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觸及不到的手所觸及的事物 第二十五章 煙花盛景不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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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南海上有個四處漂浮的詭異小島，來往航行的船隻有時會帶來有關它的訊息，於是越來越多的人們開始前往南海探索這個幽靈之島，直到兩百五十年前，這座幽靈船城邦的秘密才終於浮現於世。

離家太遠肯定都會思念故鄉，任何人都無法倖免，哪怕是從小就出生在這裡的人們也不例外。

他們從父母口中聽說自己曾經的故鄉，那裡有富饒的資源和美麗的風景，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淡水和食物，有平穩的地面和陡峭的高山，有著這座島上的居民理應無法想象出來的各種各樣東西。

於是有人會想去那個養育了自己祖輩的遙遠他鄉看看，他們乘坐廣泛流通的客船，來到中土大陸，有的人留了下來，有的人則又回到島上。但是仍然有些人沒有條件或是沒能下定決心離開這座小島，於是每年夏秋之交的時候，他們便會點亮霄燈，將所有的願望寄託其中，飛向遙遠的中土。

這一天就是海燈節。

而眼下星星點點的霄燈已經搭乘著溫柔的夜風，漸漸飛離眾人的視線，最後在水天相接之處消散了蹤影。

佳音島崎嶇海岸線中為數不多較為平坦的一片地帶之上，站著成百上千的人，幾乎是佳音島全部的居民數。而在人群之上，平常用來觀測氣象的名為“幽靈之翼”的大型瞭望臺此刻也似乎站著幾個人。

兩個有著熟悉面孔的女孩也在其中。

“喬姐，快看快看，好漂亮!”

“是呢……”

在高樓之上觀賞這場海燈盛會，比起從地上看頗有一番別樣的景緻。漫天的燈火倒映在微瀾泛波的海面，無論是天上還是水下都燃起星星之火，有種獨特的如夢似幻的映象美感。喬落衡還好，不管是小時候還是在中土的幾年間都曾觀賞過無數次類似的燈群。可一旁的埃爾德里奇哪裡見過這般景象，以往每次海燈節也都只是坐在家中看著遠處熱鬧的人群和隔著海霧黯淡無光的霄燈，從來沒有人陪她，也沒有所謂的對中土的思念可以讓她寄託，畢竟連自己的家鄉和過往都已經全部忘得一乾二淨，真是可悲。

像這樣站在只有周氏家族的最高層以及擁有直系血脈的天氣主播寥寥數十人才能涉足的幽靈之翼上觀賞海景，埃爾德里奇還是第一次。

“啊咻——”

人們都說初秋的天氣最易著涼。何況在這茫茫大海中央的高臺之上，因為那場大病導致身體機能還未完全恢復的埃爾德里奇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好冷……”

是有點冷呢……

喬落衡輕聲嘆道，張開雙臂從背後環抱住了身材較為嬌小的埃爾德里奇。

“啊——!”

突如其來的觸感讓埃爾德里奇猝不及防，不小心叫出了聲。

“餒，雖然我的身體也沒有多少溫暖，但起碼能稍微緩和一點吧。”

因為身高和位置的緣故，喬落衡說話時湊得離埃爾德里奇的耳朵格外的近，這讓原本就奇怪的氣氛更加尷尬了幾分。

“謝謝你…你還挺暖和的哦。”

埃爾德里奇輕聲回答，臉頰不知為什麼忽然微微泛紅，在凜冽的寒風中顯得愈發滾燙。

“原本想著催發一點護符裡的靈力讓你從頭到腳都暖和一點的，可惜現在的我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催動任何護符了。”

拜周婉怡所賜，喬落衡現在其實處於十分虛弱的狀態。

為了今天的盛大晚會，在這之前的大概半個月時間裡喬落衡幾乎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周家的護符工坊閉門不出，一心一意地用自己隨身帶著的護符和周家為數不多的幾樣散件為周婉怡製造能夠承載她天鳳真火的極品護符武器。雖說比不上自己的房間那般舒適和寬敞，但沉浸在護符中的這種闊別已久的感覺卻仍然能夠勾起喬落衡一絲一縷的無限回憶。

彷彿一切都還跟十年前一樣，什麼都沒有變……

可惜和現在一樣曾經觸手可及的，如今卻已是觸及不到的遙遠的夢。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成百上千的霄燈已然隨著飄風抵達了海霧的彼端。

“‘菲尼克斯’就要登場了。”

喬落衡說著，鬆開了抱緊埃爾德里奇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和她並肩靠在了護欄上。

隨著波濤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激盪而起變得洶湧無比，無盡的火光從海洋中撕開了一道裂口，噴湧而出。

霎時間臺下的民眾們全都被這盛宴絕景所折服，就連二人身後的數位周家長老也沒有忍住驚歎了出了聲。

漫天駭浪之中，一隻燃燒著鮮紅羽翼的鳳凰划著亮麗的火線直衝天際，漸漸化作人形，身後的火光也幻化成一柄利劍圍繞著四周翩飛旋轉。

光輝漸散，人們終於看清了沐浴著聖火的周婉怡。

她身著一襲紅衣，宛如血色殘陽，卻又在皎白月光下對映出一抹如夢似幻的清暉，手中握著的名為“菲尼克斯”的聖劍噴湧著火舌。短髮用燦麗的金簪束起，裙袂卻在狂風中肆意飛揚，宛如熊熊燃燒的烈焰。

“她還挺美的嘛。”喬落衡打趣道，不由自主地將腦袋更加湊近了一點，雖然那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反觀埃爾德里奇，已經被驚得目瞪口呆，挪不開視線也說不出話，更沒有聽清楚喬落衡說了什麼。

漫天星輝，驚天駭浪，盛宴奇景，絕世美人。

當然還有世間最天才的護符少女為周婉怡打造的極品聖劍。

別說是埃爾德里奇，就算閱歷再豐富的國王皇后或是早已心灰意冷看破紅塵的聖僧，見到這般景象也該歎為觀止。

水柱落幕，隨之而來的是點燃夜空的漫天流火。

周婉怡在空中不斷施展著她所能想到的最強法術，星火燎原、孤鶩斷霞、焚天強襲、鳳凰爆球，等等等等。還有好多連飽讀魔法書的喬落衡都認不出的招式，盡數匯聚於這片星空之下，綻放出無限的流光華彩。

……

“好熱鬧啊……”

“你又來了。”喬落衡笑著撓了撓埃爾德里奇的腦袋，“既然熱鬧，就趁現在盡興地多玩一會兒呀。況且即使海燈節結束了還有我陪著你不是嗎?一個人孤零零的日子到頭了哦～”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是真的覺得很熱鬧。”

埃爾德里奇不好意思地小聲說著，紅著臉看向別處。

她確實沒有說謊，雖然平日裡自己都是孤身一人，但起碼還有那群小貓從早到晚陪伴著自己，況且一個人生活慣了便也漸漸不再覺得孤單。像今天這樣空前熱鬧的焰火晚會雖然很難得，對比起來也可能會觸景傷情，但剛才埃爾德里奇的感嘆卻是由衷地單純表達此時此刻的喜悅。

確實好熱鬧啊……

喬落衡看看身邊的埃爾德里奇，又看向翱翔於天際的周婉怡，接著是漫天的流光和焰火，不由得還是想起了某些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同樣為別人做出過上等的護符武器，同樣有站在自己身後保護她的人，也有個同樣嬌羞可愛的師妹，觀賞過同樣美麗熱鬧的焰火，感慨過同樣的人生。

山川變幻，四季更迭，斗轉星移，物是人非，最後仍然陪在自己身邊的，只剩下這副軀殼和越來越多美好卻又時時刻刻折磨著自己的往事。

就像她先前所說的那樣，再熱鬧的東西也終究會煙消雲散，不久之後，岸上的人就會盡數散掉各回各家，自己和埃爾德里奇也得回到那間破舊的小木屋中。再不久之後，自己也許也會和埃爾德里奇分離，繼續踏上孤身一人漂泊逃亡的旅途。

看著沉默的喬落衡，埃爾德里奇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慌忙問道:“怎麼了，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嗎?”

看著埃爾德里奇焦急的樣子，喬落衡忍不住笑了起來。

傻丫頭……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說出聲，但可以確定的是之後的幾分鐘內她再也沒有說過別的話。

“啊咻——”

埃爾德里奇再次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噴嚏聲。

眼看著天空中的火光逐漸黯淡，周婉怡的演出也接近了尾聲，喬落衡扭過頭對瑟瑟發抖的埃爾德里奇說道:“要不我們回家吧，身體要緊別凍壞了。”

後者沒有說話，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從高臺之上緩緩走下。

盤旋的階梯只有幾盞微弱的燈光映照著腳下的路，喬落衡很耐心地走在前面牽著埃爾德里奇一步步往下走。

雖說周家是佳音島顯赫的名門，而這座“幽靈之翼”就是周家主持建造的，但小島上的資源畢竟有限，在外人看來冠冕堂皇的瞭望臺，對比之下內部的構造實在是有些殘破不堪。臺階是用島上唯一富足的一種材料木板搭建的，偶爾有些潮溼漏水的地方年久失修竟然產生了腐壞，一腳下去能直接踩空也說不定，先前說過的燈光也是昏暗無比，只能勉強看出該往哪個方向，總之就是十分難走的一段旅途。

但總算比高臺之上要暖和一些。

喬落衡忽然察覺到，這應該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如此慢悠悠地走路。

小時候在皇城總是和小夥伴們嬉戲打鬧，做什麼事都是急匆匆的，巴不得擠出所有的時間來玩；再長大一些，就被前線送來的護符殘骸壓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有點時間卻再也沒有精力去玩耍了，再加上自己身份特殊，於是曾經的那群夥伴們也一個個都離開了自己。不過好在還有小鵝這樣可愛伶俐的師妹，但也因為她，喬落衡不得不再次繃緊神經給師妹樹立一個好榜樣；再然後就是離開皇城遊蕩中土的漫長歲月就更不用提，根本不敢怠慢下來。想來唯一能夠靜下心來好好感受一下週邊的事物也只有從來到佳音島的那艘船上開始，並且之後一段時間應該也會平靜安好。

這樣就好，和珍視的人相伴朝夕，慢慢用心感受周邊的事物就好，不要有戰亂和紛爭，不要有貪念和慾望，就這樣過普通的日子就好。

只可惜階梯很快就到了盡頭。

喬落衡的憧憬也在此不得不中止，又或者說，終止。

自己終有一天要去找到父親，終有一天要回到白城和叔叔做個了斷的。

雖然對於母親的死，喬落衡的怨恨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被消磨的寥寥無幾了，自己也從沒有想要殺掉自己的親叔叔給母親報仇，但是有一樣東西卻是她必須要去爭取的。

那就是自己的父親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