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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受寵若驚,執拗道:“嬪妾自己來。”
李玄胤為君這麼多年,頭一回伺候人,都是她。偏這女子還不領情,他冷冷一嗤,“下回朕不跟你搶。”
傳膳進來,陳德海入寢殿時就聽皇上這麼一句,且臉色不好,他不敢多看,心中也無擔憂,皇上跟泠常在置氣,泠常在總能有本事哄好,也不用他操那份心。
婉芙食量小,只喝了小半碗粥就不想再吃了,千黛在旁服侍她漱口。
後宮不是沒有嬪妃為了維持身形刻意少吃,或是在他面前故作靦腆柔弱,吃兩口就放下木筷。李玄胤一時不知這女子是前者,還是後者,亦或是單純的少食。
但他沒說什麼,對於這心思頗多的女子,他更相信是兩者都有,那些話他說得膩了,此時也不願去說,她若是飢餓,待他離開,自會吩咐人傳膳。
婉芙不知自己只是單純的吃不下在皇上心中有那麼多彎彎繞繞,吃過午膳,宮人撤了桌,千黛去將槅窗開啟通風,正是後午,秋日暖融融的光照進寢殿,讓人不禁昏昏欲睡。
婉芙將身子往床榻裡挪了挪,“皇上在金禧閣歇過晌再回乾坤宮處理朝政吧。”
李玄胤不動聲色地坐著,黑眸睇向榻裡的女子,“你倒是膽大,也敢安排朕的行程。”
在她這歇過晌,就回乾坤宮處理政務,算盤珠子都快崩他臉上了。
婉芙似是驚訝,“皇上不是說政務繁忙嗎?在嬪妾這歇晌過,不去處理政務還要去哪?”
她眸子很是無辜,好似被冤枉得委屈。
頭一回吃癟,李玄胤聽得臉色鐵青,偏她確實處處挑不出錯。若是旁人,誰敢這麼大膽與他頂嘴。
李玄胤黑下臉,喚人,“陳德海。”
“皇上要做甚?”婉芙以為他要走,一下拉住,“晌午了,皇上歇歇吧,皇上不心疼自己,嬪妾也會心疼的。”
她會心疼?
簡直胡言亂語。
李玄胤壓了壓太陽穴,將袖子從她手中扯住來,“朕讓人進來給朕更衣。”
婉芙愣了下,這才“哦”了聲,乖乖地躺回去。
直到沒了動靜,陳德海才敢進來,皇上自然不會對泠常在真正生氣,但這氣出不來只能撒到陳德海身上。更衣時,陳德海心頭突突跳,就怕皇上冷眼。
這一晌午過得並不消停,唯獨被放回府上的朝臣,累了大半日,終於可以睡一個好覺。
第27章
莊妃一向是不喜後宮那些鶯鶯燕燕爭風吃醋,即便去御花園吹風,也要走最僻靜的那條路,許是今兒氣運不好,在亭中吹著徐徐涼風,沒坐多久,就有兩人走了過來,屈膝跟她福禮。
“今兒真是巧了,嬪妾竟見到了莊妃娘娘。”
先說話的人是劉寶林,跟在她身邊稍素淨的女子是沈才人。
這兩人都是宮女出身,經常走在一起也不出奇。
莊妃不喜與後宮嬪妃為伍,但有些體面她還是會給去一二,略點了點頭。
見兩人沒有離開的意圖,便先起了身,“本宮坐得乏了,兩位妹妹自便。”
莊妃不願與她二人說話的態度太過明顯,兩人面色一僵,劉寶林道:“是嬪妾打擾娘娘賞景了,該走的是嬪妾才對。”
說著,兩人規矩地福了身,離開了長亭。
“倒是有規矩。”莊妃看著兩人走遠,坐回來,飲了口茶,她確實未坐夠。
……
那日過去,婉芙就沒再讓人去乾坤宮送羹湯,她沒再去,效仿的人卻接二連三,讓陳德海煩不勝煩。
後宮嬪妃都抱著一絲僥倖,以為皇上會接了羹湯,臨幸自己。殊不知御膳房的湯都一樣,皇上去不去,得看送的人是誰。大多的湯水都沒送到御前,進了下人肚子裡,生生將兩個看門的小太監吃得珠圓玉潤。
到第八日,婉芙下榻腰背就沒那麼疼了,不禁感慨太醫這副藥好用。
她悶在殿裡這幾日,莊妃時不時就會來尋她說話,尤其得知她是越州餘氏外孫後,像見到親人般更是熱絡,來一回便搬一回珠寶,婉芙看著那一匣接著一匣的珠寶首飾頗為汗顏,她這是要皇上賞賜多少才能還得起莊妃這些價值連城的金石玉器。
莊妃後午來看她時,坐下沒多久,臉色就有些發白。
婉芙細眉一皺,“娘娘是身子不適?可傳了太醫?”
說著,她就對外面喚道:“千黛,傳太醫過來。”
“你莫擔心,我沒事。”嘴裡說著沒事,喉中卻生出一陣幹癢,猛地咳了兩聲。
這讓婉芙怎能不擔心,她近前去扶,將莊妃扶到軟榻上,又倒了兩盞溫水讓她飲下,壓住喉中幹癢。
“昨日見娘娘還好好的,怎的今日就病了。”婉芙抿住唇,眼底溢位擔憂之色。
莊妃飲下那盞溫水就好了許多,她搖搖頭,“許是這幾日轉涼,在御花園吹多了涼風吧。”
半個時辰後,太醫趕過來,為莊妃診脈。
“如何,莊妃娘娘為何身子有恙?”婉芙問道。
莊妃也有些不解,她身子一向爽利,很少有大小病痛,這是頭一回吹幾日風就有些乏力頭痛。
太醫皺起眉,心中納悶,莊妃娘娘脈象只是尋常的風寒之症,為何還會有一些體虛。他安慰自己,或許是風寒致使的體虛。
“娘娘是染了風寒,並無大礙,待臣開幾副方子,按時服下,相信不日就會痊癒。”
得知是風寒,幾人才放下心。
太醫離開,莊妃拍了拍微熱的臉,嘀咕道:“真是怪了,我以前從未有過風寒。”
碧荷為她裹了裹領口,自責道:“都是奴婢不好,如今轉涼,就不該讓主子再去長亭那坐著吹風。”
婉芙微微蹙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若是尋常的風寒,何太醫何須遲疑那麼久才說出病症。但何太醫是皇上的近臣,總不能害了莊妃。
“娘娘方才說是常去御花園中的長亭?”
莊妃點頭,“也是巧,這幾日劉寶林和沈才人也回去,只是看到我都會避開。”
劉寶林曾是璟嬪身邊的宮女,而沈才人則是皇后身邊的宮女,同為宮女,不同的是,劉寶林是有璟嬪扶持上位,沈才人卻是揹著皇后上的龍榻。事出有疑,但也只是她的猜測,無憑無據,還是謹慎為好。
她斂下心神,“娘娘如今養好身子才是要緊。左右嬪妾身子也好了,娘娘安心待在凌波殿,嬪妾保準每日都會前去叨擾,只怕娘娘會嫌嬪妾煩了。”
“你這小妮子,還敢打趣本宮了。”莊妃可記得婉芙剛來拜見時,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錯處,這才幾日,就原形畢露,讓她頗為感慨,若是餘家老爺子還活著,何至於讓親外孫女入這吃人的深宮。
莊妃回了凌波殿,婉芙卻因這事心神不寧。
在這宮裡,須得如履薄冰,容不得半分疏忽。莊妃入宮這麼久,從未出過岔子,那些人若是下手,真正要對付的人也只會是她。
婉芙入宮前就知今後兇險,她並不害怕,只是若因此連累了莊妃,才真的讓她愧疚。她看得出來,莊妃住在這深宮裡只是權勢利益的無奈,外有秋家撐著,宮裡有帝王維護,旁人敬重十分,不敢逾矩。而且因著越州之故,莊妃待她是真的很好。
外面傳了午膳,婉芙無心再用,草草吃了兩口,便對千黛道:“你可注意莊妃娘娘這幾日是何時去的御花園?”
千黛略一思忖,記起來去傳膳時,在路上碰見的莊妃儀仗,“近暮晚,莊妃娘娘會去東邊的御花園小坐。”
婉芙點點頭,“待到了時候提醒我。”
“主子是疑心……”千黛壓低聲,卻未將剩下的話說出口。其實她心中也懷疑,莊妃娘娘身子一向康健,怎麼偏偏這時候出了岔子,而且宮中都知皇上下了令,儲秀宮以外任何人無聖令不得入內,主子病重,只有莊妃日日會來,那些人不會害莊妃,真正要下手的人只有主子。
倒底是在宮中經過事的人,不需婉芙挑明,就知了她的意圖。
婉芙眼簾淡淡垂下,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去看看才知道又是什麼牛鬼蛇神。”
……
到了後午,婉芙去了莊妃常去的那處御花園。
此時幾近暮晚,正是晚膳,莊妃不喜後宮女子,故而便挑這個沒人的時候。正因如此,婉芙才更加懷疑,怎會這麼巧,撞見了劉寶林和沈才人。
莊妃常坐的是最裡面的長亭,千黛在圓石凳上鋪了絨毯,婉芙落下座,這處近湖,風吹過,水生波瀾漣漪,璀璨霞光映於湖面,繾綣綿長,彷彿一幅古老沉寂的畫卷。
叫人不由生出一種濃濃的憂傷之感,婉芙忽明白了莊妃為何日日到這亭中小坐,除去此處無人,這處湖景實屬像極了越州水色。
千黛瞧見遠處過來的兩道人影,附到婉芙身側,低聲,“主子,人來了。”
婉芙理起心緒,回過頭,見遠遠走來的兩人。她瞧著眼熟,陸常在險些落水那回,她溼著衣裳並未看清後宮的妃嬪,倒是明瑟殿野貓那樁,不動聲色地打量過。
兩人過來,見是她,還有些訝異,劉寶林位份低,先福了身,“嬪妾請泠常在安。”
常在要比才人低上一階,是以,婉芙也起了身給沈才人福禮。
沈才人臉色淡淡,或許因為三人中位份最高,眼光有些傲氣。
婉芙沒在意,笑道:“常聽莊妃娘娘提起此處景色,才來這處看看,是巧了,遇上二位。”她頓了頓,又道,“莊妃娘娘還說我若來這,必會碰上兩個姐妹,原是沈才人和劉寶林。”
“莊妃娘娘跟姐姐說起過我們?”劉寶林詫異,手心捏緊了帕子,飛快地問出聲,眼眸閃了下,似是覺得不妥,解釋道,“娘娘不喜人多,我二人每日都是請過安就走,不願多打擾娘娘。”
婉芙娟帕抵唇,眼眸驚道:“沈姐姐和劉妹妹日日都來?莊妃娘娘倒是沒與我提過這事。”
劉寶林啞然,神色微慌,沈才人懊惱劉寶林的愚蠢,扯住她的衣袖,如常道:“我二人身份低微,這時御花園嬪妃不多,又甚是涼爽,故而才會巧遇莊妃娘娘。”
婉芙將二人的動作看在眼裡,微微一笑,“看來沈姐姐和劉妹妹身子倒是康健,莊妃娘娘吹多了涼風受了風寒,近日天涼,二位可要當心了。”
話落,劉寶林眼中一亮,被沈才人一掐才憋住了嘴裡的話。
沈劉二人沒坐上多久,離開了長亭,婉芙觀二人向西走,是離開御花園的方向。
婉芙眼眸涼下來,“潘水,你去看她二人要去何處。”微頓,又加道,“遠遠跟著,莫叫人發現了。”
潘水應聲,待到沒了兩人蹤影,才悄悄跟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潘水從外回來,跪身道:“主子,奴才跟到西宮道,沈才人和劉寶林遇到寧貴妃,受了責罰,奴才怕人察覺,沒再繼續等著,折了回來。”
此時已是暮晚,天際只餘一絲微光。
婉芙眉心微蹙,怎麼會這麼巧遇到寧貴妃,“你可知她二人為何受到責罰?”
潘水慚愧搖頭,“奴才跟得太遠,並未聽清。”
“罷了。”婉芙起身,坐得久了還是有些腰痠,千黛見主子動作遲緩,忙伸手去扶。
“主子是懷疑沈才人和劉寶林是有意受得寧貴妃責罰?”
婉芙沉思,“沈才人是個聰明的,怕是看出我在試探她,才有意拖延時間。若非潘水折回,再停留下去,許就叫人察覺了。”
另一頭,近日皇上要麼處置政務,要麼就去金禧閣,寧貴妃已有小半月沒見過皇上,今日又被兩個賤人衝撞,簡直晦氣,她冷冷白了眼二人,讓宮婢看著罰跪一個時辰,不到時辰不許起身,這才坐上儀仗離開。
一個時辰後,宮人扶著兩位主子起身,沈才人無暇顧忌發麻的雙腿,眼眸看向方才跟過來的宮女,“可有人跟著?”
那宮女搖搖頭:“主子放心。”
劉寶林松了口氣,“沈姐姐是否太警惕了,那泠常在一看就是個長得好看些的草包,若無聖寵,跟我們有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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