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紫兮衣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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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麗雅乃是天生的超能力者，但這份力量是破壞力極強且不可控的。

她小時候不過情緒稍稍有所起伏便會導致超能力暴走，輕而易舉就能將一棟別墅夷為平地，導致許多僕人因此而死……他們本不該死，但這就是他們的結局。

這件事是誰錯了？

平白無故喪命的無辜人？還是因為天生超能力過強而無法控制的嘉德麗雅？

沒誰知道誰對誰錯，也沒誰在乎誰對誰錯。

無論責任在誰，無論嘉德麗雅本人如何想，她都已經被軟禁了十多年……十多年生活在一處別院，不曾外出，也很少接觸他人，除了竹蘭，所有人看待她的目光，只有畏懼與隱藏起來的嫌棄。

為什麼這傢伙還有臉活著？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嗎？

為什麼我要來照顧這傢伙的起居？為什麼我要來教導這傢伙禮儀？

……如果我被她殺了怎麼辦？

如此想法，縈繞在所有人的內心。

而嘉德麗雅，自小便會讀心。

但她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只管聽從家族的命令，學習著一切貴族應當掌握的知識與技能……活成了不會說話的人偶模樣。

但即便如此，她也曾無數次仰望著那堵不高的青牆，幻想著自己與寶可夢們相遇，冒險的故事。

也曾無數次獨自坐在房間，在夜晚望著清冷的月光發呆……

她是否也曾在床鋪上偷偷抽泣，質問上天為什麼要給她這樣的命運？

除了嘉德麗雅，沒誰知道……但她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但嘉德麗雅已經用了自己能夠想到的所有方法去控制自己的超能力……然而，不行就是不行，無論她付出了怎樣的努力，體內過強的超能力還是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被引爆。

如果不是竹蘭，恐怕嘉德麗雅至今還被軟禁在別院中，終生不得外出。

可即便嘉德麗雅取得了自由，再無人能夠軟禁她，她的超能力，仍是那般隨時都會暴走的狀態。

看向她的畏懼目光從未消失，詛咒她的聲音從未消散。

掌握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對嘉德麗雅而言，顯然是一種詛咒。

由此，她開始變得嗜睡，開始對世間一切澹漠以待，如此，她才不會有過大的情緒起伏，才會儘可能減少超能力暴走的機率。

這不是為了防止自己傷害他人，更不是為了挽回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嘉德麗雅只是單純的，厭惡無能的自己，以此逃避罷了。

但人類是不可能一直逃避過去，一直否定自己，一直背對恐懼的……尤其是對於嘉德麗雅這等強大的女子而言。

依靠自身十幾年的努力都無法控制，嘉德麗雅便選擇去世界各地找尋能夠解決自身超能力暴走的方法……

她在神奧地區遊歷了一年，一無所獲。

嘉德麗雅沒有放棄，她聽從竹蘭的建議，又啟程去了合眾地區。

聽聞合眾地區包容永珍，各種文化雜糅在一起……說不定會有什麼法子。

由此嘉德麗雅又在合眾地區遊歷了兩年……還是一無所獲。

反倒因為極其強橫的實力與容易暴走的超能力，使她在合眾地區闖下赫赫威名，引起了合眾聯盟的關注。

嘉德麗雅本就身份高貴，又是竹蘭的至交好友，雖然超能力容易暴走這點有點麻煩，但若能拉來合眾聯盟，那自然是好處遠大於弊端。

而且嘉德麗雅本身對於‘籍貫’這東西是不太在乎的，她雖然出生於神奧地區，但對於成為合眾地區的四天王想必是沒有什麼牴觸的。

因此他們經過多次討論，最終邀請嘉德麗雅成為合眾地區的超能力天王……也即合眾地區四大天王之首。

不過嘉德麗雅連理會都沒有理會他們，讓合眾聯盟的人吃了多次閉門羹……完全沒把合眾聯盟放在眼裡。

合眾聯盟對於嘉德麗雅的性子也有了解，並不氣餒

最終，合眾聯盟經過多方打聽，瞭解到嘉德麗雅來到合眾的目的，便送給了她一個情報以此示好。

“聽說有一處洞窟……那裡有神獸的蹤跡，如果去尋求她們的幫助，說不定能幫助你控制超能力。”

嘉德麗雅不認為神獸會幫她，也不清楚神獸到底有沒有能力幫她，而且合眾聯盟的情報也未必準確，畢竟只是‘聽說’，且連具體是什麼神獸，合眾聯盟也說不準，因此可信度自是不高……但三年來，嘉德麗雅早便失敗過無數次，早便對此事看澹了。

因此她去了。

去試試吧，一無所獲便一無所獲，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或許她註定要與這種無法控制的超能力相伴一生。

但就在那裡……就在一處錯綜複雜，但普普通通，既沒有什麼遺蹟，也沒有什麼珍稀寶可夢的洞窟，嘉德麗雅遇見了一條龍……

一條地上最強之龍。

嘉德麗雅永遠也忘不了那天。

她隨意於漆黑昏暗的甬道中飄然前行，用著精神力搜尋洞窟的每一處角落……旋即她的精神力在一處普普通通的地下空洞失效了，什麼也沒看到，精神力宛若沒入泥沼，又好似深入宇宙……十幾年來，嘉德麗雅從未遇到這種情況。

所以她去了。

旋即她便在昏暗無光的地下空洞，伴隨著足以將她靈魂凍結的寒氣，見到了一雙眼眸……

一雙明黃色，但沒有童孔，好似也失去了感情，唯有好似宛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俯瞰著芸芸眾生的眼眸。

事實上，她就是神明。

地表最強之龍，酋雷姆。

“人類……你的超能力，還不錯，想必，很美味。”

這是酋雷姆對嘉德麗雅說的第一句話，帶著許多停頓，彷彿她每說一個字，便是對嘉德麗雅的賞賜，顯出不由分說的高傲與冰冷，好似下一瞬她便會迎面衝來，將嘉德麗雅一口吞下。

事實上，酋雷姆當時也打算如此做。

神獸也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立場。

創造世界，司掌萬物的創世神，阿爾宙斯……無論是對於人類，還是對於寶可夢，她都抱有同等的心態去觀測他們的所作所為，去欣賞他們的文明瑰寶，也會厭惡他們的糟粕之處。

自天外而來，本能地破壞萬物的加勒爾地區天災——暗夜，無極汰那……人類也好，寶可夢也罷，無極汰那對一切都不在乎，她只想無限制地釋放自己的力量，於此方天地一展拳腳……哪怕代價是數以億計生命的消逝。

而酋雷姆，掌控著冰霜，被稱為地表最強之龍的她，厭惡寶可夢，也厭惡人類，且性格極為暴躁，只要見到人類或是寶可夢，稍稍不順心，便會毫不猶豫地將其吃掉……

酋雷姆就是這樣的神明，而嘉德麗雅先前用精神力掃描地下空洞的舉動，明顯便觸怒了她。

自她誕生於此方世界以來，除了某些特殊的寶可夢，便從未有寶可夢或是人類能夠反抗她，從未有誰有膽量直面她……地表最強之龍的稱號，是酋雷姆殺出來的。

而嘉德麗雅在見到酋雷姆的瞬間，她沒有於正常人類那般軟聲討好，以求神賜，也沒有於即將被殺的人類那般被嚇破了膽，大哭求饒。

她選擇了率先對酋雷姆發起攻擊。

不是為了自保，不是因為害怕而導致超能力暴走……更不是為了向酋雷姆展現自己的不同，以此讓她欣賞自己。

嘉德麗雅之所以出手，只是因為酋雷姆將她作為食物的傲慢。

嘉德麗雅……想殺了酋雷姆。

是的，既不是想要收服酋雷姆，也不是想要保命……她想弒神。

不自量力也好，自尋死路也罷。

嘉德麗雅當時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為了這個目的，嘉德麗雅平生第一次竭盡全力，榨取自己的才能，對自己避之不及的強大超能力完全不加限制。

勇者鬥惡龍的傳說被人類口口相傳，傳承數千年，但自古以來，唯一一位有膽量向酋雷姆執起利刃的人，只有嘉德麗雅。

酋雷姆雖然有幾分意外，但她自不可能對一名人類手下留情。

昏暗中，酋雷姆的身形漸漸浮現。

身高三米，雙足站立，通體灰藍色，形似暴龍，宛若斷裂冰錐的臉龐向上伸展，形成冰角，手臂各生二指，十分細小，連線到兩片冰翼上……暴虐而又冰冷的氣質縈繞其上，單單一眼望去，便能使此世任何寶可夢與人類失去戰意，投降赴死。

但嘉德麗雅自不會怕一條冰龍。

人類與神明的戰鬥忽然開始，旋即持續了五分鐘左右。

這五分鐘，發生了什麼？

沒誰知道。

只知道那處普普通通的地下空洞，已經變成一片唯有白霜的冰封世界。

凸出的鋒銳冰刺，散落在地的冰渣，深不可見的各個坑洞，還有不知零下多少度的極寒冷氣……地下坑洞，只餘冷藍色。

嘉德麗雅渾身帶傷，無力倚靠在一根凸起的冰錐之上，不住喘著氣。

而酋雷姆的身上同樣掛了彩，一條冰翼帶著血洞，不住流著鮮血……

嘉德麗雅唯一一次全力施展自己的超能力，也是唯一一次將宛若宇宙般浩瀚的精神力消耗殆盡。

她連讓自己漂浮的精神力都沒有了，也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很明顯，嘉德麗雅輸了。

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從古自今，人類別說弒神……連傷到神獸的人都不曾出現過。

每每神獸出現，不是幫助人類渡過災難，就是化作天災，蹂躪毫無反抗之力的生靈。

嘉德麗雅有如此戰果，也該自傲，也該滿足了……何況，她甚至都沒有派出自己的寶可夢來牽制酋雷姆，為自己製造戰機。

她目中無人，視人命於草芥，行事我行我素……但她不會為了區區戰機，讓自己的寶可夢們去送死。

但輸了就是輸了。

因此酋雷姆微微一笑，將冒著寒氣的深淵巨口湊近嘉德麗雅，打算吃掉精疲力盡的獵物，享受戰果時……嘉德麗雅如此說：

“我會殺了你。”

這是嘉德麗雅對酋雷姆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酋雷姆微微一怔，那雙冰冷的，沒有童孔的眼眸，自高而下俯視著嘉德麗雅。

嘉德麗雅既沒有滿足於自己的戰果，旋即投降赴死，也沒有自我欺騙，安慰自己……她是真的這麼想。

她要殺了酋雷姆。

厭惡人類，脾性暴躁的酋雷姆聞聽此言，卻是緩緩閉上嘴巴，遠離了嘉德麗雅，將周身再次籠罩於一片黑暗之中，只露出一雙平靜的眼眸。

身為神明的她，如此說道：“你想要控制自己的超能力，我幫你。”

嘉德麗雅柳眉蹙起……但她知道，酋雷姆忽然改變態度，並不是因為欣賞她……

酋雷姆身為地表最強之龍，目空無人，自視甚高，且有著身為神明的傲氣。

因此她選擇幫助嘉德麗雅，傳達的，只有一個意思……

【我給你機會……你來殺我。】

酋雷姆忽的一笑，旋即補充道，“然，禍福相依，有得必有失……你得到了能夠完全掌控自身超能力的方法，自然也當付出相當程度的代價。”

身為道之三龍的酋雷姆，說話總是神叨叨的，滿是莫名的古文。

酋雷姆沒有給嘉德麗雅提問的時間，仍是那般自傲地自顧自道：“你無法掌控超能力的根源，在於你的超能力太過強大，這不是區區人類所能掌控的力量……”

“……我給出的方法是，削弱。”

“你將獲得一種將自身的精神力根植於他人的能力，以此將其作為傀儡……但代價是，如此運用，你的精神力用一點便少一點……直到你徹底掌控超能力為止。”

“這是代價之一。”

“你能夠完全自如掌控的代價之二，是未來註定失去幸福，失去你最重要的事物……此乃我給你降下的命運，非人力所能避也。”

“但……”話音落下，酋雷姆再次幽聲補充道：“有代價，註定會有所得……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陰陽合萬物生，此乃天道……等你理解且踐行這點，你所付出的代價，終究會以另一種方式得到補償……但或許那天，又將付出新的代價。”

嘉德麗雅黛眉蹙起，以她的學識，要理解所謂‘陰陽相合’，自是不難。

但酋雷姆所言，自然不可能是讓嘉德麗雅隨便找一個男人解決問題……嘉德麗雅也不可能為了區區‘代價’，把自己委身給誰。

……

等嘉德麗雅離開洞窟後，酋雷姆忽然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如果許淺素在這裡，就會知道，這些句子……這個世界本該沒有任何人知道。

酋雷姆……看到了嘉德麗雅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