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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象徵最尊貴的明黃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地邁步走近,沈霽連忙從位置上起身,站到了皇后身後一角,同眾人一道跪迎陛下。

“妾身給陛下請安。”

殿內諸人低眉頷首跪成一片,看不清眉眼,重重衣香鬢影中,沈霽穿著最低等的水綠色宮裝,比之皇后身邊的宮女還要不起眼。

“都起來吧,”秦淵淡然開口,先停到了皇后身前伸手虛扶了一把,嗓音溫和了些,“皇后身子不適,不必多禮。”

“多謝陛下。”皇后溫聲應下,順著陛下的姿勢起了身,跟在他身後一同登上了主座。

宮女們立即各就其位,各司其職。偌大的殿內便只剩沈霽一人孤零零的站在椅側。

她雙手交疊,微微頷首,姿態恭謹非常,然而與宮女截然不同的宮裙,足以看出她的身份。

秦淵甫一坐定,便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皇后抬眼觀察著陛下的臉色,適時為他引薦,嗓音溫和:“陛下,這是沈選侍,今年入宮的良家子。”

聽聞是新入宮的良家子,秦淵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聽到,端起雲嵐剛剛沏好的新茶抿了一口。

上好的薄瓷剮蹭發出悅耳的脆響,秦淵將杯盞擱下,誇讚著:“還是皇后這兒的茶不濃不淡,最適口。”

“陛下喜歡便是最好。”皇后淺淺彎唇輕笑,狀似無意般,將沈霽抄的那冊佛經從一側的案几上拿起來,朝著雲嵐說:“去吧,把沈選侍抄錄的佛經好好收起來。”

雲嵐屈膝,將佛經雙手接過。

恰好秦淵抬眸,封面上《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幾個字映入眼簾。

墨跡很新,一看便知是才寫不久。

端正婉約的簪花小楷,不同於男子的豪放遒勁,也不同於宮中女子常見的大家風範,這字帶著女子獨有的清靈秀美,一筆一劃恰到好處,倒很入眼。

這一手字讓秦淵起了兩分興趣,這才正眼看向殿內站著的人。

“你出身平民,倒寫得一手好字。”

秦淵:“抬起頭來。”

盼望已久的聲音終於響起,沈霽聞言,先是長睫微微輕顫,似是嬌怯不敢正視於人一般,這才緩緩掀起秋水漣漣的眸子。

這一眼似嬌還羞,帶著怯軟的不安,楚楚又盈盈,眼尾卻偏生有一顆硃紅的小痣,平添了幾分媚態。

如此一雙波光瀲灩的眼,稱得上是美人目。

也是這一眼,才叫秦淵想起沈霽是誰。

當日殿選,她美色過甚,他也曾被攫住一瞬心神,只是那日點寢未成,時日一久,便也忘了這麼回事。

不曾想,今日會在鳳儀宮見著她。

容色姝麗,又寫得一手好字,倒是不俗。

秦淵的視線落在她面上兩眼,收了視線:“賜座。”

“妾身謝陛下恩典。”

沈霽嗓音柔媚,如流水泠泠,屈膝後才撫裙落座,不敢再抬頭,生怕衝撞了陛下和皇后。

皇后笑了笑,偏頭同陛下說著:“陛下和臣妾是想一塊兒去了。良家子出身寒微,如沈選侍一般,識字弄墨已是十分難得,更別提寫下這麼厚一本佛經。”

“臣妾今日翻閱,竟能通篇無錯,可見抄得用心。”

秦淵溫聲說道:“是難得。”

“只是朕記得藏書閣,選侍無令不得入內。”他抬眼看過去,“怎麼寫的?”

沈霽忙起來福下身去,柔聲道:“回陛下的話,妾身不敢藐視宮規,這《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是妾身背默出來的。”

皇后更為訝然:“如此長的經文,你竟會背默,本宮原還是小瞧了你。”

秦淵亦多看了她一眼。

“皇后前幾日身子不適,你背默經文為皇后祈福,倒是有心了。”他隨意敲了幾下檀木桌案,“賞。”

沈霽受寵若驚,柔柔拜下:“妾身謝陛下恩賞。”

皇后將這一幕納入眼底,溫聲說著:“前幾日臣妾身子不適,閉門不出,後宮諸事繁忙,又新進了十幾位新人,多虧了林貴妃事事操勞,才能事事妥帖。”

“臣妾躲懶幾日,今兒才看了看掖庭選侍們的名單和已經遷出掖庭的幾位妃嬪。東苑禮聘的四位已經盡數搬出掖庭,林貴妃也分居各宮,不知陛下可有稱心的嗎?”

秦淵嗓音平平:“都是名門閨秀,只是性情不一,真要挑也挑不出錯來。”

這話一聽,皇后便猜出陛下是什麼意思。

無功無過,既沒有惹人生厭,也提不起太多興趣。

原本以為陸才人應該還算讓陛下滿意,可眼下看來,總歸是中規中矩罷了。

她看了眼沈霽,才又笑著說:“新人入宮意在為皇家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左右此番入宮的新人不算少,也不必急於一時。”

和陛下成婚八/九載,雖算不上琴瑟和鳴,舉案齊眉,可也稱得上相敬如賓,互相體恤。

因而,陛下的許多心思,皇后也能猜得一兩分。

沈霽生得極美,又不驕矜,有內秀。陛下雖是天子,可也是男子。

美色當前,想來不會無動於衷。

帝后二人又閒談一二,秦淵拍了拍皇后手背,溫聲道:“御書房還有政務,朕先回去,改日再來瞧你。”

他看眼雲嵐,沉聲囑咐:“皇后身子骨弱,仔細照顧著。”

“是。”

諸人起身恭送陛下,待人走後,皇后才看著沈霽柔聲道:“今兒說了這麼會話,本宮也有些乏了。來人,好生送沈選侍回去。”

沈霽萬分感激,福身向皇后請辭,跟著鳳儀宮的宮女一道離開了。

看著沈霽遠去的背影,雲嵐意有所指道:“娘娘和沈選侍非親非故,怎麼如此幫她?沈選侍倒是聰明,知道來討好您,可依奴婢看,祈您平安是假,心機深沉才是真。”

皇后靜靜瞧她一眼,聲平:“她如何知道本宮會見她,如何知道陛下何時來鳳儀宮,又如何知道本宮會向陛下引薦她?”

“甚至於,她如何確信本宮一定看得見這小小選侍的薄禮。”

“背默佛經不是易事,不下幾日苦功夫,完不成這厚厚一冊。真心所致且不論,就算她是故意討好,那也足以證明一點。”

皇后緩緩說道:“她聰慧、耐心,又心誠,不論真假,本宮都欣賞她。”

雲嵐輕輕嘆一口氣,始終有些不忿:“您心善,可奴婢總是不喜歡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您。”

“何談利用?”

皇后輕輕撫上額角,有些疲倦地輕揉:“本宮是皇后,只要陛下喜歡,又有什麼不可。”

“宮中女子何其不易,為自己爭取也是人之常情。她有心,陛下有意,本宮不過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雲嵐素來知道皇后娘娘的為人,也就不再想著沈選侍一事,伸出手為皇后揉穴位:“是,娘娘仁德大度,林貴妃之流拍馬不及。”

夜色漸濃,沈霽站在窗前看向中庭,心中有些不確定。

如果順利的話,陛下今夜就會點寢於她,可若是沒能成功,那日後再想得寵便沒有這麼容易了。

再出眾的美貌日子久了都會看膩,唯有驚鴻一瞥才最動人。

背默佛經給皇后祈福,本就是一場以小博大的賭注。

皇后仁善,體恤下人之名遠播,深受敬重,必定是位心思純善,行事公允的主子。

但位高權重,身邊蓄意討好之人也是不少,噓寒問暖,進獻珍寶亦是司空見慣。

如此情況下,若想從中脫穎而出,打動皇后,那必得是從細微之處入手,才能直戳人的心窩子。

沈霽出身微寒,本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唯有一腔誠意可供上表。

佛經便是最好的選擇。

無病無災,身體康健。

如此誠意,想來皇后也會有幾分動容,哪怕談不上喜歡,對她能有一二分好感也是極好的。

她如此用心,招惹皇后不愉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再者,帝后相敬如賓,皇后身子不適,陛下定然會去看望。

沈霽所圖不大,甚至她只希冀,能讓皇后同陛下閒談時能提一提她,讓陛下想起還有她這麼個人便很好。

如此下來,皇后對她這麼個人有了幾分善意,陛下也能在西苑選侍中點寢時多注意到她一些,已經很是值得。

沒成想,事情超乎了她的預想。

今日皇后召見她不久,陛下便來了鳳儀宮。

那陛下來鳳儀宮是一時興起,還是皇后早就知道,故意在藉機提點她?

點寢的時辰已至,沈霽的心跳得越發快了。

她抬頭看向天際,春夜露濃,窗外的銀白月光似乎分外旖旎。

不出很久,掖庭外的宮道上。

清脆的馬蹄噠噠作響,伴著動聽的銀鈴由遠及近,象徵著承恩的鳳鸞春恩車,最終停在了掖庭門口。

聽見鳳鸞春恩車的聲音,西苑的選侍們大喜過望,紛紛推開窗往外看。

就見值守的嬤嬤笑起來,急忙迎人進來,走進來一個穿著體面的宮闈局小太監。

他不曾停留,徑直朝著嬤嬤指的方向走來,對著門微微躬身,聲音帶喜。

“奴才給沈選侍請安,沈選侍大喜!陛下今兒個點了您侍寢,還請您跟奴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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