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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還是個只會掉眼淚的小孩的時候,沈禾便已經知曉自己要做什麼,想做什麼。

他需要做的是站在小禾身邊,在他任何有需要的時候,能夠幫助他。

這種幫助,需要的不僅是沈家的名頭,老國公從前在軍中的威望,還需要切切實實的軍功。

……

沈禾去過柳府後,回到宮中,提著籠子先是去了棲霞宮。

柳宣妃瞧見沈禾,笑著便上來捏人臉,笑眯眯道:“再過兩日,我們家小禾便十七歲了,又長了一歲,如今姨母都得抬頭瞧你了,哎喲。”

沈禾低著頭,乖乖給姨母捏。

柳宣妃故意逗孩子,看見他這副乖乖任由揉搓的樣子,就覺得高興,逗孩子的心思更活躍。

她讓人收了沈禾提著送來的小兔子,瞧著那兩團小小的棕灰色毛團子支稜著兩隻還未長長的短耳朵,可愛得緊,養著逗逗在這宮中是個很不錯的樂子。

尤其是這還是她家的小外甥送的。

柳宣妃小廚房裡正好熬著湯,押著沈禾便留下來,沈禾來的一路上聽見了不少忠言打聽來的變故,小聲問柳宣妃:“姨母,聽說陛下病了,現今都不能去上早朝,您用不用去侍疾?”

要是需要姨母去侍疾,豈不是很累?

雖說不用姨母親自照顧,可在皇帝那寢殿裡,鐵定是不自在的,還得對皇帝表現的十分關心,多累啊?

柳宣妃聞言笑了一聲。

那笑聲中包含著不屑與輕蔑,還有點嘲弄。

雖然一個字都沒有說,但那個意思大概是“侍什麼疾,早晚要死,現在不死也不遠了”。

沈禾:“……”

好在殿中沒有外人,只有他與貼身的心腹在。

柳宣妃笑過一聲後,瞧著自家那白白嫩嫩圓眼分外單純的小外甥,心中發愁,這孩子這麼大了瞧起來還是個孩子樣,沒什麼心眼。

心裡頭這樣想,面上還裝模作樣對小外甥說:“陛下的妃子與兒子不少,輪著侍疾,今日輪不上姨母,小禾不必操這個心。”

沒什麼心眼也好。在太子身邊,有心眼反而是件壞事。

柳宣妃方在心中轉過這樣的念頭,為她寶貝的小外甥思慮未來。

便聽見她的小外甥放低了嗓音,忽然說:“姨母,我打算搬出東宮,在外頭住。”

柳宣妃指尖捏著湯匙,攪動碗中的湯,垂著眼眸便笑意滿滿的應:“好哇,你這樣大,確實該出宮去住,也到了男子該成家立業的時候,有個大人模樣。只是可惜咯,小禾搬出宮,日後姨母想要與小禾再見,就沒有這般容易,姨母在宮中好生惦念咱們小禾啊……”

沈禾馬上保證:“我會常往宮中跑到,姨母給我個令牌就成,只要您不嫌我煩,我一準兒三天兩頭往您這跑,還能捎上表哥,嘿嘿。”

柳宣妃舀了一勺湯,喂到唇邊笑應:“好……咳!”

柳宣妃應完,猛地咳起來,被口中的湯嗆住。

她拍撫胸口,雀枝忙著為她順氣,柳宣妃瞪大眼,盯著她那個“沒心眼”的小外甥:“你等等,你這話什麼意思?怎地還需姨母給你令牌?你搬出東宮,太子殿下給你的令牌便不管用了?”

沈禾在宮中住了這麼多年,從襁褓幼兒長到現在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就算是不出示令牌,也差不多能在皇城來去自如,跟皇子沒什麼差。

縱使搬出東宮,再要入宮,比起其他世家子弟不知容易多少倍。

太子還能不許他進宮不成?

他們往日裡,不是一副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的要好樣?

柳宣妃第一時間想的便是她家小禾是不是受委屈了。

隨後瞥著少年那副神情,不大像是受委屈的模樣,反而一副他自己做了壞事的心虛眼神。

兩手乖巧規矩的擱在膝頭,手指來回的侷促扣著,見柳宣妃打量自己,還微微抬頭露出個討好賣乖的笑。

明擺著的要找她幫幫忙的樣子。

方才還想這孩子長到這樣大,一點兒心眼都沒有。

眼下便開始跟長輩展示他那點兒心眼子了。

沈禾嘿嘿尬笑兩聲:“姨母,這事我還未與太子哥哥商量,他管我管的嚴,姨母您知道的,我怕他不許,所以想找您幫幫我嘛~”

他撒嬌賣乖很是熟練。

少年嗓音放軟,尾調微微上揚,眼眸明亮充滿希冀的望著柳宣妃,活脫脫一隻眼巴巴望著人的小狗,實在是讓人難以硬下心腸拒絕他的請求。

柳宣妃無奈何,睨了沈禾一眼,好笑:“成,那你同姨母說說,你為何要搬出東宮?”

沈禾張口就來:“我都這麼大了,日日住在東宮像什麼話?日後萬一有言官因此罵我怎麼辦?影響太子哥哥娶太子妃怎麼辦?再說了,嘿嘿,我也想自在一些,不能總讓太子哥哥管小孩似的管我。”

這些理由是沈禾在肚子裡轉過許多遍的。

條條都是真的問題,只不過條條都不是他的理由。

他扣著手指,緊張的盯著自家姨母。

要是姨母不幫忙,那他想從東宮搬出來,還得費點功夫。

稍後就得回東宮去,見戚拙蘊了。

不知道到時候面對戚拙蘊的時候,能不能如眼下這般,順暢的說這些理由,與戚拙蘊據理力爭。

沈禾還在宮外的時候,覺得自己一定沒有問題,張口說出來而已。

有什麼難的?

他真要搬出東宮,依照戚拙蘊對他那種溺愛孩子的程度,八成是會答應的。

就是要麻煩一些,需要說服戚拙蘊。

有柳宣妃另外勸說,戚拙蘊能夠答應的更爽快點。

柳宣妃不知道自家小外甥在想些什麼,笑著放下湯碗,搖頭:“你呀。成!過兩日,姨母便去與太子殿下幫你說一說。”

沈禾立刻咧著嘴,露出一排燦爛的小白牙,笑得眉眼彎起來。

他在棲霞宮陪著姨母解解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正要回宮,外頭有小太監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口中喊著:“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沈禾站在門口,正欲朝著棲霞宮的宮門走,聞言心口漏跳一拍。

原本鎮定的心臟,開始不爭氣的亂跳。

跳得猝不及防,猛然一下,重重捶在沈禾胸口肋骨上,讓他覺得有一點點疼。

他蜷著手指,莫名有些害怕從心底冒出來。

這還是那天早上之後,他跟戚拙蘊第一次碰面。

沈禾發現,自己並沒有因為十幾天的逃避而放下那天早上滿當當沉甸甸的情緒,反而因為十幾天藏在心底的忐忑,醞釀發酵得酸澀脹痛。

他抬著眸子,與宮門口走進來的青年撞上目光。

青年瞳仁深黑如墨,高眉深眼窩讓他的眼神格外的深邃,溫柔看著人的時候,目光是能將人溺斃的溫泉,層層包裹,拖著人放鬆每一根神經,沉入泉底,心甘情願的溺死其中。

他在看見沈禾的瞬間,某種的溫柔似乎更加濃烈。

沈禾覺得這樣的形容有些怪,可他就是覺得戚拙蘊那種溫柔的眼神帶上了熱度,讓人覺得到了濃烈的程度。

他抿著唇瓣,看戚拙蘊薄唇展笑。

他望著他,低醇的嗓音溫柔喚:“禾禾。”

沈禾心臟逆反般的抵抗主人意志,欣喜若狂胡亂蹦跳,恨不得從胸腔跳出去,跳到對面男人面前,讓他看見它多麼喜歡。

第90章不挽留一下?

戚拙蘊今日罕見的沒有穿黑衣,而是穿著一身靛青色的衣裳,那是沈禾常穿的顏色。

他們偶爾會用上同一批布料,同一匹花色,做上兩件相似的衣裳。

自小到大,這樣的衣裳加起來,竟也多得沈禾都數不清了。

他從前會偶爾故意挑戚拙蘊穿這些衣裳的時候,與他穿得相同,然後撒嬌賣乖促進兄弟感情,美其名曰兄弟親子裝。

現如今再瞧著這樣的衣服,沈禾目光像是被燙到,胸腔裡本就發酵膨脹的情緒,更加讓人酸澀難受,他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沒有讓這些情緒影響到自己現在的表情。

甚至衝戚拙蘊露出個笑容。

裝作很是高興的模樣。

他轉眼便被人攬在了懷中。

青年身高腿長,步子跨得很快,衣袂帶風。

他摟住沈禾,手掌用力在人後腦勺揉了一把,語氣中竟然讓沈禾聽出來點失而復得的珍惜。

這個想法讓沈禾覺得莫名其妙。

他靠在戚拙蘊懷中,掙扎著用力往後推開,臉上的笑還是正常的,就是一時半刻,視線不太敢與戚拙蘊對上。

心口砰砰作響,酸澀得讓他有種眼眶也跟著發澀的衝動。

戚拙蘊順著他便被輕易推開,往後退了小半步。

沈禾這十幾天不在的時間,已經讓他後悔過無數遍,自己操之過急嚇到人。

即便禾禾真對他有了些許微薄情感,恐怕也不足以支撐他真正接收這份世人不容的感情。

他需要慢些,再慢些。

當然,退後了小半步,也僅僅只是這小半步。

他垂著眼眸,溫聲問:“禾禾這幾日在外頭玩得可好?莫是玩得將哥哥都忘了罷?”

沈禾心裡發酸,臉上還得笑容燦爛,他覺得自己再這麼裝上一段日子,演技都要磨練出來了。

他努力調動語氣,讓自己顯得自在,與從前沒什麼區別:“哪有!我給哥哥帶我自己獵來的獐子!其他人通通沒有!”

他方說完,柳宣妃在一旁酸了,語氣慢悠悠的:“哦,原來如此,禾禾獵來的最好的留給了太子殿下,給姨母兩隻小兔便打發了。如此偏心,叫姨母好生傷心。”

柳宣妃這會兒瞧了太子與沈禾兩人之間的動靜,熄了先前沈禾是不是受委屈的猜測。

這模樣,分明要好得很,與從前沒有半分差別,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家兄長瞧著弟弟長這樣大,都到了該娶妻成家的年紀,還這樣寵著,一副當不知世的孩子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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