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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過了糊名、謄錄、對讀這三關,謄錄版本的試卷才會送到主考官、副考官面前。

而且,為防止主考官、副考官作弊,這些謄錄版本的試卷統一鎖在一個大房間之中,每日主考官、副考官進出時也都會搜身。

每一份試卷,先經過兩位閱卷人的手,得到兩位閱卷人的一致透過,那這份卷子便是初步合格。

將所有卷子都審閱完畢之後,再根據初步合格的人數,決定最終的進士人選。

一般情況下,會試的主考官、副考官加一起只有八人,此次多了一位黎蕎,那就是九人。

也就是說,九個閱卷人要在十日之內批完一萬份卷子,每一位閱卷人一日要批閱二三百份卷子。

一日批閱二三百份卷子,還要除去吃喝拉撒睡的時間,算下來一份卷子必須得在兩三分鐘內批完。

但每份卷子有那麼多題,兩三分鐘夠幹啥?

只夠大概瀏覽一番,只要閱卷人眼睛看到的地方沒有錯漏,那就算初步合格了。

在這種情況下,能考中進士的學子,都是有幾分運氣在身的。

黎蕎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雖然閱卷的工作強度大,但他也盡力對手中的每一份卷子負責。

想要對得起這些考生,那他的眼睛、腦子、手中的筆都轉的飛快。

高強度轉了一上午,黎蕎懷疑他眼花,實屬正常。

但他是異能者。

短暫的懷疑之後,他知道自己沒有眼花。

既然他沒眼花,那為何會出現三份相似的卷子?

這事兒,他摻和還是不摻和?

他眼角餘光瞥向身旁的人,他與禮部郎中馮禮是一組,兩人面前桌子上的上千份卷子,每一份都要經過他二人之手。

他坐在馮禮的左邊,原本他和馮禮是各拿了一沓卷子批閱,但他批閱的快,不一會兒面前批閱好的卷子就堆得有一尺高。

馮禮見狀,便開始批閱他批閱過的卷子,說這樣省事兒,因為他的能力是被盛鴻認證過的,卷子既然先過了他的手,那九成九沒毛病。

馮禮此話是以玩笑的口吻說的,一副想躲懶的模樣,不過,若這一批卷子出了問題,那他與馮禮都要承擔責任。

既然責任共擔,那他也沒說什麼。

況且,馮禮也沒真的躲懶,批閱時很認真。

如今他手中的卷子是第三份雷同卷子,前兩份雷同的卷子他已經放到了馮禮跟前,馮禮能看出其中雷同之處嗎?

應該能吧?

因為這三份卷子的雷同點在一個成語上:馮驩彈鋏。

馮禮姓馮,哪怕閱卷時一目十行,但對馮字肯定敏感。

馮驩彈鋏,馮驩是人名,在《戰國策》中寫的是馮諼,但《史記》裡寫的是馮驩,《史記》作為必考的三史三傳之一,天下讀書人都以《史記》為準寫做馮驩。

驩字比較難寫,筆畫多,這三份雷同試卷雷同在驩字都寫錯了,而且寫錯的地方還是一樣的。

這……

要麼是考生作弊了。

要麼是謄錄官抄錯了。

黎蕎拿不定主意,只能暫時擱置,繼續批閱剩下的卷子,但他餘光注意著身邊的馮禮,想看馮禮的反應。

但馮禮沒有任何反應。

馮禮像是沒注意到那離譜的錯別字,直接按照他給這三份試卷定的成績而定了成績:

透過。

會試考試,最重要的是最後一場需要花費三日時間去寫的策論題。

今年的策論題同樣來自於盛鴻的小作文。

去年臘月,盛鴻因為大運河的成功開修專門寫了篇小作文,小作文的內容是感慨運糧不易這個老問題。

盛鴻開修大運河是為了解決糧稅入京難的問題,可即便運河修好,那也不能從根子上解決這個老問題。

因為大運河不能貫通大盛所有地方。

距離大運河遠的地方,還是得走陸路將糧稅送入京城。

陸路有多難走,這是眾所周知的。

因此,此屆會試的策論題目便是詢問考生如何解決陸路運糧難這一千古以來都沒能解決的老問題。

這個問題,若是擱黎蕎橫空出世前,那答案或許會五花八門。

可有黎蕎在前,此屆考生已經學會從根源上看問題了。

說到底,不就是錢的問題嘛。

只要有錢,還怕修不了路?

別說是河西府那種土坯磚路了,就是青磚路,青石板路都能給修成。

因此,這三份錯別字一樣的試卷,在最後一場的策論文章中,都給出了可實際操作的掙錢方法。

而錯別字則是來自於第二場那一篇和詩詞同考、出自四書五經、不涉及聖上小作文的文章。

是以,黎蕎按照最後那場的策論文章給這三份卷子定了初步合格的成績。

初步合格之後,還有最終審閱這一關,最終審閱這一關很嚴格,每一份試卷都要經過九位閱卷人的手。

以這三份卷子的離譜雷同而言,到了最終審閱那一關,一定會被看出來。

但他和馮禮可以用“老眼昏花”這四個字給搪塞過去。

所以,這麼點兒破事,他到底管不管?

管了,那可能就是三皇子以及餘下七位副考官的失職——謄錄官出錯的機率幾乎為零。

若是不管,那這三份卷子一定過不了最終審閱那一關,並不會影響到其他考生的成績。

……

黎蕎心中很快有了計較,他權當沒發現那離譜的雷同,繼續夜以繼日的批閱試卷。

到了第八日晚上,所有試卷終於過了一遍,初步合格的,近乎兩千份。

這個比例不錯,黎蕎是滿意的,就他這幾日觀察所得,此屆舉子的思維還挺會發散,不說所列舉的法子到底能掙多少銀子,但肯定是能掙銀子的。

這就很好。

即便這銀子不用來修路運糧,那也可以用在旁的地方。

可見在盛鴻的逼迫下,在他這個連中六元的榜樣下,天下舉子都將視線從書本中抽出一部分,開始研究實際問題。

非常好。

黎蕎樂見其成。

接下來就是終審。

九個人終審不到兩千份卷子,而且其中一部分是批閱過的,所以速度會很快。

但是,令黎蕎詫異的一幕出現了:

終審環節,比初審還鬆懈。

在閱卷剛開始時,餘下的八位閱卷人包括三皇子在內,都還算有耐心,每份卷子最起碼會花兩分鐘去批閱。

但最後幾日,這幾人都麻木了,再加上工作強度大,是以他們只是掃一眼前面的答案,然後直接去看最後的策論文章。

對於這種情況,黎蕎指責不了什麼,時間緊迫,這幾人也的確累極了,他一方面為考生惋惜,一方面又能理解這幾人的敷衍。

可眼下到了最終審閱環節,這幾人竟是直接不看前面了,連一眼都不掃,直接去看最後的文章。

於是,那三份雷同的試卷透過最終審閱,出現在了進士所屬的桌子上。

此屆只錄取一百位進士,比黎蕎所在的上一屆直接少了八十人,雖然此屆的考生也比上屆少了一點兒,但如果按照錄取比例來算,還是此屆更殘酷一些。

如此殘酷,可作弊之人卻是將其他考生擠了下去,佔據三席。

怎麼辦?

說,還是不說?

此時已經是第十日下午,今晚就需要將這百份試卷呈到盛鴻跟前,由盛鴻過目。

其餘八人是主考官、副考官,不得出貢院,但他是盛鴻特派過來的,現在所有卷子審閱完畢,他可以離開貢院回宮向盛鴻覆命。

若是擱從前,盛鴻說不定會仔細看一看這些卷子,可現在的盛鴻注重養生,才不會花費時間去查閱這些卷子。

如黎蕎所想的那般,確定一百位進士人選之後,先去將這百人的試卷原件找出來,然後由他和一隊禁軍士兵護送這一百份試卷回宮。

此時天色已晚,求賢殿同時燒著上百根大蜡燭,這些蠟燭將求賢殿照的猶如白晝。

盛鴻果然只是隨意的從百份卷子裡抽了幾份,而且只看最後的策論文章,前面的墨義、貼經、詩詞、策論一個眼神都沒給。

“這個也不錯,號召南北特產小吃互通,這樣各地官府都能靠著別地的特色小吃掙一些銀兩。”

盛鴻看完手中的卷子,臉上不由露出了讚許之色。

“是,而且這個也好操作。”

黎蕎道。

盛鴻滿意的將手中的試卷放回木箱子裡,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黎蕎,他一臉和藹:“黎愛卿,這幾日你辛苦了,你先回府歇息兩日,等歇息好了,給朕詳細說一說此屆舉子都想了哪些主意。”

“朕雖然讓衍兒專門做了統計,但你腦子好,你看著那些答案,哪怕狗屁不通,你腦子裡也定然會有不同的想法。”

“這就是朕派你過去的最主要緣由。”

黎愛卿不是沒有頭緒嗎?

那他就讓黎愛卿去看看天下舉子的想法。

比起天下舉子,他還是更指望黎愛卿。

他說著輕輕嘆氣:“黎愛卿,運糧這個老問題,朕和父皇都頭疼了多年,此次不得已向天下舉子伸手討要法子,你也要放在心上,要為朕分憂。”

“你身為戶部主事,國庫裡到底有多少銀子,而大盛處處又需要多少銀子,你和朕一樣清楚。”

“你應明白朕的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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