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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賤人!”寧貴妃一手將案上的果盤拂了下去,“不知生了個什麼肚子,得皇上一回憐惜,竟然就懷了!”

盤中鮮紅圓潤的櫻桃噼裡啪啦滾了一地,這可是皇上親賞,只坤寧宮和啟祥宮獨有兩份,別人想吃也吃不到,娘娘竟就這麼摔到地上了。

靈雙慌忙遣人撿起來,莫要叫有心人看見。

“娘娘息怒,不過是一卑賤之軀,福薄得很,想必也沒那受著龍裔的氣運。”

寧貴妃冷笑一聲,“那賤人福薄都能懷了龍裔,本宮服侍皇上這麼久,為何還沒懷上!”

靈雙跪在地上,勸道:“娘娘洪福齊天,又聖寵在身,何愁懷不上龍裔。後宮這麼多嬪妃,如今還不只是有大皇子和順寧公主。皇上待娘娘的寵愛哪是旁人比得過的,料想……料想不久啟祥宮就傳出喜訊了!”

“當真?”寧貴妃皺了下眉,怒氣倒是因這番話平復了下來,她撫住小腹,“你去太醫院把郭太醫給本宮請來,本宮要好好問問他,這藥還要吃多久才能調養好身子。”

……

陸常在懷了龍裔,皇后體諒她身子不適,免了每日的請安。便又有人拈不住酸,“璟嬪姐姐有順寧公主的時候,請安可是日日不落,這陸常在是仗著龍裔不將娘娘放在眼裡。”

說話的正是陳貴人,陳貴人與陸常在一同入宮,家世不知比那七品小官高了多少,偏偏那人竟如此名號,不聲不響承了聖寵,又意外得了龍裔,簡直可恨,讓她嫉妒得牙癢癢。

這話沒人去接,卻也是認同,說好聽點陸常在是小心謹慎,以龍裔為重,說不好聽了就是恃寵而驕,不把旁人放在眼裡,畢竟一個無封號的常在,後宮裡一抓一大把。

沉默中,有人忽開了口,“嬪妾瞧著也是,那陸常在太過矯情了些。”

說話的人正是江貴嬪,江貴嬪掩唇一笑,但那話中卻是酸的。

請安過,梳柳走過來為皇后捏額間,“娘娘這頭風是愈發重了,奴婢去太醫院請陳太醫過來給娘娘看看吧。”

“老毛病了,吃什麼藥都好不了。”皇后支頤,一手揉著眉心,掃了眼下面案上冷掉的茶水,“寧國公府那個庶女還在冷宮呢?”

梳柳見過那庶女一面,確實是個極美的美人胚子,面相與江貴嬪並不相像,有獨有的嬌媚韻味,好似畫中走出來的人。後宮的女子就沒有不美的,可那人生生將這三分變到了十分。

“皇上在鹹福宮歇晌那日,回乾坤宮的路上看見了被寧貴妃責罰的女子。江貴嬪震怒,將人打了二十鞭子扔去了冷宮,還未放出來。”她頓了頓,又道,“娘娘或許多慮了,皇上勤勉政務,若看中了那女子,何故讓人白白捱打受罪。”

皇后掀開眼,笑道:“你錯了。”

“倘若不是皇上暗中關照,憑那庶女本事,受了二十鞭子,又被關在無人問津的冷宮,能活到現在?”

“就譬如那冷宮裡的應嬪。”

提起應嬪,梳柳小心看了眼娘娘,低著頭不敢多言。

皇后淡淡道:“應嬪是廢妃,合該不能留人伺候。那庶女受了罰,江貴嬪是留不得了,陸常在有了身孕,正好缺人手,就把人調過去吧。”

梳柳一驚,“娘娘這般,皇上那……”

皇后已是疲累,垂下眼,“怕什麼,皇上若有意那庶女,自是滿意本宮的做法。但那庶女是否生出異心,與皇上有私,害得陸常在小產,就與本宮無關了。”

第6章

陸常在確實不是裝病,而是真的病了,自有孕後便孕吐不止,太醫診過脈,只說女子體質各不相同,偏她屬於容易孕吐的一種。開了幾副方子,吃過依舊難受得厲害,早膳喝了幾口清粥又吐了乾淨。

昨日皇上來看過一回,沒說兩句話,朝中又有正事要忙,陸常在雖想讓皇上留下,但後宮事哪大得過朝政,她這些計較還是有的。

她忍著難受吃了小半碗清粥,柳禾又端過來苦湯藥,藥味刺鼻,苦得厲害,陸常在接過來,眼也沒眨,一口氣喝了下去。

柳禾看得心疼,“奴婢看後宮主子們吃藥都是備蜜餞的,奴婢從御膳房拿了兩包,主子慢些,吃兩個蜜餞解苦。”

“母親時常教導我,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一口苦藥罷了,只要能讓龍裔穩妥,沒什麼是我吃不得的。”陸常在放下藥碗交給她,只要了一碗清水去去苦氣。

細細想來也能明白,陸常在出身低,府中用度自是不比京中高門,譬如寧貴妃那般的世家貴女,是一口苦也吃不下的,若是吃,巴不得要皇上看見才好。

婉芙就是在這時入了吟霜齋。

陸常在有孕,卻身子不適出不得殿門,若想讓這個龍裔不能誕下,最好的法子就是在身邊安插人手。而這個人最終無論如何都會是棄子,婉芙是皇后最好的選擇。

她進了殿門,恭恭敬敬跪在陸常在面前,“奴婢見過常在主子。”

既是皇后親自指的人,陸常在就是想說也不能多說什麼。

她抿了抿唇,攪了攪手中的帕子,又看了柳禾一眼,柳禾會意,雙手疊在身前,刻意帶了幾分威壓,“主子讓你抬起頭來。”

婉芙頓了下,慢慢抬起臉,一雙眉眼卻始終低著,溫順恭謹,倒瞧不出別的心思。

那張素淨的小臉抬起時,陸常在心頭猛地滯了下,不為其他,這張臉實在過於好看了些,她從未見過這般嬌媚明麗的女子,就是江貴嬪都不及其三分。

她訝異過後,心中蒙上一道濃濃的憂思。眼下她有了龍裔,皇后卻明目張膽地將這般嬌麗的女子安排到她宮中,是何居心!偏她只能受著憋屈,多說一句就是不知尊卑,恃寵而驕。

柳禾也震驚於那女子的容貌,不禁又為主子多了幾分心疼,主子自打有了身孕就寢食難安,偏那些人見不得主子好過!

“主子,這……”

陸常在能說什麼,她苦笑了下,似是乏累,“東廂無人,你日後就住那吧。”

婉芙離了殿,柳禾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主子,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分明知主子有了身孕,還將這般姿容的女子送過來,置主子於何種境地啊!”

陸常在想得要比她透徹,宮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有寧貴妃,江貴嬪在先,就會有其他貌美的女子,皇上今歲未至而立,三年一選秀,掐得出水的女子前仆後繼,一茬一茬的,嫉妒是嫉妒不過來,眼下最要緊的,是養好肚子裡的龍裔,這是她在宮中後半生的倚靠。

她垂下眼,輕輕撫住小腹,“查查那女子是哪宮出來的,只要她安守本分,便由她去吧。”

柳禾還要再說,見主子面有憊色,將腹中的話嚥了下去。

……

北方大旱,李玄胤召集朝臣議事,到晌午人才散去。他倚靠到椅背上,指腹摩挲著白玉扳指,眉宇微鎖,倦意顯然。

他御極五載,風調雨順,只京中朝政難纏的瑣事,卻到了今歲大旱,出不得京,地方那些官員繼先帝之時便是貪腐頑固,而今災情一出,弊端盡顯,不管百姓如何,一個個都想從中大撈一筆。

陳德海入殿,見皇上面色疲憊,就知又是為大旱一事勞心了。兩月過去,派出去的官員回來一波又一波,臉色蠟黃焦綠,一個比一個不好,官員尚且如此,可見那些百姓又是怎樣水深火熱。

“皇上,晌午了,可要奴才去御膳房傳膳?”

李玄胤半掀起眼睇他,這眼神讓陳德海一凜,不明白自己這句話哪說錯了,小心翼翼勸道:“皇上體恤百姓,是萬民之福,整日操勞政事也要注意身子。皇上早膳沒用上幾口就上了早朝,這午膳可不能再耽擱了。”

帝王久久未語,屈指在案上叩了叩,有一搭沒一搭的,每叩一下,陳德海頭垂得愈低,暗暗叫苦,這御前的活兒是沒法幹了,他越來越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良久,陳德海腦袋快埋到金磚縫裡,終於聽皇上開了尊口,“傳膳吧。”

陳德海深深呼了口氣。

他將走出殿門,猛地頓住腳步,拍了下腦袋,壞事了,皇上方才約莫是想問婉芙姑娘的事,婉芙姑娘調去吟霜齋這麼大的事竟讓他給忘了,傳了午膳可得記得說與皇上,這般要緊事都能忘記,他這御前大太監也是做到頭了!

陳德海催促著御膳房做了午膳,急急忙忙地端去乾坤宮,甫一進門,就見御前立著一女子,不是寧貴妃還有誰。

寧貴妃言笑晏晏,紅袖添香,平素頗有傲氣的人低眉順眼在帝王身邊伺候筆墨。寧貴妃面相生得並不和善,豐唇大眼,烏髮斜斜簪著一隻豔紅的芍藥,放眼後宮都尋不到第二個這麼張揚的。

聽見動靜,寧貴妃看過去,道:“陳公公辛苦了,皇上剛用了山楂湯開了胃,正好用午膳。”

陳德海福過禮,乾笑了下,慢吞吞將午膳端過去,也不知寧貴妃要在乾坤宮待多久,他還有關婉芙姑娘的要事要說,寧貴妃在這時不好說的,他也不敢說的。後宮誰不知道寧貴妃的脾氣,驕橫跋扈,就是在皇后娘娘那也不見得多恭敬。

李玄胤撂下筆,瞥他一眼,“有事?”

寧貴妃狐疑地看過來,陳德海哪敢說,一臉憋著的表情,欲言又止。

李玄胤掠過他,拉過寧貴妃的手,拍了拍,“你先回去,朕晚上去看你。”

雖是逐人的話,但被帝王拉過的手腕都生了暖熱,皇上性情冷淡,待後宮妃嬪更是如此,她是少有不同的一個。寧貴妃抿住嘴角,羞澀一笑,“臣妾不打擾皇上處理政務了。”

待人離開,李玄胤臉色淡下來,“說吧。”

陳德海眼瞧著寧貴妃得意洋洋地離去,不禁暗歎了句,皇上待貴妃娘娘確實不同,但論根源還不是貴妃娘娘有一個強硬的母家,皇上能從一眾皇子中廝殺出這條路,可少不了左相的功勞,論起來,左相也算是皇上的恩師。雖說寧貴妃與皇上有青梅竹馬的情分,但若沒有左相撐著,就依著貴妃娘娘這作天作地,目中無人的性子,遲早得遭了皇上厭棄。

他斂下心神,忐忑道:“先前奴才還有一事未向皇上稟報,皇后娘娘把婉芙姑娘調去吟霜齋了。”

他垂著頭,卻也感受到頭頂那道視線有多麼銳利,帝王淡淡道:“這就是你口中的日日看著?”

陳德海頭也不敢抬,覷了覷皇上的臉色,又倏地收回眼,“奴才疏忽,請皇上責罰。”

李玄胤掠了他一眼,“罷了,你跑一趟吟霜齋,將御膳房新送進了荔枝送去一碟,”

陳德海詫異,婉芙姑娘對皇上再怎麼特殊,到現在也是個奴才,旁人都不知道這事,荔枝就算是送入了吟霜齋,也是落到陸常在肚子裡,婉芙姑娘豈不是白白看著。

疑惑歸疑惑,陳德海可不敢再耽擱,聽了吩咐,立即退出了大殿。

……

荔枝送進了吟霜齋,主子因新送進來宮女的事兒難受了一日,可終於有件高興的了。柳禾將荔枝洗好,拿到陸常在手邊,笑意妍妍,“可見皇上是把主子放在了心尖上,這荔枝放眼後宮,也就皇后娘娘和寧貴妃才有呢!”

陸常在心中溢位絲絲甜蜜來,但想到是因腹中的龍裔,不禁黯然,“聖寵無常,倒底是因為這個孩子。”

柳禾忙道:“不是人人都能懷上龍裔的,主子侍寢一回就有了身孕,可見是有天大的福氣在身上。”

陸常在終於忍不住笑,將一顆荔枝塞到她嘴裡,“你呀,就會哄我。”

自打進了宮,陸常在小心謹慎,甚少有流露心緒的時候,這還是頭一遭,主子高興,做奴才的自然也跟著高興。

談笑間,柳禾記起正事,“主子讓奴婢打聽的事,奴婢打聽到了。那新來的婉芙,原是江貴嬪身邊的人,聽說是定國公在外的庶女。”

陸常在眼神凝重下來,庶女入宮,不必猜也知那定國公府是何意,看來這個婉芙當真是給皇上安排的人。

“主子。”柳禾低下聲,做了個手勢。

“不可。”陸常在搖頭,“再怎麼說她是皇后安排過來的人,若非她自己生出的事端,難免會招惹上皇后。”

她無一倚仗,在這深宮裡誰都得罪不起。如今有了身孕,就愈發招人眼,萬事當以小心為上。

“讓人仔細盯著,切不可疏忽大意。”

柳禾應了聲是。

第7章

當夜啟祥宮卸燈,翌日到皇后那請安,一眾嬪妃都說了好一會兒話,寧貴妃才姍姍來遲,她給皇后虛虛福了禮,落下座,娟帕抵唇,懶懶打了個哈欠,“昨夜臣妾侍奉皇上晚了些,故而才來的遲,皇后娘娘不會怪罪臣妾吧。”

話說的是怪罪,那眉眼的嬌豔得色,哪有請罪在裡。

旁人看得嫉妒牙癢,卻是不能酸陸常在那般將話說之於口,畢竟寧貴妃可不是好惹的,在這宮裡寧願得罪皇后,也不能得罪寧貴妃。

皇后倒底是六宮之主,面上平和,看不出絲毫異樣,“既是為伺候皇上,本宮有何怪罪。”皇后笑了笑,“倒是倦成這樣,一日請安免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話說得大度,倒顯得寧貴妃小家子氣,寧貴妃一張不在乎這個,只要聖寵在身,她是樂得旁人嫉妒。

請安風波自然波及不到吟霜齋,陸常在依舊孕吐不止,一大早殿內就進進出出要了幾次水,吟霜齋內的宮人本就不多,兩人去拿了早膳,婉芙一出屋,就見兩個毛手毛腳的小宮女噼啪打碎了兩個茶碟。

她到殿內,聽見一陣乾嘔之聲,不禁蹙眉,早聽聞陸常在因身子不適不能去坤寧宮問安,本以為是託辭,不想卻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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