會膩，也不會覺得那是甜。

所以，我的婚姻也走起了這樣的路線……

我和小詩的婚姻在一開始就沒有婚禮，甚至連一枚戒指都沒有，就像一場以婚姻為名的戀愛。

我和小詩都屬於戀愛經驗比較少的人，但卻比較早地就走進了婚姻。在這過程裡，難免會出現各種矛盾。

而這矛盾最主要的起因就是我們之間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無論是脾氣、性格、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等，都瞭解得微乎其微。

領證之前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一個人的外在顯露的層面，領證之後看到的和感受到的是一個人的內在隱藏層面。

小詩的真正性格在領證後，很自然地就顯露出來了，同樣地，我的真正性格也在領證後開始逐漸顯露出來。

一開始我以為小詩會是十分溫柔的妻子，但白羊座就是白羊座，內心的強勢會不自覺地顯露出來，但她自己不會覺察到，她會覺得自己就是平時的自己。

她炒菜一貫有自己的標準，如果在她炒菜的時候，哪個長輩在旁邊指指點點說了一些做法，她就會很反感。甚至有時太反感了，就會冒出一句：“要是這麼不滿意就不要讓我炒菜了！”

嗯，白羊座的內心也是屬於高傲的，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一旦她覺得凡是自己認定的是好的，若遭到反對的意見，她就會覺得別人是跟她過不去。直接，一個犀利眼神加一個犀利表情秒殺！當然，這個犀利眼神最多是呈現給我看……

她比較特別，不喜歡蔥、蒜、姜等調味的食物，有一點調味是可以接受，多了她就受不了。還有，她不喜歡風油味，無論是哪一種風油。

而阿嬸，經常有可能會擦風油，有可能是因為著涼，也有可能是為了不用坐車頭暈，還有可能是驅蚊。

而在一次午餐的飯桌上，小詩就坐在阿嬸旁邊，阿嬸當時可能著涼了感冒就擦了些風油，小詩在聞到風油味後，直接就用手指堵在鼻子上，有點不自在地笑著說了一句：“阿嬸，你擦風油啦？”

在那一刻，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個場面的尷尬……

好多親戚都看而不語，低頭安靜吃飯，阿嬸淡淡地回了一句：“身體有點不舒服，擦了點風油。”

然後小詩才帶著勉強的表情，繼續吃飯。

我當時沒有和她說這件事，沒有讓她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妥，因為我知道她願意嫁給我，一點都不容易。更何況，她的家庭環境和我的家庭環境不太一樣，氛圍也比較不同，才形成了她說話比較直白的性格。所以，我沉默地護著她。

她當時吃飯的時候，很喜歡一邊吃飯，一邊用手機看電視劇或電影。阿嬸和她說話的時候，她也不是全部心思都在回覆上，還有在手機上。其實，這樣做是很不妥的。吃飯只是盯著手機看，感覺很容易拉開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所以，我的內心好糾結，但我又不知怎麼和她說。我只是覺得，她還沒適應在我家的感覺，所以就經常盯著手機看。

想得太多，我的心裡就越壓抑。

因此，我吃飯的時候也開始玩手機。但，她一看到我玩手機，就扭頭對我說一句：“吃飯！”

感覺，她比較像一家之主。

我難受地繼續玩，她就開始搶我的手機，並且用犀利的眼神加犀利的表情望著我。那種犀利可以說是像刀一樣地刺向我，我無處可躲……

阿嬸看到這畫面，會調和幾句，但不會起到任何作用。因為，白羊座的強勢之火在越發地燃燒。

當然，領證後的我也有很不妥的地方。

比如，做飯的時候我很少幫忙，懶惰成了我的代名詞。

我越是這樣，小詩對我就越是強勢。

有時飯後，我想彌補一下自己的懶惰，想洗碗。

她就冷冷地一邊洗碗，一邊回覆一句：“不需要！”

我特別怕冷，她當時對我各種冷，再加上我當時心境上的無奈無助之冷，真的把我的淚水都冷出來了……

好多次，我都偷偷地在洗澡房裡流淚，或在家旁邊的路上悄悄哭泣……

每次流淚哭泣，我都會想起領結婚證那天看到的那對年輕男女離婚的畫面……因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會踏上那一步……

太難過時，會望著天感嘆：“為何我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阿叔身體的不健康，婚姻的不和諧，失業以及對未來的困惑，直接又把我踩下了更深一層的低谷，各種無奈與無助，壓抑到內心已經懷疑起人生……

面對著小詩的犀利，我更多的只是沉默。但，越是沉默，她越覺得不舒服，越是犀利。

我當時有和她在去街的路上討論過我們之間的見解，我表示：“你能不能不要搞到處理家庭關係就像處理工作一樣好嗎？兩者是不一樣的。”

她就很官方地回了一句：“不好意思，在我的看法裡，處理家庭關係和處理工作是一樣的。”

是的，她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白羊座女性。強到連處理家庭關係，都套入了處理工作一樣的態度。這讓我極度壓抑，一個可以很放鬆很舒服的家弄得跟在公司被領導管束時的不安一個樣，當時的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先結婚，後戀愛”的其中一個模式。

我和小詩，在當時才屬於戀愛階段而已。

雖然矛盾很多，但我每次流完淚之後，都儘可能地去讓著她。因為，我一直都帶著這樣一個觀念：她願意嫁給我，一點都不容易。

並不是她把自己抬高了，而是我把自己放低了，因為她只是還沒適應過來而已。

時間去到2017年5月1日早上，我開著“小幸運”載小詩去她老家看望她阿公。

阿公雖然年歲有些大了，但身體很健康，能幹很多活呢。而我這次的主要任務就是，留一個好印象給阿公，還有把下聘的錢交給阿公，阿公先替爸收著。

阿公住在小詩三叔家，三嬸剛好放五一假，三嬸那準備實習的小兒子也在。

所以，我該如何面對他們呢？人際關係於我而言，就是個軟肋。唉！

在小詩三叔家，我和阿公相鄰而坐，氛圍有點安靜，我該如何去突破那略帶尷尬的安靜氛圍？

嗯……額……

有了！就是三叔家養的兩隻狗，一隻是綁在大門外那看起來像狼的大黃，另一隻就是隨處走動的小黑狗。

於是，一場關於狗的話題就這樣展開了……

“阿公，外面的那隻大黃狗看起來好像狼，好喲。”呵呵呵，不會說話的我真的時時充滿尷尬，好勉強的話題呀。

“噢，那隻狗……”阿公就像回答問題一樣平常地說話。

“阿公，這隻小黑狗……”

“噢，這隻小黑狗很調皮的，總是經常跟著我……”

“阿公，外面那隻狗看到路人都會吠嗎？”

“會，一聽到路人的聲音就吠得很厲害！有時有人要去旁邊的菜地都不敢去……”

我們就一直聊狗，狗的成長，狗的喜怒哀樂，外面有人偷偷殺狗的惡劣……

直到我實在想不出該聊狗的什麼話題之後，我就出門外透透氣，緩解心中的尷尬。

阿公也出來走走之後，我又把話題轉移到院子裡養的植物，感覺我只能從這些存在找話題了……

“阿公，這棵……”

“噢，那棵……”

…………

不但詞窮，連想象力也窮……

吃飯的時候，我要儘可能地慢慢吃，吃飯可以緩解一下不知說什麼的尷尬，吃得太快第一個放下筷子也不太好，只是一不小心就差不多到最後一個放下筷子的了，作為客人，吃得太慢也不太好……

唉，探親戚，是我從小到大都不自然的事。

第二天，面對阿公。

“阿公，那隻狗……”

“噢，那隻狗……”

依然是關於狗的話題，好像在經過了一個晚上的休息之後，想象力稍微補回來了那麼一點點。

那天，我有跟著阿公是檢視從山裡接水到家的膠管在哪一個環節斷了，導致家裡沒水來。

三叔家的水是用比拇指直徑稍大的軟膠管從山裡透過來的，長度有些誇張，我們要沿著家裡的膠管一直往山裡走。

一路上，偶爾插入幾個話題緩和氣氛，但都是好沒質量的話題。

“阿公，那膠管會自己斷掉的嗎？”這麼弱智的問題我也想得出來，得給自己來一個五體投地。

“應該不會，我前段時間才接過一次，可能不知被誰的牛扯斷了……”

…………

“阿公，水源到山的很裡面嗎？”

“是呀……”

“如果在附近都找不到膠管斷的環節，不就要一直跟進去？”這不廢話嗎？

“是呀……”

“這樣好麻煩喲，為什麼不打一口井？”

“這邊地勢不適宜打井……”

…………

“阿公，那山上的樹木好漂亮喲……”我怎麼不問，阿公你看起來好酷？

“我們種的……”

…………

“阿公，以前老家的位置挺好的呀……”

“阿公，那……”

“阿公，這……”

“阿公”、“阿公”、“阿公”……

我已經用盡我的腦力去發掘我可以談的話題了，才發現，這比我考數學還要燒腦……

那一天，在我腦海裡久久不能忘懷的，只有深刻的兩個字——阿公。

而小詩會盡量地教我怎麼去留好印象給阿公，去幫忙做飯啊，去和阿公聊天啊，去問問阿公有什麼要幫忙的啊，去跟著阿公去檢視膠管在哪裡漏水了呀等，都是她間接地推動我去做。

在這一點上，她很盡到做妻子的本分，而且這些也是為我好。所以，我是很接受的。

雖然有時面對著她的犀利，我還是有點失落……

回到家之後，她把很多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很得阿嬸的心。但前提是，不要阻礙她的自然發揮。

漸漸地，阿嬸也根據她的性格適當地調整自己，儘可能不過多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只要能做好一件事，不同的方法也是可以的。

總體而言，為了讓小詩適應過來，家人們都選擇了讓著小詩，不對她嚴格，儘管有些做法在自己看來可能不太妥當，也儘可能地保持沉默。因為，都願意相信她會明白的。

是的，我和小詩都需要成長。她在我家族這邊，若找不到存在感，自然就會很排斥，我不希望那樣的畫面出現。而我，在她家族的那邊，若找不到自信，也很難融入他們的交流。所以，我們都把問題交給了時間，相信我們都可以在時間的長河裡一點點磨合，一點點變得更好。

她管著我，管得特別的嚴，甚至比阿叔阿嬸管我管得更嚴，但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是的，不過是因為愛我，希望我能變得更好而已。

她當時還沒意識到，需要成長的不單單是我，還有她。所以在後來的磨合裡，她終於改掉了一邊吃飯，一邊拿手機看電視或電影的壞習慣了。

時間去到2017年5月3日，我們買了屬於我們的新床，新的被褥，新的蚊帳，看上去是偏粉色的龍鳳系列。這些都是根據小詩的喜好選擇的，雖然暫時給不了她一個浪漫的婚禮，但至少還能佈置一個她喜歡的房間。

那晚，我給新床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在扣扣空間發表了一條說說：千年修得共枕眠。

希望我們都能好好地珍惜我們的緣分，好好地一起走下去！

我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帶著各種矛盾需要去磨合的疼痛，是屬於苦的一種。

但，時間是調和劑。

我們的婚姻會慢慢磨合出圓潤，磨合出光澤，磨合出屬於我們的甜。

因為，我看得出，在那疼痛的外表之下，有一顆愛的心在努力地跳動……

因為愛，所以值得。

因為愛，所以信任。

因為愛，所以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