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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沈禾心想。

在戚拙蘊登基,他滿二十歲之前,沈從允這個人形垃圾堆,一定會被處理掉。

沈禾沒本事像戚拙蘊那樣,幹出要人命的事,他到底還是個在現代和平蜜罐里長大的人,讓他理解戚拙蘊需要做的事,可以,讓他親手做同樣的事,卻不行。

但他有其餘的事能做。

想必對沈從允這樣的人來說,與其一下子讓他去見閻王,讓他失去榮華富貴,只能苦寒後半生才是最痛苦的。

他也該知道,如果沒有沈家,他什麼都不是。

沈禾在國公府留了一夜。

臨走前,他笑眼彎彎,將一個小盒子遞給沈硯:“哥,新歲安康!”

沈硯嘴角露出兩個小梨渦:“好,小禾新歲安康。”

沈禾嘿嘿笑兩聲:“算是借花獻佛,別嫌棄!我先走了,去柳府,咱們過兩日再見!”

少年說著,爬上馬車,在車窗與他揮手。

沈硯目送他離開,回到自己院中後,才將盒子開啟。

盒子裡是一個小小的木夾框,將一張彩色的畫夾在其中。

畫上是個穿著鎧甲的少年,手中握著紅纓槍,短手短腳圓臉,瞧起來威風又可愛。

沈硯瞧了一眼,便被逗的唇角梨渦更深。

他將這畫框放回盒中,開啟博古架後,裝著許多零散東西的箱子,讓這個盒子也安靜的置於其中。

沈硯做完這些,去廚房取來一個早就備好的食盒,轉頭去了一方小院子。

這處小院子在國公府的深處,遠離前院,走過來需要段時間。

沈硯讓人留在院門口,獨自進去。

雪被踩得嘎吱作響。

院子外牆種著一叢竹子,被白雪壓得低低垂下來,幾乎要倒在路上,另一部分垂著院內的方向垂著。

竹葉上的雪隔上小片刻,便會簌簌落下,發出輕微的落雪聲響。

很安靜,是以沈硯腳下的嘎吱聲,如此鮮明。

沈硯開啟房門,屋內的小丫鬟撩起簾子讓他進門,小聲怯怯喚:“大公子。”

沈硯問:“還是不吃麼?”

小丫鬟點頭。

沈硯沒有旁的表情,聽見這話,不覺得憤怒,也不覺得意外。

他說:“你們出去罷,我來請姨娘用膳。”

裡間立刻響起尖叫聲:“滾!我不吃!我今日便餓死在這國公府!讓你沈大公子一身輕,免得有個妾出身的娘拖累!”

屋裡的下人匆匆出門,將房門闔上。

沈硯習以為常,眉頭都不會因為這些咒罵聲皺一下。

他到裡間,擺好飯菜,騰騰熱氣帶著香味充盈屋內。

床榻上靠著的鄭姨娘無動於衷,冷眼睨著沈硯:“大公子不忙著去討好你的寶貝弟弟,有空來這破院子?”

沈硯默不作聲,他將筷子放好,筷子碰著瓷碗,發出輕微的響動“噠”。

鄭姨娘最恨他這副樣子,不知道做給誰看!

還裝著孝順模樣!

若是真孝順,怎麼做的出與他爹作對的事,怎麼幹忤逆她這個親孃,又怎麼敢將她這個親孃趕到這處最偏遠的破舊院落中來!?

沈硯在小榻坐下。

他黑眸幽靜,瞧著鄭姨娘,開口說了今日對鄭姨娘的第一句話:“姨娘是想死嗎?若是真的想,我可以揹著弒母的名聲,成全姨娘。我習武多年,對如何殺人瞭若指掌,只需一刀,姨娘甚至不會痛,便能解脫。”

換了往日,沈硯這樣說,鄭姨娘一定是會尖叫威脅,讓他有本事就動手。

可往日沈硯不會這樣說,現在的沈硯說這話的時候,面無表情,深井般的眸子看起來讓人害怕,似乎只要鄭姨娘應聲,他下一刻就能讓人取刀來,成全鄭姨娘。

鄭姨娘難以置信,她尖叫:“你要弒母!你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想要殺我!我就知道!你要殺我,何必費周折!一杯毒酒送來,第二日對外說我暴斃而亡,誰敢質疑您大公子半句不成?便是老國公他們知曉,也會為你遮掩,還有你那好弟弟,他可是有太子殿下護著,只要討好了他,他一開口,什麼罪名不能幫你壓下來?”

鄭姨娘越說越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大笑:“我就說,是啊,你一刀光明正大殺了我,你那寶貝弟弟也能幫你壓下來,讓你清清白白,所以你才這般有恃無恐是不是?”

她說完,大聲尖叫:“來人啊!沈硯要弒母!來人!瞧瞧他如何狼心狗肺!”

“姨娘,”沈硯嗓音平淡,他問,“不是你自己想要求死嗎?”

沈硯瞧著鄭姨娘,好似很疑惑:“我以為,你是活的很痛苦,所以真心想要求死。你覺得你過得不好,想要得到解脫……我以為是這般,所以,你並不是真心求死,你還是想活著的,這日子,你還想過下去,是嗎?”

鄭姨娘覺得難以置信:“你想弒母,還要將罪名推脫一乾二淨,誰想死!人活著誰想死!”

沈硯說:“是啊。那你在做什麼呢?”

不等鄭姨娘回答,他自己說:“你不是過得不好,你是覺得你過得還不夠好。所以想用這樣的手段,來威脅我,你覺得我會受到威脅,不會讓你死,才如此坦然,是麼?”

鄭姨娘說不清楚怎麼回事,她瞧著這樣的沈硯,沒來由的害怕,心底發涼。

那種感覺,不是因為沈硯長大,讓她覺得危險。

而是覺得,沈硯忽然很陌生,跟她記憶中的好像完全不同。

……像是個受她鉗制的小孩,長大,自己跑掉。

她手裡唯一能夠握住的溜走了。

第79章哥有難

沈硯在敘述這件事的時候,沒有任何感情波動。

他坐在那裡,似乎就只是單純的,將鄭姨娘一層遮羞布揭開,讓她真正的心思暴露在光線下,僅此而已。

甚至於,他的態度如此坦然,像是在說,他早便知道,他只是到這種時候,才特意來確認一遍。

如果沈硯表現的憤怒一些,語氣中不這樣平靜如死水,而是帶著些質疑與憤怒,那麼鄭姨娘可能還會歇斯底里的與他鬧騰一番,或是告訴他,自己是他的親孃,自己是一心為他好,又或是譴責他,說他對親孃如此,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他日後必然會被戳著脊樑骨罵。

可沒有,一點沒有。

他坐在小榻上,平靜的同鄭姨娘說話,那樣的姿態像是一個陌生人在看戲,任憑鄭姨娘如何發瘋尖叫,失去從前柔美的模樣,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鄭姨娘覺得害怕。

她擠滿了胸腔的憤怒,在洞察到沈硯這種不同的時候,像是一大團泡沫,頃刻間便化開,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惴惴不安的空虛。

她的底氣一下子消散的一乾二淨。

以至於……她有一點後悔,她先前或許該收斂一些,不該接二連三的鬧騰,不該過分強硬。

哪個孩子能對母親如此絕情呢?

如果她態度放得軟一些,興許……

“姨娘,”沈硯平靜的像是陌生人的聲音響起,幽暗的眸子直視鄭姨娘的雙眼,看得她想要躲閃,“你很清楚你想要什麼,你也清楚你過得很好,你想要的,是額外的,不屬於你的東西……”

鄭姨娘忍不住打斷他,咬牙道:“是,你是我的親兒子,打我肚皮中爬出來的,今日咱們母子便敞開了說。我要的那些,難道對你沒有益處?你便甘心一輩子被人壓一頭,便甘心眼看著自己本能得到的東西,被旁人拿走?你在京城,旁人是如何看你的,可有一個人拿你與沈禾同等對待?他們對沈禾,是對國公府嫡出的小公子,各個捧著,對你這個庶長子是什麼態度!”

沈硯打斷她:“是你想要,你在意,不是我想要,我在意。”

他說:“我從不在意這些,我也不需要這些,我胸無大志,只想安居一隅。姨娘,不必拿我做筏子。”

鄭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她覺得沈硯分明是從她肚皮中爬出來的,怎能如此不知上進?

她張口要再說什麼,沈硯似乎覺得該說的話說的差不多。

他站起身:“姨娘,你日後便待在此處,我會奉養你到老。”

鄭姨娘聞言,先是愣怔,隨後一喜,這話的意思是會好好養她,仍舊那她當母親孝敬?

她喜色沒來得及在眼底蔓延開,就聽沈硯說:“至於我,我永遠不會與小禾爭搶什麼。若是他日後繼承國公府,我便是他的輔助,助他將國公府門楣發揚。若是他另起爐灶,我也會助他,只要他想,他是我唯一的弟弟,若干年後,祖母祖母逝去,他便是我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們互為依靠。”

“我執刀戈,為他所用。”

“我會過得很好,不勞姨娘費心。”

時時作痛,常年復發的病灶早該切掉。

人總是不忍,不捨,覺得或許還有餘地,還有挽留的機會。

直到走到最後,發現病灶便是病灶,無法變成好肉,乾脆利落,才能徹底解脫。

他要切掉病灶,不願再受這種苦痛。

鄭姨娘瞧著闔上的房門。

門外雪地上,腳步聲嘎吱作響,一步比一步聲音輕微,漸漸遠去。

她渾身顫抖,掀開被子自床榻上爬下來,一日多未吃飯,雙腳虛軟的跌倒在地。

鄭姨娘扶著床榻爬起身,步伐匆匆到門邊,開啟房門衝著院門口的方向聲嘶力竭:“沈硯!你這混賬東西!你以為沈禾那小畜生會記你的好嗎!你巴巴湊上去拿他當兄弟,你也配!你不瞧瞧你是從誰的肚子裡爬出來的!你當他真會拿你做兄弟……!”

鄭姨娘哆嗦著,扶著門框口中不住地罵著,身體裡的力氣像是一下子便被抽得一乾二淨。

怎麼行?

她的兒子,做沈禾的刀劍?

做他的工具!?

自甘下賤!

他分明可以繼承國公府,做國公爺,日後光耀門楣,他放著好好的坦途不走,要去給沈禾那個小賤種墊腳!他……

“鄭姨娘!鄭姨娘!哎呀,快去叫個大夫來,姨娘撅過去了!”

*

沈禾的卡通小彩人畫框送給幾個親人後,有沈硯給的一部分顏料製作方法,以後可以繼續折騰。

不好的就是,有幾個很難調的顏色,沈硯說對面不願意將配方給出來,如果他要,可以送成品給他。

沈禾覺得也行,就是多找沈硯幾趟的事。到時候多給人家點銀子,好好感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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