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反對這門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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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和走廊前所未有的靜寂,直到“啪——”的一聲,祝餘拍案乍起。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反對這門親事!”
“人家郎才郎貌的,輪得到你這妖怪來反對?”一個女聲從教室角落悠悠傳來。
妖怪本妖祝餘:“……”
他懷疑自己受到了內涵,但他沒有證據。
“笛子,你確定自己聽清楚了?”杜衡走到王笛身邊,“遲哥和那誰談…那什麼,怎麼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難不成是地下戀情?”
“別說地下戀情了,就是地道戰戀情都沒這麼嚴實。”
王笛憤憤:“老王前面嗶嗶叭叭的那一串我的確沒怎麼聽清,可最後幾句就差哪喇叭喊了,我以人格起誓!”
氣氛再度凝滯。
杜衡深吸一口氣,從桌膛最角落的位置抽出一疊生宣紙,“刺啦”撕下一張,徑直走到一人面前:“清清,到你出手了。”
清清,邱長清,地地道道的人族,卻也是瑞城清雲觀正正經經的第83代繼承人。
“來,畫張符卜一卦。”
“學校禁符,你還敢帶符宣紙?”祝餘捂著嘴嗶嗶。
“你們都沒看過新課程表嗎?這學期素質拓展課表更新了,裡頭就有六爻排盤和符篆,我這叫有備無患。”
素質拓展課程,指的是山海一中走班選修課,通常安排在每週星期三下午最後兩節,是山海一中傳統之一,建校起至今都沒取消過,內容涵蓋道術、周易、符篆、現代術法等一系列課程,哪怕是課程最緊張的高三,都必須勻出一節來。
畢竟山海最初辦校理念是為了讓小崽子們更好地適應現代社會,但適應的同時也不能忘其根本,一些基本術法也得修習。
而這類課程在課表上則統一稱為“素質拓展”。
邱長清坐在位置上有些侷促:“我新學的,可能畫得不太好。”
“龍生龍鳳生鳳,術業有專攻,你一道觀繼承人隨便一畫肯定都比我們畫得好。”
“對啊,千萬別謙虛。”
邱長清臉有點熱:“行叭,那我試試。”
一通揮筆。
所有人:“……”
……這很難評。
邱長清撓了撓下巴:“是不是畫得……”
話還沒說完,樓下一群收到訊息急匆匆從寢室跑過來的南山學生從後門衝進來,打眼一看,大驚:“誰歸天了?哪來的輓聯?!”
所有人:“……”
“你眼睛長腳上去了?這特麼是符!”
“這特麼是符?!”南山人滿頭問號,“誰教的?誰畫的?名字上族譜了嗎?不行的話趕緊讓爸爸再生一個吧。”
邱長清面紅耳赤,把宣紙一蓋,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我都說了我畫得不好,你們還非要我畫。”
“……”
“不是你的問題!遲哥和南山那位等級本就高,本就難演算,別說你了,就是老大來畫都不一定畫得好!”杜衡連忙找補。
“對對,初學能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祝餘一邊說一邊用眼凌遲剛剛大放厥詞的南山人。
“其實,仔細看,多少也能看出筆鋒間的銳氣,畫得挺好的,”南山人自覺理虧,只能硬著頭皮開口,“好就好在…好就好…你看這裡,就有一股渾然天成的返璞歸…媽的,編不下去了!”
邱長清眼淚登時在眼睛裡打轉。
西山眾人震怒。
覬覦我們秘書長不說,還欺負我們小觀長!
“今天我們西山和你們南山高低得鯊一個祭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誰怕誰,來……”
“來什麼。”乾淨的男聲從後方傳來,聲音不重,卻很清晰。
教室一團人回頭,奚遲站在那,身上還套著早上那件校服外套,面上沒什麼表情,而他身後一步的位置就是桑遊,以及江黎。
“來、來…來日方長,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身後一群人差點沒繃住。
奚遲沒在意,可走近沒兩步,就看到被圍在中間眼睛紅通通的邱長清。
奚遲腳步停住,皺了皺眉:“怎麼了。”
杜衡把宣紙團巴團巴使勁往手心裡藏。
笑話!長清同學向來得遲哥的法眼,要是被遲哥知道他們攛掇長清算遲哥和南山那位的姻緣,不得被掛樑上風乾。
“沒事,”邱長清同學抽了抽鼻子,略心虛,“卷子題目太難了,不會做。”
奚遲人已經在教室,心思還浮在教導處,遲遲落不了地,滿腦子都是主任的聲音。
換宿舍,他都覺得麻煩,更別說平白遭受無妄之災的江黎。
奚遲視線虛落在邱長清身上。
正好。
找點事情冷靜一下。
“卷子給我。”奚遲開口。
南山集體沉默。
這什麼人?!
符畫成這樣,和西山秘書長關係這麼好?
江黎視線微落,有意無意看了邱長清一眼。
邱長清苦著臉從桌角掏出一張物理競賽卷:“這題。”
奚遲迴到位置上拿筆列式。
平日幾十秒就成形的解題思路今天卻亂成麻,就在奚遲第二次折回掃題乾的時候,耳邊響起江黎的聲音。
“晚自習結束不回寢室,圍在教室等什麼。”
奚遲知道江黎這話不是對他說的,可莫名有些不自在,筆尖一頓,在試卷上留下一個泛著毛邊的小墨點。
南山一行人立刻裝模作樣理抽屜。
“唉,誰看到我錯題本了?”
“今晚就帶這套捲回宿舍叭,真忙啊。”
“我數學卷呢,明明放這兒的,怎麼不見了?”
“別太離譜,你二班的來一班找什麼數學卷!”
正吵著,門外再度響起腳步聲。
學生會一行人姍姍來遲。
奚遲敏銳地覺察到自許雲銳他們進門那一刻起,原本緊趕著收拾東西的一幫人明顯放慢了速度。
桑遊看到許雲銳,利落一拍手。
奚遲想阻止已經晚了,桑遊抬手按在江黎課桌上:“既然人都在這兒了,直接把位置換了吧,免得明天趕時間,你說呢。”
所有人:“???”
換什麼?
什麼位置?
“呲——”
奚遲手沒控住力,筆尖飛速劃過卷面,從墨點變成一道極長的劃痕。
“……”
奚遲掃了一眼卷子,一把收起卷子:“曙光杯競賽模擬卷32卷?”
“啊?”邱長清腦子盤旋著桑遊的話,根本沒轉過彎來,連奚遲說什麼都沒聽見,愣愣點頭。
奚遲把卷子塞進桌膛,毀屍滅跡:“明天給你。”
……重新列印一份還來得及。
不遠處的桑遊正比劃著距離:“小遲搬過去還是你搬過來?”
江黎沒說話,站在原地停了兩秒,視線越過小半個班,看向窗臺的位置——像是在詢問誰的意見。
奚遲身體微微一僵。
“我搬吧。”江黎淡聲說。
江黎原先的位置和奚遲隔了一個班,桑遊左看右看,沉思片刻,轉向許雲銳,“一個是搬,兩個也是搬,許副,既然你們主席都搬了,你也跟著挪個窩?”
五分鐘後。
南山所有人看著教室右後方的奚遲、江黎,又看看兩人前一排的桑遊、許雲銳,最後看向講臺桌中間無形的“楚河漢界”。
完了。
中界破了,黎哥身陷敵營。
Checkmate。
將軍。
-
山海校園論壇以席捲之勢狂轟亂炸一晚上,甚至一連驚動幾屆畢業生,翻箱倒櫃找學號翻牆進內網。
桑遊被各種求證訊息吵得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自習,打著哈欠幫奚遲搬了一趟……被子。
“你確定,就這樣?!”桑遊看著奚遲鋪完床。
奚遲乾脆“嗯”了一聲。
“那洗漱用品呢?你那箱子書呢?不要了?就這一床被子夠你住?”
“不住。”奚遲從床鋪上下來,面無表情把大爺似的桑遊從椅子上拎起來,“不是自己的宿舍,別亂坐。”
這椅子和宿舍統一用椅不一樣,顯然是江黎自己的。
桑遊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被奚遲拉出門站在走廊上。
403進去的時候什麼樣,出來依舊什麼樣,只是多了一床被子,還是一床沒人睡的被子。
“不住什麼意思?所以你就進去給床板換了個面板?”桑遊沉默片刻,看著奚遲,“小遲,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和江黎一個人住?”
“……”
奚遲沒說話。
桑遊:“這好辦,申請一個四人寢也不麻煩,我給主任打電話。”
奚遲一把按下桑遊的手機。
“你敢。”
兩人寢就夠糟心了,還四人寢。
“所以為什麼不住?”桑遊認真道,“江黎這人沒那麼小氣。”
“我知道,”奚遲說,“不是他的問題。”
桑遊皺著眉:“不住一起怎麼治?鐘山那邊都說早干預早治好。”
“我知道,”奚遲又答了一遍,緊接著撇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我查過資料了,要治,但…也沒到這程度。”
……也不一定非要白天黑夜地治。
“7點早讀,晚上10點晚自習結束,除去三餐午休,在教室時間也夠長了。”
說著,奚遲抬頭,看向“403”的門牌。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江黎選擇一個人住的原因是什麼他不知道,但無論什麼原因,都證明他覺得一個人住比較合適,沒道理遷就自己。
他生病是他的事,江黎幫他是情分,不是本分。
經過一晚上論壇的洗禮,西山南山兩院人從“這一定不是真的”到“別太荒謬”,到“菩薩喜歡堅強勇敢的孩子”,再到“閉上眼看見天堂”,最後心如死灰望向高二一班教室角落那幾人。
不願再看。
老付在這時推開門,祝餘下意識挺腰:“可算來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算家長同意也不一定有用,只要老付不同意就可以直接鐵棒打鴛……”
班主任笑眯眯看著奚遲和江黎。
“換好了?”
“很好很好。”
祝餘:“……”
不願再聽。
老付緊接著又帶來開學考難度升級的訊息。
雙重霹靂,祝餘覺得高二一班的天不會再晴了。
奚遲抽出一張競賽卷安靜答題。
可少年人身量挺拔,他和江黎的桌椅貼著,活動空間不算可觀,抬頭間隙,餘光總能掃到身旁人的影子。
以前他都沒發覺課桌離得這麼近。
江黎什麼都沒做,可奚遲就是覺得…心不靜。
他低頭,伸手去摸校服外套的口袋。
摸了一下。
又一下。
奚遲眨了眨眼。
空的?
“找什麼。”
身旁的聲音讓奚遲收回手:“…沒什麼。”
算了,可能是丟了。
奚遲重新拿起筆做題,餘光見到江黎的左手微垂,像是在桌膛裡找著什麼。
奚遲沒在意,下一秒,那隻左手越過課桌沿角,停留在他面前。
“這個?”江黎攤開掌心。
他手很白,長指微曲,掌心中躺著一個鐵盒——奚遲沒能找到的薄荷糖鐵盒。
鐵盒本就不大,銀白帶藍,在江黎的手中顯得更小。
奚遲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怎麼在你這?”
江黎語氣自然:“掉在天台。”
“謝謝。”奚遲從他手中接過,也沒多問。
鐵盒在掌心躺了一會兒,許是沾上了江黎的體溫,底面竟有點溫熱。
奚遲攏著小鐵盒,單指扣動開口往手心倒。
“低血糖?”江黎忽然問。
他聲音很淡,奚遲手頓了下。
四粒薄荷糖順勢骨碌滾出來。
“沒有。”奚遲攏著薄荷糖的手指不太自然地蜷了下,不知道江黎為什麼這麼問。
江黎“嗯”一聲,垂眸收回視線。
濃縮薄荷糖的味道有些衝,怕糖化開,奚遲沒多想,輕一抬手。
江黎的聲音連同翻卷子的簌響一同傳來。
“那別貪涼。”
奚遲動作頓住。
半分鐘後。
他僵著手,把三粒薄荷糖重新倒回鐵盒。
只吃了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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