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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得格外慢。

教學樓白熾燈燈光已經溢位窗子,晚霞仍舊未散。

“不用去通知一下老付?”許雲銳抬頭看向四樓教師辦公室的方位。

雖然以目前的情況,一群大妖校領導都不一定有用,老付一個人就更不用說了,但教室一下子空了,腦袋怕是都要嚇禿。

“已經讓王笛去了,”桑遊收好手機,“教導處那邊也讓人報備了。”

李書靜扭頭看著離她最近的夏晴:“以前出現過這種情況嗎?”

夏晴搖頭:“應該沒有。”

山海一中不允許學生胡亂使用靈力,無論校內校外,抓住就是政教處“改過自新重新做妖椅”一日遊,更何況是學生會成員。

但事發突然,夏晴自己也不確定,還是看向桑遊。

桑遊根本沒顧得上她們這邊,直到謝一航抬肘碰了碰他:“遊哥?”

桑遊:“?”

謝一航:“南山那邊問遲哥以前出現過這種狀況沒有。”

桑遊張口就想說沒有,抬眸的瞬間,看到江黎的臉,想說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裡。

要放在今天前,他肯定說沒有,可現在……

這算有?還是沒有。

桑遊額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剛一心撲在確認氣息上,現在看著江黎,他才想起一件事來。

走的時候校醫說什麼來著?

——症狀剛開始會比較強烈,要及時疏導,別硬撐著,對身體不好。

桑遊心口重重一跳。

“別管以前有沒有出過狀況了,先找人再說。”

“學生會宿舍教學樓操場都找一下,找到了立刻通知……”桑遊倏地一頓,沉默了將近十秒,梆梆吐出兩個字來,“江黎。”

所有人耳朵連著腦袋一嗡:“???”

通知誰?

桑遊:“……和我。”

在兩方人馬狐疑目光中,桑遊盡力維持臉色,往江黎那個方位掃了一眼:“萬一你離得更近呢,保險起見。”

媽的他快編不下去了。

剛說話的時候甚至沒敢看江黎。

江黎劃撥手機的手指幾不可查地停了幾秒,抬眸看了他一眼。

桑遊腦袋都是麻的,扔下一句“就這樣,分頭找”,轉身就走。

南山學生會幾人還沒從“先通知江黎”中回過神來,詫異站在原地。

“黎哥,”許雲銳不敢置信,“你不會真的和西山的秘書長有過一段吧?!”

江黎像是沒聽見,徑直往前。

許雲簡直驚愕,進山海這麼久,能編排到他們南山學生會主席身上的緋聞真不常有,他想了想,緊急開口:“黎哥說真的,真要有,那就是自家人,你說一聲,我保準跑著走,分分鐘把人找到還你。”

話音剛落下,許雲銳就看著前方高挑身形慢慢停下腳步。

江黎聞聲,半偏過頭。

“有。”

說話的時候,他正在回訊息,手機冷白螢幕光映著,鼻樑眉眼輪廓格外清晰,連帶著說話聲音都比平時更冷淡,更平靜,平靜到不像在說兩人有過一段,而像在說明天有課。

許雲銳猛地停住腳步,帝江的直覺讓他心頭警鈴大作。

他乾笑兩聲:“那什麼,我……”

沒能“我”完,下一秒,江黎聲音散在靜謐夜風中。

“七點十分前把人找到。”

許雲銳:“……”

他苦著臉,掏出手機,開啟鎖屏。

19:04。

在他的注視中,“4”骨碌一跳,變成了“5”。

許雲銳:“……”

李書靜從後頭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分分鐘把人找到還你’?”

“挺有面子,黎哥還給了你6分鐘,”她低頭看了眼時間,“哦不對,現在是5分鐘了。”

許雲銳:“……”

功德遲早給你減光。

一行人找了20多分鐘,第一節晚自習鈴響,外溢的靈氣毫無預兆被收了個乾淨。

擔心情況有變,幾人在校史館前碰頭。

桑遊先開了口:“沒回去,剛給王笛打了電話。”

想著那突然消失的靈氣,再加上半天找不見人,桑遊止不住焦躁。

如果是小遲自己收了最好,如果不是……

江黎看著他:“常去的地方都去過了?”

“宿舍,操場,學生會都去了,”桑遊原地踱了兩步,仍是沒有頭緒,“算了,我再去‘別有天地’找找。”

許雲銳:“後山?”

桑遊“嗯”了一聲:“算是他常去的地方,但基本都是白天去,他嫌晚上林子裡風大,蟲鳴吵,所以剛剛也沒認真找。”

李書靜想了想:“一起吧,後山那麼大,你一個人找到什麼時候?”

所有人轉身往別有天地的方向去,只有江黎站在原地。

“五六個過去就夠了,其他人往別的地方找。”

說話的時候,江黎目光落在某個地方。

桑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西山實驗樓。

整個山海一中最高的建築物,也是奚遲非必要堅決不去的地方。

“不會在那的,”桑遊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小遲最懶得去那,樓高臺階高,他懶得走。”

江黎不輕不重“嗯”了一聲,權做回答。

實驗樓晚上不點燈,此時漆黑一片。

“去看看”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只一下,快得幾乎沒留痕跡。

江黎在原地站了兩秒,抬腳往教學區走。

走出幾米後,他忽地停步。

不遠處教學區一片燈火通明,只有身後的實驗樓暗著。

江黎停留片刻,轉身,徑直朝身後走去。

樓梯間很快響起腳步聲。

一層,兩層……所有聲響停在實驗樓“11F”的樓層標牌前。

四周極其安靜,門微掩著,一點光亮從門縫間透出來。

江黎沒猶豫,推門走進去。

晚自習第二節課鈴響的瞬間,桑遊手機突然震動。

他開啟一看,發信人那欄寫著江黎。

訊息內容只有五個字。

【實驗樓天台。】

桑遊:“………………”

靠!

晚霞已然散盡,一輪圓月不高不低懸著。

天台不算暗,奚遲靠在角落護欄上,不遠處就是到點定時亮起的燈柱,落在身上,像是覆了一層淺淺的霜。

聽到腳步聲,奚遲費勁抬起眼皮。

黑白校服。

南山的。

不是老師。

剛運轉壓制靈力幾乎用光了所有氣力,奚遲現在只想睡覺。

知道來人是校內人之後,剛提起的勁一下子又散了。

他閉著眼睛擺弄外套拉鍊,幾次都沒對上,不知道試了幾次,最後勉強成功——說是勉強,因為鏈口對上了,合鏈的時候卡在了半途。

可能是扯得太快,也可能剛開始就沒對好,奚遲懶得理會。

算了,就這樣吧。

正想著,手背突然傳來一陣溫熱,一觸即分。

熟悉的熨帖感帶起一陣強烈的心悸,讓奚遲有點恍神。

“很冷?”

聲音並不熟悉,可奚遲沒緣由地瞬間認了出來。

是江黎。

他的…藥。

“嗯。”他憑著本能回答。

恍惚間,奚遲覺得自己就像一株極度渴水,又忽地感知到水源的植物。

那水源又遠又近,讓人只想把根鬚扎得深一點,再深一點。

江黎幫他把拉鍊拉到底。

“嗙”的一聲悶響,衣兜裡掉出一個東西,落在石階上——一罐薄荷糖鐵盒。

江黎撿起來看了一眼。

鐵皮盒上寫著“升級版”、“強勁”、“冰喉”幾個字,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顯然餘量不多,只剩了幾粒。

“冷還吃薄荷糖。”

說著,江黎伸手,想將鐵盒重新放回奚遲口袋,又在即將碰到口袋的瞬間,停下動作,隨手沒收。

江黎邊沒收邊問:“為什麼跑到實驗樓來。”

不知是心口的位置被第二層布料籠住,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極大的安全感將奚遲牢牢裹住。

緊繃的肩背鬆下來,卸著勁往後靠,睏意在此刻止不住地往上攀。

“這裡高。”奚遲說。

他只是想知道,這月華是不是非得人身上才有。

可今天白日格外漫長,入夜慢,月亮…也來得慢。

這地方還是不夠高。

他碰不到月亮。

江黎斂眸看著奚遲。

因為高。

問題答案與設想完全偏離。

桑遊說他嫌高,一定不會在這裡,可他偏又出現在這裡。

而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也是別人口中他不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就像奚遲這個人一樣,預算不了,滿是悖論。

江黎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直到眼前人呼吸變得綿長。

……似乎很累。

明明已經在醫務室睡了很長時間,狀態卻很差。

在這種地方都能睡過去不是什麼好事,江黎皺著眉,伸手去探他頸側靈脈。

就在手背將將碰上側頸面板的瞬間,指尖倏地被抓住。

奚遲在混沌中半睜開眼。

他沒看清人,也已經分不清身旁是誰。

只知道那道氣息緩慢遊離,一點點漫過脊骨經絡,將他牢牢裹挾住。

他抬手一抓。

熨帖的溫度告訴他——他抓住了。

奚遲徹底松神,下意識偏過頭,朝它貼了上去。

掌心溫熱,柔軟,江黎俯著身怔在原地。

桑遊帶著一群人破門而入,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奚遲靠在護欄上,緊緊抓著江黎的手,將臉貼在江黎掌心,而江黎背對著門,以一種極其小心的方式將人圈抱住。

震撼桑遊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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