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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柳越過破碎的瓷器,撲通跪到皇后面前,“娘娘息怒!”
眼見著一隻旋轉的茶盞朝自己飛來,梳柳忙避過去,頭垂得更低,幾乎觸到了地上,“娘娘息怒!”
瓷器啪的炸開,裂開的碎片朝四方飛去。
在一道響聲後,殿內沒了聲息。良久,梳柳聽見一聲抽泣,她悄悄抬頭去看,高位上端坐的女子雍容華貴,面容得體,已然如常,看不出分毫異樣。
“娘娘?”梳柳試探地問道。
皇后疲累地合上眼,“讓人清掃了。”
梳柳起身,輕手輕腳地出去喚兩個人進來。宮人無聲地清掃著地面上碎裂的瓷器,梳柳端上一盞溫茶,放到皇后手邊。
“將那小太監處置了。”
梳柳一怔,那小太監正是日日給應嬪送飯食的人,那些飯食裡被放了小劑量的毒藥,不出十日,毒發身亡,與風寒而死無異。應嬪身子一日比一日衰敗下去,偏生這個時候,冷宮裡走了水。
皇后聲音夾雜著一分冷意,“本宮就不該給她鑽了這個空子。”
梳柳不敢回話,她是娘娘的親信,對娘娘與應嬪之間的事一清二楚,她也只是一個奴才,不該說的,便不會去說。
“娘娘,時候不早了,歇了吧。”梳柳輕聲勸道。
許久,皇后輕合起眼,緩緩點頭。
……
應嬪復寵,婉芙病癒,翌日坤寧宮問安就熱鬧了。
同為寵妃,一個新人一箇舊人,眾嬪妃嫉妒豔羨的同時,又不禁想看這二人間的明爭暗鬥,是以,翌日都早早起了身,興致勃勃趕去了坤寧宮,不像是請安,倒像是看戲去的。
婉芙到的不早不晚,一入殿,就引了眾人視線。她含著笑,仿若未覺地對高位的嬪妃福了身。
落下座時,察覺身邊一道刺眼的視線,側頭才看見這人是陳貴人,現在應該是陳常在了。她心底微訝,雖是自己是常在位份,但畢竟是有封號的,位子要比別的常在靠前一些,但沒想到陳貴人一朝成了陳常在,竟然做到了她的右手。安排的人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呢?
婉芙沒去深想,外祖教導她,得意時不張揚,低微時不怯懦,此一時彼一時罷了,焉知他日自己不會落到陳常在的下場。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神。
卻不知這冷淡地一眼,在陳常在眼中變成了瞧不上的意味。她恨得咬牙,這賤人害得她落魄至此,他日必當報回來。
皇后進來時,再精緻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面上的疲憊。當皇后落座,眾人問安後,不禁變了臉色,因著請安時辰已到,寧貴妃和應嬪都未過來,且沒告假。
皇后淡淡掃了眼,視線落在垂首的婉芙身上,輕笑了聲,“還是泠常在知道規矩。”
這一句說得嬪妃們神色一凜,皇后處置後宮雖有手段,脾性卻向來溫和,這句話說不出緣由,讓人心神提起來。
婉芙定了定神,裝作不懂地謝過皇后誇讚。
各宮嬪妃落座說了好一會兒話,外面珠簾輕響,才姍姍來遲一人。比起皇后的憊態,寧貴妃今日打扮得格外豔麗,金絲八寶攢珠髻上,左斜插著一支金累絲嵌寶鑲玉牡丹鸞鳥紋步搖,右簪著一支紅珊瑚寶石釵,十指是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身著一席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格外奢華豔麗。
驚得嬪妃們眼紅豔羨,婉芙也被那紅珊瑚寶石閃得晃眼,莊妃雖有富足,卻都不如寧貴妃招搖。
寧貴妃大搖大擺地進來,掃一眼下面空著的位子,哼了聲,“看來本宮還是來早了。”
這話未給皇后留半分顏面。
位低的嬪妃默默裝死,不發一言。
寧貴妃剛落座,後面就一女子就跟著進來,眉似遠山,面若芙蓉,嫻靜猶如花照水,行動好比風扶柳,鬢髮間一枚玉簪修飾,並無多餘點綴,一舉一動端得靜柔溫雅。
她一入內,也不抬眼,對著高位屈身,規規矩矩地福了禮,“嬪妾應氏,請皇后娘娘安。”
一時間,殿內莫名死寂。
溫溫柔柔的一句話,卻平白讓人聽出了一絲輕淺的寒涼。
這日的問安甚是精彩,眾人意猶未盡地散去,倒是忘了應嬪復出,對這後宮的嬪妃大有威脅。
婉芙不禁失神恍惚,此時才讓她確確實實察覺到,今日的應嬪確實與冷宮中判若兩人,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應嬪。
……
回了金禧閣,不多時就聽說凌波殿請了太醫。婉芙無暇多想應嬪的事,凌波殿又請了太醫,想必是莊妃病情加重了。她心下擔憂,也未換下衣裳,喚了千黛,就趕去了凌波殿。
一進門,聽見一聲一聲地悶咳,不過一日,竟咳得這般嚴重。
婉芙心下一緊,走了進去。
莊妃見她進來,要坐起身,“你怎麼過來了?”
“娘娘快躺下歇著。”婉芙扶住莊妃,才摸到她的手心竟這般涼,眉心蹙起來,兩手捂緊,對太醫道:“莊妃娘娘的病怎麼突然這麼嚴重。”
“主子稍安,臣方診過脈,是娘娘昨日服下的藥與病情相沖所致,臣這就開一副方子,娘娘再服下後,想必會有所緩解。”
莊妃安撫地拍拍婉芙手背,“你不必擔心,我沒事。”
婉芙抿緊唇角,在莊妃微笑安慰的目光下,沒將沈劉二人的事說出口。
待出了凌波殿,婉芙喚進潘水,“你以我不舒服為由,去將方才的太醫請到金禧閣。”
金禧閣中,太醫收了診脈的手,看著眼前正得受寵的主子欲言又止,婉芙本是藉著由頭讓太醫給自己診脈,哪想他這麼打量自己,她以為是自己的身子也有事,遂讓守著的宮人下去,只留了千黛。
“太醫請說。”
太醫頓了頓,低頭將病症說出,“主子身子無礙,只是房事過於頻繁劇烈才致使的體虛,待臣開幾副方子調理即可。”
婉芙面色一僵:“……”
她略有不自在地看了眼千黛,見她神情無意,才舒口氣,乾巴巴地含糊過去,“都聽太醫的。”
她打個囫圇,忙轉了話頭,“請太醫過來,還有一事。”
太醫道:“主子請講。”
婉芙指尖捏住帕子,“那日太醫初次為莊妃娘娘診病時,遲疑許久才說出是風寒所致。莊妃娘娘病症遲遲不好,當真只是風寒麼?”
太醫倏然驚惶,俯身跪下,“臣不敢欺瞞主子,莊妃娘娘病症實在怪異,雖與風寒相似,可確有些許不同。”
“依你看,是何緣由?”
女子聲音輕柔,卻隱隱帶著上位者的威脅在其中。
太醫冷汗直冒,不敢得罪了這位皇上新寵,未敢再多加隱瞞:“臣懷疑……是有人蓄意投毒。”
“臣在給莊妃娘娘診病的同時,也在研製新的方子,只是不知毒物,難有所解。又因病症脈象實在與風寒相似,怕為誤診,不敢聲張。”
……
婉芙讓潘水賞了銀錢,送太醫出了儲秀宮。婉芙明白他的顧慮,這後宮的冰冷讓人不敢說實話,若旁人診的都是風寒,獨獨他有所例外,不外乎會被人滅口。
“主子,奴婢覺得背後之人是衝著莊妃娘娘而來。”千黛低聲道。
婉芙也有所覺,若是衝著她,何必繞著彎子給莊妃下毒。而且她日日與莊妃一處,太醫也並未診出她有異的脈象。
她想到昨夜冷宮中的劉寶林,那句話真的只是無心之言?她說那句話,必會惹得皇上聖怒,也必會遭到責罰,自然也會讓旁人注意到這個蠢貨。
她是在提醒自己。
婉芙倏地站起身,急步向外走,千黛被主子突然的動作一驚,快步跟上,“主子要去哪?”
婉芙眼底意味不明:“去御花園。”
若正如她所想,劉寶林只是扮蠢,定然會在御花園留下線索。
……
清風拂面,半日的波折過去,到御花園時已是晌午。正是秋日轉涼,到晌午反而轉暖。
婉芙找到那處的長亭,一如那日,並無改變。
她坐下身,繞著石凳石桌看了一圈,也並無異樣。
千黛和秋池面面相覷,秋池倒底是個丫頭,見主子這樣,不免小聲問向千黛,“主子晌午不用午膳,這是在做什麼?”
千黛拍了下她的額頭,“主子行事,哪是你我等置喙的。”
秋池揉揉發疼的腦門,嗷嗚一聲,撇撇嘴不再說話。
婉芙繞著石桌石凳看過,又去看了憑欄,連著著周圍的花草,卻都未發現異樣。
難不成是她想錯了?
婉芙輕輕抿住唇角,眼眸垂下時,瞥見石凳下緣的一抹白漬。
……
婉芙將那混著白漬的泥土交給了何太醫,何太醫依著研製,開了方子,莊妃服下後病症確實輕了許多,沒那麼咳了。
“我的風寒快好了,你不必日日來看我。”莊妃飲下婉芙遞過來的溫水,笑道。
婉芙哼唧了聲,“這才幾日,娘娘就嫌我煩了。”
“你這個胡攪蠻纏的!”莊妃笑意半嗔,指尖點著婉芙的眉心。
“日後你也別叫我娘娘了,怪生疏的,不如喚我秋姐姐。”
婉芙怔愣了下,她與莊妃同為越州人氏,也算是投緣,祖上又同是經商,只是誰能料想,十餘年前的羈絆,再見卻是在這深宮之中。
“怎麼,傻了?”莊妃放下杯盞,婉芙接到手裡,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她微微含唇,“我有事要與秋姐姐說。”
婉芙將沈劉二人之事說完,“秋姐姐覺得她們二人背後的主使是誰?”
莊妃眸中閃過冷色,“我知道了,這事你不必管。”
婉芙眸子眨了眨,心底微訝,像莊妃這樣脾氣好又不問世事的人,在宮裡竟然也會有對家。
……
後午,天陰沉得厲害,清灰的陰雲為這四方宮牆蒙上了一層陰鬱。
應嬪搬去了重華宮朝露殿,重華宮主殿空了三年,即便選秀的嬪妃入宮,皇上也從未下令讓旁人進去過。是為誰留的,不言而喻。
轉眼到了中秋,這幾日都是朝露殿卸燈,舊時舊人,免不得要多訴說情絲。
……
是夜,應嬪復位後,一連幾夜都是專寵,這夜本以為又是朝露殿卸燈,結果出人意料的,聖駕去了金禧閣。
金禧閣匆忙得到御前的信兒,此時忙成一團。婉芙對鏡描妝,女子面容姣好,略施粉黛,便是傾城之姿。
她對著銅鏡彎唇,臉都快笑僵了,終於尋到一抹自然嬌俏的姿態,側過臉反覆又笑了幾回,方才滿意。
伺候皇上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縱使有七八分分的美貌,也得拿出十分來。
聖駕進了金禧閣的門,婉芙屈膝福過禮,也不等李玄胤說平身,兀自走過去,攀住男人的手臂,小嘴撇著。頗為不樂意似的,“皇上今兒怎麼想起嬪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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