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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嬪漫不經心地掠一眼摞高的核桃,抿上一口梅子湯,笑了笑,“趙妃娘娘還以為嬪妾是三年前的應嬪,任由趙妃娘娘欺辱?”
“嬪妾確實比不過,趙妃娘娘與皇上青梅竹馬的情誼。但嬪妾有的……”應嬪溫柔地低下眉眼,撫著小腹,掀起眸子看向趙妃,紅唇一字一語,“趙妃娘娘怕是這輩子,都不會有。”
“放肆!”趙妃驟然拍案,嚇得四周奴才膝蓋一軟,撲通就跪倒地上。
婉芙不動聲色地看著,當作沒有這個人,默默坐遠。沒有趙妃的話,她若離開,就是落了人口舌,她也不會蠢到這時候去開口,豈不是將趙妃的心氣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耳邊趙妃的聲音微厲含怒,趙妃出身甚至高於中宮皇后,父親又是輔佐皇上上位的功臣,家世加持,後宮嬪妃見到趙妃,都是避著走。連皇后都要忍讓三分,少有應嬪這般,敢跟趙妃對著來。
趙妃指甲用力嵌進了掌心,“你是嘲諷本宮服侍皇上多年,始終無子?”
應嬪低下眼,淡淡道:“嬪妾不敢。”
“本宮看你就是這個意思!”趙妃衝跪著的靈雙抬了抬下巴,“應嬪不敬上位,掌摑二十。”
應嬪這才抬起眼,真正地看向趙妃,卻依舊沒有懼意,甚至冷笑一聲,“趙妃娘娘這麼多年,還真是沒半點長進。”
“你打了嬪妾,出一時之氣。可想過後果?泠嬪落水那日,皇上為何去啟祥宮,又跟趙妃娘娘說了什麼,趙妃娘娘這麼快就忘了?”
趙妃驚疑過後,恨恨地盯著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子,三年前就是如此,不論家世,還是與皇上相識的時間,她分明都低於自己,偏偏,皇上就是喜歡這個牙尖嘴利,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賤人!
趙妃氣得牙癢癢,指尖扎進手心,滴出了血。但她不能動手,她要忍著,皇上已經對她有所不滿,她不能再惹怒皇上。
靈雙覷著娘娘變來變去的臉色,實在心驚,生怕娘娘一個怒意上來,就責打了應嬪。往日還好,可是應嬪如今有了龍裔,皇上剛敲打了娘娘不久,娘娘再有火氣,也得忍著啊。
場面一時僵住,奴才們覷著主子交鋒,聽得膽戰心驚。這種事,到頭來受罪的便是奴才。她們可害怕著,尤其害怕趙妃娘娘的遷怒,誰不知趙妃娘娘的脾氣,一個動怒下來,有她們好受的了。
“趙妃娘娘竟與應嬪都在這,還真是少見。”
這時,遠遠地又走近一人,婉芙抬眸看去,只見過來的女子裹著厚實的披風,身邊牽著一個軟乎乎的小糰子。
璟嬪上了臺階,將順寧公主交給乳母,給趙妃福了身。婉芙如今也是有了封號的嬪位,見到璟嬪不必再做禮做禮。反倒是位份最低的應嬪,彷彿沒瞧見璟嬪這個人,漫不經心地飲著梅子湯。而璟嬪對應嬪竟也沒指責半句。
璟嬪看了眼婉芙,神色一詫,意有所指道:“瞧我,竟沒看到泠嬪也在。方才泠嬪離得那般遠,又穿得素淨,打遠看著,還以為是哪宮裡的奴才呢!”
這話一出,亭中的人都變了臉色,唯獨趙妃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打量婉芙一眼,“本就是奴才出身,即便有了恩寵,也改不掉那股子下賤氣。”
秋池捏緊了帕子,已是忍不住,她們主子出身再低,如今也是四品嬪位,皇上寵愛得緊,何時輪到這些人評頭論足!
一隻手壓住了她,她抬起眼,千黛若有似無地搖了搖頭。
主子雖然受寵,可論起身份地位,龍裔人脈,都不比這三位,主子自有應對之法,她們做奴才的,萬不可露出不滿,讓人抓了主子的把柄。
婉芙低著眼,扯唇輕諷,抬眸時,眼波瀲灩,掩藏了方才所有的心思,那張雪白的臉蛋,與這皚皚冬日相得益彰,卻為這素淨平添了嬌媚。
“璟嬪姐姐眼神確實好,只是說起奴才,嬪妾倒是想起了在慎刑司慘死的徐才人。”婉芙掩唇一笑,瞧了璟嬪一眼,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若非徐才人身邊奴才不得力,何至於害了主子。”
“璟嬪姐姐,您說是不是呀?”
見璟嬪不答,又添了一句“可惜了,嬪妾與徐才人無冤無仇,陳貴人有孕後更是小心,也不知,徐才人為何要栽贓吟霜齋。”
婉芙真誠地眨了下眼,唇角勾出一抹笑。
應嬪眸光微動,事不關己地飲著梅子湯。
璟嬪臉色微微發僵,輕描淡寫地避過去,抱來順寧公主,看了眼滿桌的核桃,逗了逗懷中的小人兒,“熙兒不是最喜歡吃核桃了?瞧這有這麼多,阿孃給你剝一個好不好?”
小順寧絲毫沒有察覺幾人的暗中交鋒,乖乖地彎唇拍手,“好,熙兒要吃!”
婉芙已興致寥寥,不想再委屈自己待下去,正欲跟趙妃請辭,璟嬪先搶了話頭,“順寧要吃核桃,巧了,嬪妾沒帶金錘,不知娘娘可否借嬪妾剝幾個?”
趙妃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她掠一眼已經站起來的婉芙,鼻腔不輕不重地哼了聲,“本宮記得泠嬪做奴才的時候,伺候主子可是順手。順寧公主要吃核桃,旁人剝也剝不乾淨,就由泠嬪過去伺候順寧公主吧。”
趙妃這話,是把婉芙當奴才使喚,絲毫沒放在眼裡。
應嬪腹中有龍裔,可以毫無顧忌地回懟趙妃,可是婉芙沒有。落水那回,皇上對趙妃的輕拿輕放,怕是她死,皇上也不會為了自己處置趙妃。皇上對趙妃的偏寵,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站在趙妃身後,輔佐皇上的左相。
婉芙不能忤逆趙妃,陸貴人險些落水一事,她為陸貴人出了主意,讓璟嬪露出馬腳,只怕璟嬪心裡巴不得她出事。
而應嬪,事不關己地坐著,雖是她將自己叫過來說話,卻沒幫她的意思。
婉芙抿唇住,斂眸深思,開始懷疑,應嬪當真是閒來無事跟她炫耀皇上對她的情誼?還是她早就猜到了,趙妃會經過此處,故意給她難堪。
不論如何,依婉芙眼下的境況,都不能和趙妃直接對上。
她斂起神色,眼眸含笑,剝核桃而已,她剝就是。
她正要坐到石凳上,璟嬪又順手將順寧公主抱過去,看著她似有歉意,“順寧公主活潑好動,要鬧一會兒。泠嬪站著不好剝,不如跪在我這兒,也好伺候公主。”
璟嬪笑得溫和,但那溫和中卻是赤裸裸的鄙夷與諷刺。
“本宮瞧著也是,泠嬪不如跪著吧。左右當奴才的時候也跪得習慣了。”趙妃看好戲地勾了勾唇,冷眼等著婉芙給她跪下來。
這賤婢憑著嘴皮子就讓她失了沈才人這個棋子,惹得皇上不喜,三言兩語地敲打她,趙妃怎能甘心。
婉芙眼眸中劃過一抹冷光,她扯起唇角,“嬪妾若是不跪,趙妃娘娘難不成要押著嬪妾?”
趙妃笑道:“本宮協皇后管理六宮,處置你一個位低的奴才,還不是輕而易舉?”
“怎麼,你還真要本宮押著你跪?”
第50章
婉芙眼眸轉向趙妃,淡淡道:“趙妃娘娘可記得皇上那夜與趙妃娘娘說的話,今日之事若是被皇上知曉,趙妃娘娘在皇上心裡的位子,只怕……”
趙妃神色一變,死死咬住了下唇,皇上與自己說過什麼,這個小賤人怎會知曉!難不成,皇上寵愛她,連這些事都與她說了?
趙妃倏地看向璟嬪,都怪璟嬪這個蠢貨,才讓她又忘了皇上的警告,這個賤人若是去皇上那告上一狀……
婉芙瞧著趙妃變來變去的臉色,輕挑了下唇。璟嬪也瞧見了趙妃變去的臉色,生怕趙妃動不得泠嬪,拿自己開刀洩憤。
璟嬪攥緊了手心,扯扯唇角,“泠嬪可真是受寵了,竟不把趙妃娘娘放在眼裡,趙妃娘娘不過說句玩笑話罷了,泠嬪怎的如此當真?”
婉芙彎唇,“嬪妾也不過說句玩笑罷了,還請趙妃娘娘別放在心上。”
趙妃眼眸陰冷,這個巧言令色的小賤人!
應嬪眼眸看向婉芙若有所思,遭趙妃這般羞辱,換是旁人,再憋屈也該露出馬腳。
就說那許答應,分明也不得皇上幾分寵愛,不過懷了龍裔,就敢到皇上那告上一狀。
殊不知,許答應告狀是痛快了,白白惹得皇上厭煩,這告狀也得有告狀的手段。應嬪垂眸想著,卻是一句話沒為婉芙去說。
“阿孃,熙兒要吃核桃!”小順寧看不懂大人的交鋒,伸著小胖手要去拿桌上的核桃。
璟嬪眼眸一轉,抱起順寧,將小金錘交到順寧公主手裡,三歲大的孩子,正活潑好動,璟嬪握著順寧公主的手,那小金錘有意無意,一錘便打到了婉芙的發髻,擦過女子的額頭,她面板本就白皙嬌嫩,這一錘雖不重,還是留下一道紅痕。
婉芙立即後退了一步,捏著帕子捂住了出了血漬的額頭。
璟嬪呀了聲,“熙兒年紀小難免愛動,泠嬪可別跟小孩子計較。”
婉芙捏著帕子冷冷一笑,秋池氣得眼睛都紅了,主子做錯了什麼,這些人就這麼作踐主子!偏偏她是一個奴才,開口爭辯只會讓主子落人把柄,處境更加為難。
璟嬪見婉芙臉上砸出的紅痕,牽起嘴角,卻是在哄著順寧公主,“熙兒,砸這奴才,好不好玩呀!”
順寧公主咯咯一笑,拍起小手,“好玩!”
“阿孃,好看。”
順寧指著婉芙的發髻,“熙兒想要。”
璟嬪眼眸一轉,在順寧耳邊低語幾句,緊接著便把人放下來,誰也沒料到,小小的順寧公主,直接向婉芙撞了過去。婉芙不備,側身要躲開,卻腳下一絆,磕向石階,趔趄到了地上。臀下疼痛,眼眶中擠出生理性的淚水。
這後宮裡就這麼一個小公主,皇上偏愛,是被寵壞了,見著什麼好東西都想要。順寧撞了人,絲毫沒覺不妥。她伸手去抓婉芙鬢間的發簪,本就不知輕重的力度,生生將婉芙的頭發扯得亂七八糟,散落在頰邊,極為狼狽。
順寧拿了簪子跑回璟嬪身邊,“阿孃。”
璟嬪摸摸她的頭,“熙兒真厲害!”
秋池嚇得不輕,很快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去扶婉芙,千黛瞧見主子手心磕出的淤青,登時冷下眼,主子除了對待鹹福宮的江常在過分了些,一直安守本分,從不曾做陷害之事。這些人怎就忍心,這般欺辱主子!後宮人人爭著聖寵,可是沒有家世,沒有龍裔,爭來男子本就一時興起的寵愛,又有何用!
“主子,可有哪疼?”
倒底是三歲大的孩子,婉芙再不備,也不至於被撞得太狠,只是她肌膚嬌嫩,手心的青紫就愈發駭人。
她搖搖頭,不想叫這三人看了笑話,拂開手臂的塵土,正欲起身,便瞧見了走近的人影。
璟嬪背對著外面,打量婉芙一身的狼狽,譏誚一笑,洋洋自得,“泠嬪也太不小心了,熙兒不過是與泠嬪鬧著玩兒,泠嬪怎的就摔了?”
這句話甫落下,亭外傳來男子漫不經心的聲音,讓幾人神色一變。
“今日是怎麼了,你們幾個怎的聚在一處?”
李玄胤負手上了臺階,黑眸掃過亭中起身福禮的嬪妃,一瞬落到跌坐在石桌旁的女子身上。見那人鬢髮散亂,額頭發紅破皮,一雙眸子看向他時,委屈地閃出淚光。
李玄胤眼目頓住,倏地捏住了扳指,眉宇霎時一沉,亭中的氣壓降得極低,令人不由生寒。
陳德海順著皇上視線看去,見到跌在地上,妝容不整的泠嬪時,心頭一滯,一顆心嚇得差點跳出來。
泠嬪這是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副模樣。方才在遠處看,分明只見三位主子說話,合著這泠嬪自始至終一直在地上啊!他偷偷覷向皇上的臉色,果真見那臉色不止用難看來形容,簡直沉如陰雲。
李玄胤闊步過去,站到婉芙面前,屈指抬起婉芙的下頜,這人似是被嚇到了,身子還在抖,鬢髮不整地散亂,細白的面板有一點異樣的紅痕,她肌膚嬌嫩,即便是輕輕一點,也格外惹眼。
那雙眸子似是不敢看他,很快別開,一滴淚珠就這般落到了他的手心。
“怎麼回事?”
皇上不讓起身,便都跪在地上,沒人敢起來。
趙妃跟了皇上多年,哪看不出皇上看向那賤人的眼神,分明就是心疼了。這小賤人!她擰了擰帕子,沉下氣,搶聲回道:“皇上,是順寧公主看中了泠嬪發鬢的簪子,鬧著玩呢!”
趙妃這話說得巧妙,順寧公主手裡確實握著簪子,而婉芙也確實亂了發鬢。
李玄胤掠一眼順寧手裡的發簪,隨之也看到了那只小金錘。璟嬪注意到,心口一跳,下意識用袖子掩住那只金錘,可惜已是遲了一步。
李玄胤指腹輕碰著婉芙額頭的傷口,沉聲發問:“朕是缺了順寧的吃穿用度,還是苛待了明瑟殿?何以搶一個嬪妃的簪子!”
凡是不傻的,都看得出來皇上動了怒意,這般誰還敢張口說話,連陳德海都帶著御前的人,嘩啦啦跪下來。
璟嬪嚇得臉色發白,爬到皇上跟前,重重叩下,顫顫巍巍道:“熙兒還小,見到新奇的玩意兒不免想抓上兩把,是嬪妃疏忽,皇上恕罪!”
璟嬪倒底是聰明人,在皇上跟前,一向喚順寧公主的小字,她心知皇上寵愛小公主,不會過多責罰,讓順寧公主去皇上跟前。
順寧公主自幼受父皇疼愛,人又小,不懂大人間的古怪氣氛,陰謀紛爭,只樂呵呵抱住皇上的大腿,張開小手,“父皇,熙兒想父皇了,父皇抱熙兒!”
然,李玄胤這次沒像以往一樣,將順寧抱到懷裡,他蹲下身,撫了撫順寧的發頂,“告訴父皇,熙兒方才做了什麼?”
璟嬪大驚,脊背冒出了一層涼汗,“皇上,熙兒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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