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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

一聲驚呼,驚動了酒樓眾士子。

酒樓一層大半人都起身相迎,就連二三樓都有人下來。

足見他在讀書人中間的聲譽和號召力。

陳景恪驚訝不已,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建文三傻之一了。

舉目朝門口望去,只見一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儒生,昂首踏入店內。

其人生的身材頎長、面容俊秀,留著兩寸長的山羊鬍,非常的儒雅。

他舉止自信隨和,與每一個人打著招呼。

這種氣度,陳景恪也自嘆不如。

朱雄英有些興奮的壓低聲音道:“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碰到他。”

陳景恪意外的道:“你認識他?”

“聽爺爺說過他。”朱雄英點點頭:

“今年三月金華府訓導吳沉舉薦他為官,爺爺召見他問對,對他很是欣賞。”

“並對父親說,此人有大才,不過需磨礪才能大用,就嘉勉一番讓他回去了。”

“他今次入京應是為了參加科舉。”

陳景恪恍然大悟:“原來如此,要約他過來交談嗎?”

朱雄英有些意動,不過想了想還是說道:“算了,咱們是微服出來,還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陳景恪也沒有再說什麼。

方孝孺很快就在一群士子的邀請下,在一樓的某張桌子坐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讀書人之間相互交流學問。

本來只是探討,聊著聊著就變成了方孝孺單方面演講。

陳景恪聽了一會兒,也不禁感到佩服。

別的不說,這方孝孺的學問確實很高明,足以當大多數人的老師。

難怪他如此自信。

朱雄英畢竟年幼,聽的半懂不懂,但也知道方孝孺學問深厚,折服同齡人。

心中也是欣賞不已,果然不愧是皇爺爺看中的人才啊。

陳景恪心中則是一咯噔,小朱同學可別被忽悠住了啊。

就在他擔心的時候,場上的話題又變了。

從學問講到了修心,講到了做人做事做官。

講到做官時,他更是直接將貪官汙吏斥為吸血的蚊蟲,當殺。

並直言自己支援皇帝從重從嚴查辦趙瑁案,還萬民朗朗乾坤。

這一下讓在座的讀書人都不敢說話了,但並不是他們認同這個觀點,而是不敢亂說。

大傢俬底下都認為皇帝殘忍弒殺,只是畏懼屠刀不敢說罷了。

朱雄英更是興奮,小聲道:“方孝孺果然和這些只會誇誇其談的腐儒不同,難怪爺爺會誇讚他。”

陳景恪心中更加擔憂,但又不能直接說方孝孺很多地方過於幼稚,只能說道:

“人都是複雜的多面的,不要被他某一方面的有點迷惑,要從不同的角度去了解他。”

朱雄英點點頭表示贊同:“人都是矛盾的嗎,我懂。”

但陳景恪卻從表情裡看出,他根本就沒聽進去,心下也有些無奈。

不過也並不是很擔憂,有朱元璋、馬皇后、朱標和自己在,朱雄英很難長歪。

等和方孝孺接觸多了,自然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了。

很快,陳景恪就發現,自己有點低估方孝孺的戰鬥力了。

或者說,有點高估他的政治智慧了。

沒一會兒他的話題又回到了修心,並認為現在人心不古紛爭不斷,皆是因為不尊古。

他先是誇了一番三代之治,鼓吹當時民風是多麼淳樸。

然後得出一個結論,想使天下大治必須恢復周禮。

‘能定天下之爭者,唯有井田。’

‘吾以為井田不行,民不得康正統。’

井田制可以說直接觸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團的核心利益,當即就有人站出來反駁:

‘昔王莽欲復井田而失天下,今豈可不引以為戒。’

方孝孺微微一笑道:“兄臺此言差異,王莽之亂非為井田也,實乃其欺凌漢家孤兒寡母,奪其璽印,稱制於海內。”

“故天下人無不視其為賊,欲剖其心挖其肺。”

“縱使其不行井田,天下亦亂,莽賊亦死。其覆亡於井田有何關係。”

然後又有人提出不同意見,比如什麼商周時期人煙稀少,可推行井田制,大明人口多不行。

方孝孺就反駁說,商周時期是因為推行了井田制,制定了各種規矩,人們去遵守規矩,禮儀才能推行天下。

順帶的還鼓吹了一番三代之治:三代富庶勝於今,風俗之美勝於今,國家也比現在強盛,持續時間也更長。

很快這場學問交流,就變成了一場爭辯。

方孝孺和眾多學子的政變,前者鼓吹井田制,後者反對。

然而只有一人的方孝孺,卻絲毫不落下風——不,準確說是他壓著這群讀書人單方面吊錘。

將諸多讀書人駁斥的啞口無言。

陳景恪聽得暗暗搖頭,他終於知道,方孝孺為何會被稱之為建文三傻了。

這已經不是政治幼稚,而是毫無政治智慧,天真到過了頭。

一個很簡單的邏輯,要是周禮真那麼優秀,要是周朝人都那麼講規矩,為何會有春秋戰國?

為何會有秦滅諸國一統天下。

可惜了,他陷入了自我世界,已經無法自拔。

再去看朱雄英,只見他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神色裡也再無一絲欣賞之意。

陳景恪輕笑道:“如何?”

朱雄英的表情非常失落:“我終於知道爺爺為什麼說,他有大才但需要磨礪才能大用了。”

陳景恪藉機再次教育道:“還記得方才我說的話嗎,人都是矛盾的,是複雜的。”

“不要因為他某一個方面的影響,就全面認可一個人,或者全面否定一個人。”

“要從不同的角度,做全面的瞭解才行。”

朱雄英鄭重的點頭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我懂了。”

陳景恪很是欣慰,也不再過多說什麼。

另一邊,眼見眾人都不是自己的對手,方孝孺難免有些上頭,高呼道:

井田廢而天下無善俗,宗法廢而天下無世家。

不行井田,不足以行仁義。

酒樓內陷入一片沉靜,看錶情有些人確實被他說動了,莫非恢復周禮才是治世之道嗎?

但大多數人都不以為然,只是又辯不過他,只能選擇沉默以對。

朱雄英眉頭緊皺,方才他對方孝孺有多欣賞,這會兒就有多不喜。

左右看了看,對這些士子的表現更是不滿:

“如此荒謬言論,竟無人能駁斥嗎?”

陳景恪心中一動,問道:“你若有想法,不妨站出來一試。”

朱雄英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我學問遠不如他,怎麼能辯的過他。”

陳景恪鼓勵道:“人要勇於嘗試,你只需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就可以了,不必在意勝負。”

“你才八歲,就算辯不過他,也無人會嘲笑你,況且也沒有人認識我們。”

朱雄英終於被說動,咬了咬牙猛然起身:“方先生所言,吾不敢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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