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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前,派出所公安和民兵在何家起出那隻楠木箱子時,二賴子並不在幸福屯,他一直在西安縣城裡,雖然前兩日他匆匆回來幸福屯一次,但從跡象上看,似乎還不知道楠木箱子已經被起了出來。

有了這條線索,恰好那隻楠木箱子還完好儲存在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的庫房裡,公安申請將楠木箱子抬了出來。

一名公安將二賴子帶到楠木箱子面前道:“喬虎,讓你看看這個,給你提個醒,我們已經完全掌握了情況,不怕你不交代。”

“這破箱子跟我什麼關係?”

二賴子說是這樣說,可是他已經一點底氣沒有,看見楠木箱子,頓時心裡徹底涼涼,他以為公安局和派出所將箱子連同箱子裡的所有東西都收繳了。

二賴子本來還琢磨,兩隻金麒麟沒了,這件事如果為何家扛住,至少還可以向何家要一個金如意,自己還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現在一切都沒指望了。

二賴子前兩天回家取金麒麟,他看到何家的房子蓋起來了,可是,他與屯裡人見面,都是三言兩語打個招呼,沒誰提起何家楠木箱子被起出來的事,看來事情都壞在他身上,估計何家人遭殃了。

既然這樣,二賴子想,實在沒有必要再說謊隱瞞下去。

他哪裡知道何家已經把箱子裡的東西藏匿起來。

二賴子看完楠木箱子又被帶回小屋,公安對他再次審問。

“喬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在木箱子裡發現了大量藏匿物,何家人正在你們生產大隊民兵連部接受調查,說吧,你的兩隻金麒麟是怎麼從箱子裡拿出來的?是不是你盜挖了木箱子?你還拿走了哪些貴重東西?”

二賴子以為公安說的是實話,他真以為派出所已經發現了木箱子裡全部金銀珠寶,真以為何家人也被抓了起來。

這事非同小可,再沒有隱瞞的必要,如果不說實話,後果不堪設想。

“箱子不是我挖的,我半夜去的時候,他家人已經把木箱子挖露出來了,木箱子不是我開啟的,是牤子撬的鎖。”

二賴子終於實話實說,調查有了重大突破,二賴子待遇立馬得到了改善,公安主動為他倒了一缸水,他正體力難支,公安搬來一個凳子,讓他坐下接受審問。

“木箱不是你開啟的,兩隻金麒麟是怎麼到你手裡的?是他們給你的,還是你硬搶的?”公安追問。

“不是我搶的,是牤子同意讓我拿走的。”

“這麼說,箱子開啟,兩隻金麒麟是你自己動手拿的?”

二賴子眨巴眨巴眼睛,只好低頭預設。

“除了兩隻金麒麟,你還拿走了什麼?”

“就兩隻金麒麟,別的東西什麼都沒拿。”

“你說的別的東西,指的是什麼東西?”

二賴子不言語,感覺公安在套他的話,不知道他們究竟掌握了多少,他在琢磨該怎麼回答。

“木箱子在你們派出所裡,裡面有啥東西你問我?”二賴子把球踢給了公安。

“木箱子是在我們派出所,可是,裡面的東西被人動過,除了你拿走的兩隻金麒麟,還有貴重東西不見了?”

“我不知道,我拿走兩個金麒麟就回家了,後來的事,我一概不知,你們別問我。”

二賴子急於甩鍋,也是實事求是。他從公安的言語裡得到資訊,原來木箱子裡的貴重東西被何家人藏了起來。

“何家人說,木箱子裡的東西除了他家人只有你見過,他們沒有從木箱裡往出拿東西,懷疑是你把裡面的貴重東西盜走了。”

公安開始對二賴子使用離間計,這一招果然奏效。

“誰特麼說的?他們特麼誣賴好人?”二賴子激動道,“我就拿走兩隻金麒麟,當時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是金子,還有兩個金子做的東西,我沒拿走,當場就給他們了,其他那些東西,我壓根就沒準備要,懷疑我偷盜,笑話!”

公安追問道:“你說的其他那些東西都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壓根就沒準備要?”

“這,這……”二賴子還在猶豫是不是該坦白交代。

“你還猶豫什麼,說清楚了,你的問題不大,如果有立功表現,我們還可以對你從輕發落,如果你知道不說,就憑你與何家的關係,我們完全可以按照同流合汙對待你,後果你自己想。”

公安的這番話不是危言聳聽,二賴子十分清楚,到了這份上,他感到再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如果拒不交代,自己遭罪不說,為何家背黑鍋撈不到好,乾脆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於是,二賴子向公安從頭到尾交代了何家發現楠木箱子以及何家人半夜開啟箱子的全過程,對箱子裡的東西也是知無不言。

二賴子的交代幾乎沒有什麼遺漏,可信度高。

按照二賴子的交代,很顯然楠木箱子裡的東西被何家藏匿了起來。

如此,性質很嚴重,這等於挖出來一戶隱藏很深的大地主。

必須立即採取行動。

說時遲那時快,警笛聲聲,縣公安局和鹿山人民公社派出所派出公安,迅速出動,幸福大隊民兵配合,到幸福屯封鎖了何家,將大倔子、李桂香、牤子、大憨和託婭全都控制起來,就地在牤子家新房子裡開始了審問。

幸福屯的社員群眾陸續聚集在何家門前,目睹這一切,做夢都想不到何家會出這種事。

審問開始,何家人拒不承認,可是,公安將木箱子和裡面的東西說的一清二楚。

這時,何家所有人都明白了,二賴子已經坦白交代了,再想隱瞞已經不現實。

按照牤子之前的面授機宜,託婭表示一概不知,其餘家人都口出一詞。

公安問出了金銀玉器的藏匿地點,責成大隊民兵動手,按照牤子給定的位置,牤子家東屋新搭的大炕被扒開,挖了一整天才將兩個罈子挖出來。

大隊民兵擴大挖掘面積,但除了這兩個罈子再一無所獲。

公安仔細檢查罈子裡的埋藏物,與二賴子的交代沒什麼兩樣,挖掘就此罷休。

儘管這些金銀珠寶和古董是何家的祖傳之物,但是對於何家來說,問題還是很嚴重。

縣公安局和人民公社依據埋藏物的數量和貴重程度,坐實了何家祖上庶民地主身份,何家所謂的家業破敗只是假象,為了躲避兵荒馬亂,不能說有過錯。

大倔子和李桂香的過錯在於解放後明明知道真相,土改時卻隱瞞不說實話,欺瞞矇混過關,騙取貧農家庭成分。

牤子和大憨的過錯在於知道楠木箱子裡東西貴重,卻故意藏匿,製造假象,對抗公安調查,不老實交代。

長話短說,審問調查和搜查均已完畢,何家兩罈子貴重藏物全部被公安局和派出所收繳,大倔子、李桂香、牤子和大憨都被採取強制措施看管起來。

託婭因為是外來人,不知事情的始末,經過審查,被釋放回家。

半月之後,在生產大隊小學校操場上召開幸福生產大隊全體社員大會。

戲劇性的是在公審大會之前,公社中心校的文藝宣傳隊被請來預熱表演,小梅作為臺柱子明知道這樣的大會針對的是何家人,但這是革命任務,她無法推脫,不得不登臺表演唱。

大會緊張激烈,起出來的金銀玉器和古董就擺在臺前,臺上,除了何家人,還有地主富農。

那些事先安排好的,所謂解放前曾經備受地主壓迫的勞苦大眾紛紛上臺控訴。只不過,這些人中沒有一位是幸福屯的,也沒有一位是針對何家的。

但是,人民公社和生產大隊對何家的審查和處理極其嚴厲。

何家被重新劃定為地主家庭成分,大會之後是遊街示眾……

經過幾番折騰,年底的時候,牤子一家才算得以消停,又恢復了正常生活。

何家人能活過來已經是造化,全仰仗曾經支援過革命,算得上是開明地主鄉紳。

但是地主家庭成分一經重新劃定,再無更改的可能,從此,何家就是萬人唾棄的地主之家,大倔子是地主家庭代表,牤子娘李桂香成了地主老婆。

大倔子再沒有了往日的倔脾氣,已經變得處處謹慎,膽小如鼠。

李桂香每天躲在家裡,幾乎不敢出門見人,每天圍著院子鍋臺轉。

大憨被生產大隊勒令不許在奶牛場勞動,理由是擔心地主崽子搞破壞,他的活由姜大拿接替。

好在託婭沒受什麼大的影響,與琪琪格每天還在奶牛場勞動。

託婭和琪琪格都懷有身孕,行動越來越不方便,尤其是擠牛奶的時候,四姑娘主動要求到奶牛場幫忙,大憨和李剛也經常參與奶牛場勞動。

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牤子變得格外深沉,整個人就像靈魂出竅一般,只剩下了一個渾身依然有使不完力氣的軀殼,與一頭牤牛除了人畜之分,沒什麼兩樣。

牤子原來所有的幻想,從被貼上地主成分標籤之後,通通化作烏有。

一夜之間從勞苦大眾的貧農變成了地主家庭出身,地主成了牤子卸不掉的原罪。

從此不得不揹負著沉重的精神枷鎖,被人們習慣認為是作惡多端,罪孽深重。

人心都是肉長的,好在幸福屯的社員群眾能明辨是非,社員群眾對何家境遇都很同情,並沒有真正歧視何家人,只是怕惹火燒身,都與何家人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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