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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鄔翠翠看著這個至親兄長對待自己如此小心翼翼,鄔家劇變之後短短時間內從昔日的溫文才子轉變為風霜中年,心裡又何嘗不覺得悲哀!
第二天天剛亮,後院那邊就亂起來了。
鄔翠翠強逼著自己打起精神,站起身出了靈堂,皺眉道:“出什麼事了?如此喧囂!”
婢女惶恐不已的看著她,顫聲道:“二夫人……”
鄔翠翠還沒說話,鄔二郎便衝了出來:“文娘怎麼了?!”
婢女怯怯道:“二夫人吊死了……”
鄔二郎如同捱了一記重錘,木然無語,回神之後,疾馳而去。
鄔翠翠立在母親的靈堂前,眉頭緊蹙,痛苦的半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頭。
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
秦氏的確死了。
夜半無人之時,她解下自己的腰帶,吊死在了房裡。
人人都說她是畏罪自殺。
人人都這麼說。
最後,鄔二郎也精神恍惚起來:“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九公主連唸了幾聲“阿彌陀佛”,出了門之後便說:“家裡近來連出了這麼多喪事,大抵也是不太順遂,我還是帶著孩子找家寺廟去住一段時間吧。”
只是這種時候,還有誰會在意她去哪兒呢。
得知鄔夫人身故的噩耗時,鄔翠翠只覺得痛,得知秦氏身故的訊息之後,內心的反應卻是驚與麻。
還能繼續追查下去嗎?
鄔翠翠居然遲疑了。
可有一點她卻很清楚,無論是否繼續追查下去,她與鄔家,與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哥,大概都回不到從前了。
她不再是那個稚嫩天真的小女孩,他也不再是那個少年了。
時間會讓人面目全非。
……
鄔翠翠不知道那段時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只記得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承受了相當的悲慟,猝然驚醒的時候,才發現時移世易,已經過去很久了。
太上皇聽聞鄔家的變故,特意讓人傳了鄔翠翠進宮,半歪在陽光底下的貴妃椅上開解她:“去的人已經去了,活的人還要繼續向前走啊。”
“我聽說,皇帝有意對魏王動兵了,你難道不想知道,誰是他選定的主帥嗎?”
太上皇是不會無的放矢的。
鄔翠翠瞬間反應過來:“難道是李嶠?!”
太上皇哼笑道:“不是他,還會是誰呢?”
鄔翠翠匪夷所思道:“動兵,總要有個緣由吧?如今叛軍未清,卻貿然對宗藩動兵,這實在——”
太上皇眼底閃過一抹冷色:“還能有什麼緣由?朕是魏王之兄,年邁臥病,以此傳召魏王前來,如何?”
鄔翠翠心內憤憤:“天子實在是……”
回家之後,又同李嶠抱怨此事:“大敵當前,天子心裡邊居然只有這些蠅營狗苟之事,實在叫人失望!”
李嶠端坐在官帽椅上,以手支頤,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著下頜:“我倒覺得,天子不像是會出這種昏招的人。”
他眼眸閉合,凝神久思,鄔翠翠立在一側,並不打擾,只是專心致志的看著他。
李嶠的眼窩較之常人要深,眉骨卻高,愈發顯得英秀,眼睫也長……
旁邊的燭火忽然間炸了一下,她猝然回神,心思回攏的同時,眼皮微微垂下了下去。
李嶠卻也在這時候睜開了眼:“翠翠,我此番出征,只怕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的,我留一批人馬給你,以防萬一。”
鄔翠翠卻沒想到他竟如此信得過自己,心下且驚且暖,又有些忐忑:“我怕自己會做不好……”
李嶠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近來不是做得很好嗎?別太輕看自己。”
鄔翠翠不由自主的翹起了唇角,腦海中卻忽然間閃現過先前在天子行轅時發生過的事情,太上皇遞給她的那枚印鑑,她一直都當成壓箱底的護身符,誰都沒有告訴,可是現在……
她與李嶠已經是至親夫妻。
鄔翠翠想到此處,便到李嶠身邊去,壓低聲音道:“天子若是真有些額外打算的話,太上皇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兒的。”
她遲疑了一瞬,還是沒敢說出自己手裡那枚玉符的事情。
她害怕讓李嶠知道自己從前與他不是一條心。
更怕讓他知道,自己一開始是因為他以後會位登九五,所以才選擇嫁給他。
一念之差。
所以最後,鄔翠翠只是告訴他:“或許,太上皇會派出一隊人手幫你……”
……
入夏之後,天兒也跟著燥熱起來。
不過若是居住於山林之間,縱享溪水之清冽,山下的炎熱,卻也無法波及到此間中人太多。
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九公主在涼亭中用了晚膳,聽了一支曲子,回房梳洗之後,又如同先前一般,令僕婢掌燈,往禪院後房去探望兩個孩子。
她的長子如今已經八歲了,從前有些淘氣,九公主總覺得頭疼,鄔家接連驚變之後,那孩子便變得安靜起來,做母親的見狀又覺得實在心疼。
再小一些的女兒,睡覺的時候總是喜歡踢被子……
養兒方知父母恩,此話誠然不假。
走過熟悉的青石板路,越過僧房前的那片竹林,僕婢們守在外邊,九公主放輕動作走了進去,卻見房中赫然多了一個高大的陌生人影!
她嚇了一跳,驚呼聲將將要出口的時候,又生生止住了。
因為來人手裡持著一把明光赫赫的匕首,正架在她睡夢中的兒子脖頸上。
若是尋常孩童,被人架起來用匕首抵在脖子上,只怕早就驚醒哭鬧了,可是她的兒子卻是毫無反應……
九公主心急如焚,又不敢高聲,只得耐下滿腹急切,低聲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別傷害我的孩子!”
又問:“他這是怎麼了?!”
來人並不回答,而是道:“把外邊的人打發走。”
室內昏暗,九公主難以分辨面前人形,此時出聲,她卻聽得分明:“二叔?你怎麼會——”
鄔二郎聲音毫無起伏:“你再多說一個字,我馬上殺了他!”
九公主隱約明悟到他的來意,並因此陷入到劇烈的掙扎之中。
鄔二郎的性格……
她大膽的賭了一把:“二叔,你有什麼便衝我來……啊!”
鄔二郎甚至於沒等她說完,便一刀捅在了那孩子肋上!
暗室之中,九公主眼見著兒子雪白的中衣染上了另外一重更加深重的暗色。
熱淚霎時間衝破眼眶,她馬上配合的下令,揚聲道:“我今晚就在這兒跟他們倆一起睡,你們都退下吧!”
同樣的事情之前也發生過,又因為是身在寺院中,卻也沒那麼多規矩,侍從們倒不遲疑,告退一聲,到院外去守候著了。
九公主這才垂淚道:“二叔,你好狠的心啊!”
鄔二郎並不接話,只冷冰冰的問她:“是不是你做的?”
九公主道:“什麼?”
鄔二郎又一刀狠狠捅在了那孩子的右肋上:“我孃的死,還有文孃的死!李靜釧,這是我最後一次容忍你,再敢跟我裝糊塗,下一次我就宰了他!你要是不信,只管試試看!”
九公主為之語滯,良久之後,恨聲道:“那孩子也是鄔家的骨肉,你嫡親的侄兒,你殺了他,如何對得起你大哥和爹孃?!”
鄔二郎道:“那我就先殺了他,再以死向他們謝罪!”
“說!”他怒喝道:“是不是你做的?!”
第130章
彼時正值月中,圓月高懸,山林之中,寺廟瓦頂,都浸著一層冷悽悽的銀白。
九公主心念急轉,進退兩難,額頭上已然見了汗。
不說,只怕保不住孩子性命,可要是說了……
鄔二郎卻深諳趁熱打鐵的道理,並不給她過多遲疑的機會,手中那把匕首向前送了送,冷哼道:“我數三個數,說與不說,全都隨你!”
“三,二……”
“是我!”
九公主愛子情深,終於還是吐露實情,身體不由自主的戰慄著,又顫聲說了一遍:“是,是我做的……”
一直支撐著她的那股氣力彷彿從身體裡抽離,她再也站立不住,頹然倒在了地上,掩面哭道:“可是二叔,我也是沒有辦法——即便我不這麼做,也會有別人這麼做的啊!”
“真的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鄔二郎一直以來的猜測終於落到了實處。
接連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鄔家接連驚變之後的悽惘,還有今日孤注一擲前來此地的決絕……
他霎時間熱淚盈眶,卻沒有被九公主此時的柔弱所打動,手中的那把匕首仍舊穩穩的抵在那孩子脖頸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鄔二郎恨聲道:“阿孃待你如何?文娘待你又如何?!朝夕相處多年,你怎麼下得了這個手!”
“二叔,我也是為人逼迫,才這麼做的啊!”
九公主垂淚道:“我雖是公主,卻已經出降臣下之家,母親又被問罪處死,即便仍舊是公主之尊,可是誰又肯正眼看我?而在夫家,我也不過是一個失去了丈夫的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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