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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搬一座屏風到二門,把族裡修繕祠堂的慶哥兒,沐三爺還有榮七爺全部喊來,讓他們來一筆一筆跟我核對。”麗姝拍了一下桌子,聽雪和絲雨不敢遲疑,連忙去各房通知。

真要花八萬錢,不如干脆去搶錢算了。

很快那三人就過來了,麗姝並不管誰是堂兄弟,誰是嫡親侄兒,只是問起:“槅扇是哪位負責啊?我昨兒問具二太太,她說都是你們三兒負責,我得把賬目對好了,才能開錢啊。”

這三人不知具二太太昨天已經把他們賣了,還心道,女人家就是心細,這一抿子錢也要算計來算計去,他們已經想好無數說辭了。

慶哥兒先來:“是我負責的那槅扇。”

麗姝冷哼一聲:“我常聽你叔叔說你辦事老到,也難怪把槅扇交給你。”

慶哥兒還與有榮焉,卻聽麗姝冷不丁的道:“那槅扇用烏金充小葉紫檀的事情也是你辦出來的?”

“嬸子哪裡話。”慶哥兒冷汗從額頭一下就冒出來了。

麗姝道:“報了幾萬兩的價,實際上兩千兩都要不到,你是欺負我年輕,胡亂報賬嗎?”

慶哥兒還想狡辯:“嬸子哪裡的話,我找的熟人來做的,說起來還是河道衙門上管木料的,還不是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

“那是我的不對了,居然沒讓你和河道的官員把關係打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河道官員呢?怎麼你們買個木材料還得看官府眼色嗎?要不要我替你們去告狀。”麗姝算是知道具二太太說的那些話了,這什麼慶哥兒也是如出一轍。

慶哥兒還準備說話的時候,麗姝道:“你報的假賬,若一筆一劃按照實際情況和市面價格報,我只當不知道,但你若還拿話糊弄我。那我就拿帖子去河道衙門問問,是鄭慶讓你們以次充好,為一品誥命,曾經的宰相夫人建祠堂的。將來,祠堂出現什麼問題,這筆賬算在你頭上,你若是被逐出宗家,別怪我們心狠。”

她可不是來與你開玩笑的,只是沒想到慶哥兒認的這麼快:“嬸孃都是我的錯,我回去後一定會好好的把賬目整理出來,若是缺少哪些我來補就是了。”

面對慶哥兒如此識時務,麗姝也毫不留情的道:“你可要算清楚了,若是再來糊弄我,我不介意告訴你叔叔,你灝大叔叔可不像我這樣好脾氣。”

慶哥兒忙不迭的下去,還有另外兩人哪裡還敢隨意報賬,個個都要責改。

很快這三人把祠堂的總價報了過來,統共一萬二千錢,麗姝最後又壓了一半,祠堂付了六千錢。

至於僧道做法事,每日三頓飯,這些都有賬目在,真是每一項都有增加,她把這裡的費用講成三千兩,還有下葬所用的布匹,靈前用的蠟燭燈盞,耗損的杯碟碗盆,還有什麼具二太太說什麼送禮的錢她也沒給。

沒有證明說開河要從那裡開,也就是說這很有可能巧立名目,而且你具二太太也不會拿幾萬兩去賄賂,賄賂官員是重罪。

原先報價八萬兩,最後麗姝零零碎碎花了一萬二千兩,這是把回程用的冰都算上了,此事才算是圓滿結束。

也因為這件事情族中人不敢輕慢這位非常年輕的宗婦。

具二太太楊氏大抵是被落了面子,稱病不出,實際上她這個病是心病,即便剛趁熱喝了一碗苦汁子,也是於事無補。

她身子底下躺著的床是一張黃花梨簇雲紋馬蹄腿六柱式架子床,這張床比尋常的架子床要紮實精巧多了,花紋十分繁複,年前她讓人從江南運過來的,打這張床就花了六年的功夫。可躺在這樣的床上,她現在精神也沒多好。

“具二嬸,您這是怎麼了?”說話間就有一三十餘歲的女子進來,她樣子端莊清秀,衣衫齊整並不繁複,看起來很隨和。

楊氏看過去,見是鄭渝之妻舒氏,就道:“驚了風,所以歇息幾日。你怎麼過來了,就怕過了病氣給你們。”

舒氏見楊氏看起來只是面色蠟黃了些,倒是沒有很嚴重的樣子,才放下心道:“正巧我去慶哥兒媳婦那裡,聽說您病了就過來看看。”

鍾媽媽讓人端了茶盞過來,又道:“渝大奶奶您也知曉,這些日子要操持宗房老太太的葬禮,我們,我們太太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難免有些力不從心了。”

“是,我知道。”舒氏當然知曉,她婆婆三年前過世,就是她操持的,整條腿都浮腫了,到如今也沒恢復元氣。

“靈姐兒可好?”楊氏隨口問了一句。

舒氏提起靈姐兒就很開懷:“好,很好,今日早上還學會說話了。”

楊氏的兒媳婦頭胎生的是女兒,有算命的人說她刑剋父母,日後有血光之災,無奈只好送到族中近親處養著,舒氏就成了最好的人選。她們三房和七房又同一個祖宗,原本也更親近一些,七房現在還有官身,舒氏這個主母無子,把靈姐兒放她那兒,兩下便宜。

有了靈姐兒做橋樑,楊氏握著舒氏的手道:“我給你的補藥你吃了沒有?你如今還在行經,再生一個也不是不可能。”

舒氏感激道:“都吃了,現下身子骨好多了。嬸孃也要保重身體才是啊,這宗務繁忙,全族上下哪個不指著您呢。”

原本楊氏準備敷衍幾句,但又看了舒氏,想起往事,不免心生一計。她苦笑道:“現在正兒八經的宗房媳婦回來了,又是說我這個做的不對,那個弄貴了,就是慶哥兒幾個也被她喊去罵了一頓。我這老臉早就沒了,還談什麼管宗務,真是笑話。”

這樣的賣慘,舒氏也不傻,當然知曉楊氏的手肯定有些不乾淨,這也正常,就像說廚子不偷那是不可能的一樣,別人管家替你命都快跑沒了,就是賺點錢也沒什麼,總不能讓人白跑腿吧。

所以,舒氏只是勸慰,並不多說什麼。

現在的鄭家,宗房老爺官兒做的最大,又最有出息,就是七房也要靠宗房,誰敢說什麼?

楊氏也不急,岔開了話題,說起她的小女兒云云,見舒氏誇起來,楊氏笑道:“其實要說好看,還真是灝哥兒的兩個兒子好,生的是粉雕玉琢,我是沒見過那麼好看的小孩子。有時候想人家的命怎麼就那麼好呢,出身荊湖劉氏那樣的人家,嫁的是灝哥兒這樣的才貌雙全的狀元郎,最重要的是進門就連生二子,其實家世才貌都是其次,還是子嗣問題。”

提起這話,楊氏簡直很有感觸的樣子:“我若不是生了個兒子,哪裡能站穩腳跟,這是我心底話。”

舒氏有一瞬恍神,手不之舉額的摸摸肚子,曾經她也有個兒子的。

若是她的兒子生出來了,哪裡會看著小妾生孩子,以至於丈夫赴任也留下她,就是嫌她不能生。

舒家本就不是世家大族,把希望本來寄託在她的身上,她多年無子,父親過世後,舒家也過的潦倒極了,現在侄女的婚事都沒著落。

都是她沒用。

上房內,麗姝正把重點告訴鄭夫人,並道:“原本若是按照實打實的算,一萬兩也就夠了,但我想具二太太和族中辦事的人既然跑了一趟,我也不能算計到一分一毫。”

鄭夫人咳嗽了半天,才驚訝道:“也就是說原本要你出八萬兩?其實一萬兩就成。”

麗姝點頭:“是這樣。”

說到這裡鄭夫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知道楊氏和族裡的人肯定會中飽私囊,沒想到這麼黑心,即便宗房不窮,但八萬兩也太黑心了。

麗姝就怕鄭夫人覺得無所謂,但現在鄭夫人臉色變了,她就趁熱打鐵:“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在家,他們依然敢巧立名目這般,我們不在家時,不知道又如何了?當然,這裡也不是我要說誰的不是,只是人性如此。太太可要早做防範,這次幸而是我碰上正好懂的事情了,若是不懂,這八萬兩就得全部拿出來。”

“其實,錢財若能導人向善,我就不說什麼了。關鍵是她們動輒打著官府的大旗,若是講大話倒也好了,可若是真的,兒媳斗膽說一句,宋明誠前車之鑑就不遠了。”

等具二太太露出馬腳那可是要等很久,麗姝看過她做的賬冊,足以證明她是這方面的高手,就像那日搗亂的流民,麗姝後來派人去查了,什麼都查不到了。

再等她露出破綻,那又要等多久呢?

鄭夫人聽到宋明誠也是心驚肉跳,但她也知曉麗姝這話有危言聳聽的意思,因為楊氏再怎麼厲害,也不過是個內宅婦人,她認識的人頂天了也不過就是本地知府同知,不會認識那些大人物。

“這……”

麗姝點到為止,就不再多說,有些話多說未必起到好處。

回到正院,珠蘭來報:“這個月的月例銀子發下去了。”

“嗯。”麗姝點頭。

珠蘭又道:“大奶奶,二房那裡還是雙倍的月例麼?如今二爺可是好了,也不必再向以往那般孱弱。”

麗姝搖頭:“你不知道,裁了了一二十兩銀子,我的麻煩就多了,那又何必呢。我不裁,她們得感激我,平日就是人情往來打點也少不得這些啊。”

“可是……”珠蘭覺得不值得。

麗姝心道,將來整個鄭家都是她們的,長子分七成,剩下的才是鄭清的,她們遲早得的是大頭,又何必在意這點錢。

“好了,吃虧是福,你看我不提這茬兒,太太也並不敢對我生氣,譚氏反而和我和睦。是了,那個香囊的事情可有頭緒了?”麗姝問起。

珠蘭搖頭:“現下家中守孝,並沒有人敢隨意過來,就無法查核了。”

麗姝道:“這件事情若只是偶發,我們就不必驚弓之鳥了,但外鬆內緊,也不能完全不當一回事。”

珠蘭領命。

很快,朱家人過來鄭家探訪,因當初有一面之緣,朱家母女二人還特地過來道惱,鄭夫人讓麗姝來招待她母女二人。

“多謝您二位還上門過來看我們,只是如今我祖母已經下葬了。您二位到滎州一切可好?”麗姝問道。

朱夫人笑道:“都是北人,一切都適應。”

看的出來朱夫人不知道麗姝和具二太太的恩怨,她還道:“等會兒我去看我姐姐,就不多打攪了,難為你操持許久,也是不容易。”

“夫人哪裡話,一切都是分內事,您若喜歡這老君眉,正好我這裡有一罐送您。”麗姝笑道。

朱夫人擺手:“哪裡能偏了你的好東西,我們還得過去那邊呢。”

但麗姝還是讓人裝了一罐,同時,又看了朱夫人身邊的朱姑娘一眼,真奇了,朱夫人骨架大,相貌平平,她女兒倒是個纖巧靈氣的樣子,不像母女,長相併不相似。

朱夫人從鄭家宗宅出去時,對女兒令宣道:“你看這位劉氏奶奶,很是厲害,一個人掌這麼大的家,也是很不容易。但住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門楣,也是許多人遙不可及的。”

如今朱令宣年紀也不算很小了,母親這話也是在說給她聽,令宣很清楚她娘低嫁朱家這些年過的並不好。陪著爹四處外放,還得侍奉祖母,對待滿屋子的妾侍,那董姨娘常常挑釁孃親,令宣都很心酸。

低嫁其實並不好。

母女二人到楊氏這裡的時候,楊氏先讓自己的兒媳過來招呼外甥女,等朱令宣走了之後就問朱夫人:“令宣的親事定下沒有?”

朱夫人頷首:“舞陽侯夫人是我小姑子,她再三說過讓令宣嫁過去,雖說我們朱家不如侯府,但我們老太太和我的嫁妝都不少,到時候都給她。”

“提起嫁妝,我有東西給你。”朱夫人從自己床邊的櫃子裡小心翼翼的拿了一包銀子給妹妹。

朱夫人拆了包袱看了一眼,裡面正經有三百兩,她立馬笑了,但隨即又擔心道:“姐,你不是說被人發現了嗎?要不日後你就別放印子錢了。”

放印子錢可比別的來錢快,印子錢日息三厘,還是複利,來錢最快也最穩妥,上京大官之家還靠放印子錢為生呢。

現在有鋪子的生意不好做,一年租出去也不過十幾兩的租錢,土地的租子也有限,朱家底子本就不厚,還得給女兒攢嫁妝,朱夫人能夠相信的也只有姐姐了。

但印子錢雖然好,可到底不能危及到姐姐。

“不放?不放印子錢,我就精窮了。當年我公公過世,重新修墳,你姐夫不忍,又要替他娘也修一遍,欠的銀錢如今也還沒還完。你也是知道的,我們家裡你姐夫是白身,你外甥也是白身,都沒有進項,全靠著我一個女人苦苦撐著。”楊氏沒好氣道。

朱夫人卻道:“你不是管著整個鄭家嗎?這裡面油水可不少啊。”

管過家的都知道,馬無夜草不肥,怎麼可能會沒錢。鄭家綿延數年,朝中還有人做官,本地人哪個不巴結。

楊氏撇嘴:“我看我管家的事情指不定要黃了,再者,之前是我公婆管著家,他們夫妻尤其清廉,我接手也不過這幾年。可這幾年,我雖然有進項,可出去的也多,女兒出嫁要置辦嫁妝,兒子成婚要聘禮,家中宅子要翻新,傢俱得重新打。說是讓我打理宗務,可這錢又不全部是我的。”

即便要撈油水,也不能過頭了,賬面還要做的漂亮,還不能讓人說閒話。

朱夫人還在猶豫,楊氏可不能錯失這個機會:“你家郎君對你一貫不好,將來有私房錢也是給那幾個狐狸精,到你這兒就裝窮。還有,這女人手裡有錢才有底氣,否則,你兒子將來若是娶個高門大戶的女子,你不如她,豈不是還得受兒媳婦的氣,讓她瞧不起?”

“好,那就拜託姐姐了。”朱夫人笑道。

“客氣什麼,好姐妹有錢一起賺。”楊氏不以為然。

朱夫人又問她:“為何說你代宗婦的事情黃了?”

楊氏冷哼道:“雞蛋裡挑骨頭罷了,她婆婆倒好,想著她們日後要上京,族務總要人管的。可她就橫豎挑我的不是,我看著彷彿想把管家權要回去,你也知道這管家哪裡沒有出錯的地方,只看別人想不想放大了。”

“那你可要小心點了,我們一路同這位劉氏而來,驕矜非常,聽到我婆婆打著荊湖劉氏的旗號都不客氣的揭醜,給我們老太太好大一個沒臉。”朱夫人提醒她。

楊氏臉一沉,她當然知道劉氏的為人了,她居然還想派人去查那些流民,這讓她更怕自己被查出什麼來了,才打算裝病避開。

但她不會就此認輸的。

鄭灝閒暇在家時,就教祈哥兒讀書,祈哥兒悟性極高,本就開蒙幾年,稍加點撥就行,他還會自己溫書背書。樹哥兒年紀雖然小,但是麗姝平日教導他哥哥讀書時不能吵鬧,他拿著小人書在一旁看,儘管他不認識字。

他看著兩個兒子,很欣慰,但同時也知道麗姝的辛苦,他們能變成這樣,都是麗姝花了很大功夫調教的,也不是天生如此。

正在此時,麗姝親自過來送湯,她笑眯眯的道:“正好燉了飲子,你們父子三人都喝點,也歇一會兒。”

麗姝特地把自己的夜光杯找出來,裡面裝了荔枝飲,柑橘飲和青蘋果飲,每一種飲子的顏色透過杯身都能看出來。粉紅色、橙黃色還有青色,很是漂亮,旁邊配著剛出鍋的金黃色冒著油的牛肉烤餅,噴香的讓樹哥兒上來就抱麗姝的腿。

“兩位哥兒別急,孃親放在几案上,你們乖乖的站好,我分給你們吃啊。”麗姝招呼兒子們過來。

祈哥兒拿了一塊烤餅,吃了一口,居然還有一顆炸過的鵪鶉蛋,“孃親,真好吃。”

“別噎著,就知道你餓,還有荔枝飲,這可是你的最愛啊。”麗姝把荔枝飲遞給他。

樹哥兒這裡也是有樣學樣的吃起來,但比起哥哥不挑嘴,他更喜歡喝飲子,自己的喝完了,還想嘗鄭灝和祈哥兒的,讓那兩人十分警惕。

一家人倒是和樂融融,兩個兒子吃完烤餅和飲子,都被送下去洗手,大人們則議事。

鄭灝關心的問道:“母親還沒回復你嗎?要不要我去說說。”

“以前我是小媳婦的時候,事事讓你出頭,母親不會說什麼。但我現在管家了,還攛掇你去說話,顯然就是無能了。”麗姝並不覺得讓鄭灝過度參與她的事情。

鄭灝有些失落:“你和我還分的這麼清楚。”

麗姝搖頭:“不是的,這樣反而起反作用。”

“可是娘不是還沒同意嗎?”鄭灝皺眉。

麗姝彷彿智珠在握:“她思考的日子越長,就越說明有戲。”

原本一切都按照麗姝發展的在走,只是沒想到中間被橫插了一槓子,而且這件事情來的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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