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載幽咽 第十九章 孤身漂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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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略帶鹹味。

“爸爸媽媽，我們要去哪裡啊？”

個頭不大不小的一艘客船上，有一家三口站在甲板上的護欄邊，正在欣賞著海上風景的小女孩如是問道。

但是小女孩的問題並沒有馬上得到回應。

她的父親眉頭緊皺，看著船尾西邊的方向，而母親則滿面愁容眼角還掛著兩抹淚痕。

“去一個沒有戰爭和紛擾的地方，遠離塵世喧囂，只有幸福和安定。”

父親說著，蹲下身來摸了摸女孩的腦袋。

“落落，你要記住，熱忱之心不可泯滅，體恤弱者，互相幫助，無論與哪國的人們都能成為朋友，縱然這份感情被背叛過千百回。永遠不要主動挑起戰爭，即使心有所念，即使有所珍視之物，即使有所珍視之人，也永遠不要過分相信你作為人類的自制力。當守護成了侵略的藉口，當榮耀成了殺戮的偽裝，這場戰爭就已經沒有了正義，沒有了英雄，也沒有凱旋而歸和功成身退，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死寂和悲鳴。”

她不明白。

甚至作為還未及笄的小姑娘，隨著年歲翩然遊走，當年那些話現在都已經幾乎忘了個精光，自然也無法再回過頭去斟酌其中的奧義。然而，這一切在重新聞到熟悉海風的味道時顯然已經有了答案。

失去子民的公主，從離開白城皇宮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成為一個漂泊旅者。

自從那一天以後，她歷經許多兇險，製作許多護符，也幫助了許多百姓。然而同樣的，她受過許多傷，沒能完成許多傑作就被迫拋下半成品繼續逃亡，錯失過許多用自己的法力幫助別的機會。

她有過好幾個想守護的人，但全都失去了。因此，為了不讓別人經歷同樣的痛苦，沒有戰鬥技巧的她轉而做了許許多多終生受用的護符，用獨特的另一種方式保護了很多人。

她發現好幾個想再去一次的地方，但全都失去了。因此，為了不讓別人經歷同樣的痛苦，她用壽命作抵押，為那些別的家鄉設下了強大至極的護佑靈陣。

時間在不斷重複這些事情中流逝而去，她拯救過很多人，不慎失敗的次數卻遠遠壓過前者。

針對這樣的人生，說她是全世界最不幸的傢伙也不為過。因為她失去了幾乎所有能夠連線到幸福的事物，比如故鄉，比如親人，比如情同手足的師妹，比如高高在上的身份和自己所熱愛無比的護符。她只是過著一再受傷的日子，流離失所，孤身漂泊。

如今她又再次踏上了這場孤獨的逃亡之路。

喬落衡把髮簪取下，任由呼嘯而過的海風吹亂自己的髮絲在空中狂舞。

……

……

“不過話說回來，我們打造護符武器，只是為了抵抗主動進攻我們的敵人，而不是為了彰顯自己有多強大哦。”

……

……

想起自己先前說的話，有幾滴溫熱卻又冰涼的東西劃過她的臉頰。

“小鵝……

“你在哪……”

……

“喂!站住！別跑！”

吵鬧聲打斷了喬落衡的神遊。

她轉過身，看往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有個衣著奇怪的少女正在甲板上拼了命地跑著，而她的前面不遠處，同樣有一個奔跑中的男人。不同的是，女孩手中空無一物，卻仍然追不上手中拿著一個大得離譜的袋子的後者。

二人從喬落衡的身前掠過。

女孩身上有一抹清香。

有些熟悉，卻說不出是什麼味道。

啊，終於想起來了。

那種味道她曾經在小時候摔傷，母親給自己上藥時聞到過，應該是某種香料吧。

她還挺喜歡那種香味的。

只不過那抹香味已經漸行漸遠，等到喬落衡回過神來時已經和那個少女一起消散在了視線盡頭。

誒？

誒？？

話說，剛才那種情況，應該不是簡單的打鬧吧？

“上鎖的紅色魔法書，甜蜜至骨的死期——

“定！”

隨著一聲大喝，喬落衡手腕上的護符手鍊在瞬間散發出刺眼的光芒。

而下一刻，她踏著儘量輕快的步伐跑向剛才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兩人，趕在光芒散去前成功趕到了那個少女的身邊。

時間重新恢復流動。

這種定格時間的法術，不僅需要強大的媒介（例如喬落衡手中這塊極品護符）作為支撐，對於咒術的複雜程度以及使用者本身的法力功底都有極大的要求。換句話說，全世界幾乎沒有幾個人能夠達到這種境界。

因此對於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喬落衡，少女表現出了溢於言表的驚訝。

“你在追他是嗎？發生什麼事了？”

“他搶了我的東西。”

雖然已經隱約能猜到一些，但聽到少女親自說出這句話時喬落衡內心還是不由自主閃過一絲厭惡。

果然，不管到什麼地方都有這種渣滓出現呢。

喬落衡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凌厲，朝著前方基本上已經逃得無法追上的男人輕輕吐出幾個字。

“徘徊在。

“暮色中的。

“無頭小丑。”

裙襬上的一串金屬片被扯下，捏碎，然後又被灑在微微晃動的夾板之上。

“乾巴巴的傻笑，惡作劇就生效！”

“砰！”

成功了……

喬落衡強忍住施展法力帶來的強烈不適，轉過頭，笑著對身旁的小女孩說道：“好了，他已經被自己絆倒了，去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吧！”

然而少女並未移動半步。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剛剛施展出難以置信魔法的人，一時間竟然愣住了神。

再不去等他爬起來就又來不及咯~喬落衡如是小聲在心裡默默說道，替少女邁出了步伐。

下一刻，發呆的少女被腦袋傳來的劇烈疼痛帶回了現實。

“拿著，還挺重的，雖然出於禮貌不能看裡面到底是什麼，但我猜一定是非常貴重的東西吧？”

一個身著樸素裙裝，全身上下卻又到處掛滿了亮麗金屬片的短髮大姐姐站在少女的面前，手中遞過來的是自己先前弄丟的一個大袋子。

誒？這個人好像之前見過吧？就在不久前嗎？哦哦——哦！

就是她施展出了能讓時間停滯又能讓別人莫名其妙跌倒的神奇魔法！就是她幫自己拿回了這些東西！

“謝謝！”

“啊……”這下反倒換喬落衡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哈哈，沒事兒。”

語罷，她自己都覺得尷尬，頭也不回地就往船艙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個……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

嗯？

喬落衡停住腳步，等待著少女的下一句話。

“還有，對不起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然後還有……”女孩停頓了一會，似乎是鼓足勇氣般繼續說道，“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那麼講，那個……

“能告訴我，你是淨妖師嗎？”

嗯？

那是什麼？沒聽過的新名詞。

“啊……小姑娘，我不是什麼淨妖師，我都沒聽說過這種人的存在呢。沒什麼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太尬了……

如是想著，喬落衡加快了腳步。

她開始有些後悔剛才自己為什麼要多管閒事。

就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她已經用掉了之前貯存在手腕那串極品護符裡的大部分靈力，甚至連自己的法力也消耗到了寥寥無幾，然後又為了施展“讓別人隨時隨地摔個狗啃泥”這種取名奇怪作用奇怪方法奇怪的奇怪法術，把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最後一絲能量也消耗殆盡。現在的她，萬一遇到叔叔那個老賊派來的刺客，等待她的可能就只有命喪於此了。

所幸那群傢伙應該不能這麼快得到訊息，至少絕不會出現在這艘船上。

一邊安慰著自己，喬落衡一邊已經來到了獨屬於自己和另一個似乎暫時不在的乘客的包廂裡。

“呼……”

終於有時間再次靜下心來看看窗外的風景了。

她想起了那個和自己僅有過一面之緣的小丫頭。

……

“話說回來，公主殿下的往事應該很複雜吧？有機會說給我聽聽？”

……

呵呵……

還會有機會嗎？

看著手心那塊閃著藍光甚至還留有淡淡血跡的“能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不會暈船”的護符，喬落衡露出了一抹呆呆的微笑。

漫長的時光流轉，身邊的景物和人都變了又變。但是，這些封存了所有回憶的小小碎片卻一直一直沒有離開。

然而這一次，她在臨行前給了那個叫周雨晨的小丫頭十七塊護符，那十七塊護符灌注了自己不少的心血，能夠幫助自己所認為的朋友變幻出各種各樣的武器和招數，讓她能在未來的戰鬥裡擁有更強的實力。同樣的，正如自己十年來一直沒有改變的想法一樣，她希望那個自己所認為的朋友能夠用她親手製作的護符武器，發揮著自己施加的獨特咒術，在戰場上奮勇殺敵，好像連自己也一直陪伴在那孩子的身邊，從未離去。

再說回這塊防止暈船的護符，那應該是自己當初跟著爸爸媽媽逃往中土大陸的時候他們親手從“烏露米”上拆下來送給自己的，雖然到了中土以後就因為沒有多大用處被喬落衡隨手串在了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衣服上，但真的沒有想到如今真的還有這麼大的用處。要不是裡面已經灌滿了靈力在上船前就提前啟動，現在這樣子的她恐怕不僅僅是遭受暈船那麼簡單的痛苦吧？

所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咯？

那麼，孤身漂泊也是嗎？

“……”

有人影靠近，應該是那另一個乘客。

喬落衡抬起頭，忽然愣住了。

“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