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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悄然寂靜,江絮清睡夢中並不踏實。
她時不時夢見上輩子的事。
狼狽落魄滿身傷痕的裴扶墨不斷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她哭著想求得他的原諒,一次次地說,那日她從地牢回去後,晚上便去找了鎮北侯,將他交代的話一字不漏的告知了鎮北侯。
可是她從未想過,裴幽竟從地牢出來後便一直偷偷地跟蹤她。
裴幽將她說的那些機密聽了進去,才事先與三皇子埋伏嫁禍了裴家。
可無論如何,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的失誤才導致裴家的滅門。
她淚不停的流,細弱的聲音呢喃不停,說著一些讓人聽不清的模糊話語。
裴扶墨溫熱的指腹上手擦拭她眼角的淚,黑眸蘊著憐惜,低聲自語:“江絮清,你遲早要將我逼瘋。”
她只要一哭,他便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可若是將李善和佳月公主的事告知了她,他又該如何,他還能再相信她麼?
裴扶墨的掌心貼在她的臉頰,眼尾延出一抹緋色:“嬌嬌,你告訴我,我能否相信你。”
小姑娘依偎在他懷裡流淚,哭得委屈極了。
他輕嘆一聲,輕輕順著她單薄的後背,想幹脆與她這般沉淪下去也好。
沒有什麼上一世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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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後,江絮清是被耳畔邊輕緩的呼吸給弄醒的,她只覺得耳廓有些不舒服,黏溼的熱氣不斷地噴灑在她的肌膚上,忍不住上手去抓碰,可手心卻捱到了一團溫熱微軟的物體。
她嚇得身軀一僵,眼睛睜開,正對上男人熟睡的臉龐。
挺拔的鼻子,溼潤的薄唇,輕闔的濃睫皆近在咫尺。
江絮清有些沒反應過來,這大概還是成婚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看到睡著的裴扶墨。
以往每次她睜開眼,都是第一時間對上他那雙冷淡的黑眸,或是纏綿後他蘊著緋色的臉龐,這般毫無攻擊性的俊美睡臉,還是第一次這樣袒露在她眼前。
她呼吸不知覺放輕,怔怔地看了許久。
久到她毫無意識地抬起手,指尖緩緩從他挺拔的鼻子一直滑到薄唇上,眼神逐漸柔和。
其實他也才十九歲,便是因為是鎮北侯最為看重的兒子的緣故,從小被過分的嚴厲教導,年紀輕輕身居高位,之後便很少能看到他放鬆了。
原來裴小九現在睡著後竟是這樣,乖巧。
他許是睡著後,身心放鬆沒有緊繃,也沒有時不時緊蹙的眉宇,細細看去,他白皙的臉頰竟還尚留有些嬰兒肥。
薄唇輕闔帶著水潤,烏髮垂落,幾縷貼在脖頸處,俱有乾淨清澈的少年氣。
她的指尖落在他唇邊的上方,忽然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輕微刺痛。
江絮清不由靠近了些,將臉湊過去仔細看,才發現他竟是長鬍子了。
那微微冒出的胡茬起先觸碰時有些疼痛,但手感習慣後倒頗覺有趣,江絮清上癮似的在他那唇邊點來點去,給自己撓癢癢。
裴扶墨這時睜開了睡意迷濛的眼,一隻白皙柔軟的玉手在他臉龐上點來點去,他還沒明白是什麼情況,江絮清已經是嚇了一跳,連忙將手收了回去。
江絮清背過身去,心臟砰砰直跳地裝睡。
忽然一隻大手探了過來,手背貼上她的臉頰,嗓音帶著剛睡醒時的沙啞:“燒退了,嬌嬌現在舒服了麼?”
江絮清愣了下,任由那隻手背還貼在她的臉頰上,糯糯地問:“我昨晚發熱了?”
她怎麼全然沒有感覺呢?
裴扶墨將手抽回來,語氣認真道:“你若有什麼氣,也不該這樣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昨晚夜半時,她忽然大哭不止,無論他怎麼哄,那淚水就是如斷線的珍珠似的收不住,最後乾脆全身發燙,迷迷糊糊說著胡話。
若非屋內有宋大夫曾經開過的治發熱的藥丸,他及時給她服用下去,今日她定是醒都醒不過來了。
經他這樣一提,江絮清隱隱有了點印象,昨晚她好似又夢見了前世。
若是她說了夢話,豈不是……
她倉皇地轉過身坐起來,拉著裴扶墨的衣角緊張問:“那你可有聽到我說了什麼話?”
第37章鞦韆
昏黃的燭光照入帷帳,兩道朦朧的身影幽幽交疊,倒映至牆壁。
江絮清捏住裴扶墨垂在床鋪上的衣角,她的手小小一團,粉粉白白軟若無骨,此刻卻緊張地攥成了拳頭。
裴扶墨捉住她的手腕,漫不經心地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怎麼,怕我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江絮清看著攤開的掌心,已然被自己指甲印住了紅痕,她故作自然道:“我這不是擔心昨晚在夢中罵你了麼……”
裴扶墨將她小小的手心放在自己寬大的掌心內,掂了幾掂,覺得好笑地說:“你也會害怕讓我聽到這些?”
幼時也不知是誰裴小狗裴小狗這樣喚他,導致他那些好友都知道了他這個外號,不過那些想跟著江絮清這樣喊他的人,都被他狠狠揍了一頓,便開始老實了。
看他神色不像有異常,那想必是她根本就沒有說夢話,江絮清緊繃的心臟便悄悄放落,“沒有就好……”她將眼神挪開,說道:“天亮了,你也該去衙署上值了。”
這話是趕他走。
裴扶墨微眯眸盯著她別過去不願看他的臉。
手心有輕微的收緊感,酥酥麻麻的,江絮清後知後覺,想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中抽回來,下一刻卻被他另一隻掌心團團覆蓋住。
聽他語氣不太好,“如今天氣還熱,你的手為何如此冰涼?”
江絮清還不知自己體寒,但她往日即便是夏季,身上的溫度也較比其他人涼一些,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她嘀咕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摸我了,才知道我的手很涼麼?”
“摸”這個字眼就很靈性,小姑娘心思單純並沒有其他之意,但裴扶墨忽然腦子裡浮現一些畫面,呼吸都有點重了,半晌,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說道:“你今日好好休息,朱大夫開的藥記得中晚各一次。”
交代完這些話,裴扶墨便起身換了身長袍出了房門。
望著他決然離去的背影,江絮清披著軟被,靠在床裡面的牆壁一直髮呆出神。
沒多久,安夏端著銅盆進屋,驚喜道:“夫人,您今日是不是好受了許多了?”
江絮清從榻裡面慢慢挪出來,坐在床頭邊點頭,“好多了。”
安夏走過來,見她面色比起昨晚的確紅潤了不少,這才嘆道:“那就好,不然世子今夜可又不能歇息了。”
江絮清疑惑問:“你這話是何意?”
安夏回道:“昨晚後半夜夫人忽然發熱,又開始一直喊疼翻來翻去地哭了許久,那哭聲把奴婢都嚇壞了,奴婢本想親自伺候的,但世子不讓,奴婢只好侯在一旁,聽動靜整夜裡應當是世子一直在照顧夫人。”
江絮清正想知道自己昨晚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正好有個除了裴扶墨以外的見證人,她忙問:“那你可有聽到我說了什麼?”
安夏回想了下,道:“奴婢就聽到夫人一直糊里糊塗地說疼,說對不起,世子問您哪兒疼,您也沒有回他,他只好將您一直緊緊抱在懷裡,最後餵了宋大夫的祛熱藥,您才好轉了。”
安夏說的這些,江絮清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只記得昨晚似乎夢見了前世,夢中裴小九一直用那種恨意的眼神仇視她,指責她為了裴幽害了裴府滿門,她根本無從解釋,只能一直哭著道歉。
可夢中無論她如何道歉,也得不到他的原諒,那種心痛到要撕裂的感覺,至今尚存留於體內般。
她垂下長睫,內心不斷地掙扎。
該怎麼辦……
她跟裴小九究竟要怎麼辦。
久久沒聽見江絮清回話,安夏詫異,將手攤開在她眼前晃了晃:“夫人?”
江絮清緩緩回神,忽然想起什麼,問道:“昨晚我暈倒後,後院那片……”
後院那麼大的一片地都被挖的面目全非,裴扶墨若是回來了定然會察覺的。
安夏說道:“夫人還請放心,您之前說過,不想讓世子知道你去挖過那塊地,奴婢還一直記著呢,昨晚在世子回府之前,奴婢便找了一些僕從將那位置迴歸成了原樣,保準世子看不出來什麼。”
江絮清笑出了聲:“安夏你真聰明。”
安夏摸了摸後腦,被誇獎得嘿嘿一笑。
休息了一陣,江絮清覺得身子大好了些,便想要安夏扶她起來隨意走走,她還沒起身,便看見一道人影掀了簾子徑直進入。
江絮清詫然,“你怎麼回來了?”
裴扶墨腳步不停,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說走了?”
他的確沒說,但前不久他忽然起身一句話沒說就離開房間,她可不是認為他又出府了嗎。
裴扶墨擺了擺手,安夏心領神會,便悄悄退了出去。
他走過來,說道:“我方才去找了宋大夫,聽他之言,你渾身冰冷應當是昨夜服用了那藥的緣故,晚點便能回暖了,但你今日不可隨意走動,好好在床上休養。”
江絮清躲避他的眼神,輕聲道:“我知道了。”
她直接又鑽回了榻間,乖巧地繼續去睡了。
裴扶墨淡笑了聲,冷不丁說道:“你不餓?”
默了許久,床榻最裡邊傳來鬱悶的聲音:“不是你讓我睡的?”
他傾身過來將她扶起,“我是讓你在床上休息,沒說讓你睡一整日,你從昨晚就沒吃,現在都巳時了。”
說完他便喚安夏去準備一些清淡的膳食進來。
江絮清怔怔地望著他精緻的側臉,有諸多不解一直在心頭縈繞,為何他好像變了,分明還是那張臉還是那聲音,可她卻覺得不像平常的裴小九。
沒多久,安夏呈上一些清潤好消化的食物。
裴扶墨在榻邊安置了個矮案,方便她直接在榻上進食,二人簡單用了一點膳食後,裴扶墨便扶著江絮清去睡了。
待確認她安穩地睡著後,他面上的笑意才漸漸徹底褪去。
很快,安夏又被喚了進來。
她低著頭,老實地將不久前跟江絮清的對話都交代了出來。
但後院古槐樹的事特地隱瞞了。
“還請世子放心,奴婢沒有跟夫人說……說她昨晚喚了大公子的名諱。”說出這句話,安夏自己都嚇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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