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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冒昧啊,什麼人能嚇住這堂堂天策上將?!
李世民只會為此感到高興,並且欣慰於濟王主動背鍋。
犧牲小我,成全他人,給自己創造了這麼好的一舉拿下德州的機會!
先前他計劃拿下德州,擋在最前邊的無疑就是這個德州刺史錢倫,想要除掉此人,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簡單是因為錢倫雖然身為德州最高長官,奈何身上的debuff太大——他是常氏一族的姻親,是常永年的親表弟。
如今常氏一族業已伏誅,魏王保全魏王妃,是因為不能拋棄為他誕育世子的妻子,倒也勉強說得過去,但若是執意保全錢倫……
天下人眼裡,魏王對於政治正確的擁立之心,怕就得打個問號了。
什麼,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重要?
想什麼呢,要真是不重要,魏王早就把天子來使李嶠撅回去了,還用得著鼓動麾下官民唱那麼一出大戲,最後才把魏王妃接回去?
可要是說難,則是因為錢倫可以死,但是卻不能直接死在李長生手裡,否則魏王必定生疑,先前君臣二人之間的濃情蜜意霎時間就會蕩然無存,而對一個稚嫩的勢力而言,魏王的敵視實在不能等閒視之。
譬如說濟王,他可以倚仗自己尊貴的身份拿下錢倫,卻不能隨隨便便將其殺死。
他可以派遣自己的心腹臣屬對德州的軍政大權進行滲透,卻不能對滕忠及餘盈盈、衛玄成,乃至於先前錢倫麾下的一干文官武將痛下殺手,趕盡殺絕。
是因為濟王心軟嗎?
錯!
因為關押錢倫,還可以用政治正確洗地,但要是殺了其餘人,就相當於直接跟魏王翻臉了,他怎麼敢?!
再則,以他的兵力和能力,跟滕忠等人和錢倫的部下們打起來,頂多也就是個五五開,真把人逼急了,備不住就要魚死網破了。
此番奔赴德州之前,李世民便已經做好了跟魏王反目的最壞準備,只是他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先一步把會髒手的事情替他做了——程兄弟,甭管你擱哪個世界,都是主公我的好部屬啊!
抵達此地之前,李世民便將德州的地圖爛熟於心,此時一邊率眾奔赴刺史府,一邊兒聽滕忠講述濟王在刺史府周遭的佈置與安排。
政變嘛,有一說一,這事兒我是真熟,上一回政變還是在長安,其城池之堅固,將卒之驍勇,又豈是此地所能比擬?
區區德州刺史府,灑灑水而已啦!
……
李世民令下屬分成數隊,各有安排,把控城中要道,堵住官邸各處門戶,又令人備了火油箭矢,有條不紊的吩咐下去之後,自己一馬當先,衝到最前。
街道的燈籠在夜風之中徑自散發著米白色的光芒,一眼望去,是霧濛濛的暖光。
德州,這座古老的城池,就像是一鍋燒開的油忽然被傾倒進去一瓢水一樣,驟然間爆炸開來。
彷彿被按下了什麼開關,四下裡殺聲震天,刺史府計程車卒聽見動靜登高遠望,但見城中四處光亮奪目,手持火把計程車兵宛如長龍一般,將整座城池點亮。
他驚得幾乎跌下樓梯,就跟身後有惡鬼追趕似的,匆忙去給上官報信去了。
此時濟王還未歇下,甚至於明明已經過了晚膳的時辰,他也只是隨便用了幾口點心墊墊肚子,而將正餐留了下來。
將正餐留給誰?
當然是李長生!
今日之事,濟王做了兩手準備。
先以麾下精銳士兵在城門埋伏等待,若有幸殺死李長生,就按下這訊息不表,只當不知此事,專心消化德州這塊肥肉,待到魏王處得到訊息,這德州也差不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若是不曾將其殺死……
那就暫退一步,丟個替死鬼去背鍋,令長史將他請來行宴,賓主盡歡,盡釋前嫌。
這個李長生若是識趣兒,就應該知道,他在魏王麾下只會遭人排擠,否則也不會以滔天之功而灰溜溜的到德州來做一個長史,但是到了自己的麾下,卻能得到十成的倚重。
如此權衡之下,他難道還不知道對他而言,哪個主公才是最應該選擇的嗎?
這李長生反應如此迅捷,當即便引弓射向城頭旗幟,又設法將其燒掉,以此向下屬報信,倒真是叫濟王為之一驚,只是他到底也有幾分見識,一計不成,馬上便讓長史去行第二計。
先敲打,再拉攏,打個巴掌喂個甜棗。
長史林鼎應聲而去,濟王則在府中靜待佳音,一邊在書房中踱步,一邊思索晚些時候見了李長生,該當如何彰顯自己的禮賢下士……
守在外邊的心腹就在這時候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王爺!”
濟王嚇了一跳,繼而面露慍色:“難道連規矩都混忘了嗎?一聲不吭,便敢直闖入本王的書房!”
心腹滿面焦灼,甚至顧不得請罪,便連珠炮似的道:“王爺,大事不好,那李長生已經帶兵打過正門了——”
濟王聽得呆住,幾瞬之後回過神來,臉上血色全消,急聲道:“長史何在?!”
心腹艱難的搖了搖頭:“屬下不知。”
“不知,你不知——”
胸腔裡彷彿有一池岩漿在上下翻湧,灼傷了濟王的五臟六腑,也叫他口乾舌燥,怒焰滔天。
只是聽得二門之外隱隱有殺喊聲傳入耳中,便生生壓了下去,厲聲道:“我們的人呢?本王的親兵,不是個個都是以一敵十的精銳嗎?!攔住他們!”
心腹小心翼翼道:“李長生向來以勇猛名震當世,尋常人哪裡攔得住他?”
又說:“您可是魏王殿下的皇弟,即便他真的到了此處,也該給您磕頭請安,哪裡敢對您有所不恭?”
濟王連說了三聲:“糊塗!”
李長生沒見到自己的時候,就敢帶人攻打自己的下榻之所,等真見了自己本人,難道還能畢恭畢敬?
至於魏王兄……
濟王心知肚明,易地而處,他的弟弟趁他不備奪了他的某個要城,事後又被他的心腹愛將所殺,有功無過,明面上責備幾句過了情面,之後還不是該怎樣就怎樣?!
怎麼可能指望魏王替他主持公道!
外邊的殺喊聲愈發近了,濟王額頭上逐漸湧出一層冷汗來,腦海中忽的靈光一閃,一把攥住了心腹手腕,急聲道:“錢倫何在?速速帶我前去找他!”
指望自己手下那些士兵抵禦李長生,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他就要抓緊時間找一個同盟,而放眼整個德州,還有誰比錢倫更合適?
不管這個李長生有沒有打算捏死錢倫跟自己,藉機掌控德州,他只管這麼跟錢倫說便是了!
只要讓錢倫出現在德州軍民眼前,讓他得到話語權,哪怕只是一部分,於濟王而言也足夠了……
心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錢倫……”
他艱難的嚥了口唾沫:“王爺,錢倫怎麼可能幫我們?”
他們前不久才剛把錢倫下獄啊!
濟王冷笑一聲:“我跟他是一條繩索上的螞蚱,幫我,他有一線生機,不幫,必死無疑!”
濟王顧不得諸多細軟與機要文書,便匆忙出了門,著一干親兵護送,往關押錢倫的地方去。
刺史府佔地面積不小,錢倫更是被押到了後院的一處偏房安置,濟王幾乎是一路小跑的趕了過去,眼見著已經能望見那處屋舍的門戶了,卻聽“嗖”的一聲彈響,一道明光擦著他的臉頰劃過——
濟王猝不及防,身體猛地一顫,險些向那道明光來時的相反方向栽倒,虧得被心腹扶住,才將將站穩。
其餘親兵順勢拔刀出鞘,護持在他左右。
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那道明光已然發出一聲悶響,穿過懸掛在門前的那盞燈籠,結結實實的釘入那扇門戶。
下一瞬,數支帶著火光的箭矢成群結隊的自他眼前飛掠而過,火光大作,濃煙滾滾。
濟王嗅到了火油的刺鼻味道。
他怔怔的看著面前猛烈跳躍的那團火光,只覺得好像有什麼生命中十分要緊的東西也在那火焰中被燒掉了。
轉頭去看箭矢飛來的方向,卻是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體量剽悍,眉眼英武,手中持一張弓,卻不看他,只望著那座熊熊燃燒的屋舍,神色惘然:“錢刺史,是長生來晚了,不僅沒能救得你的性命,連你的屍身都未能保全——”
說完,他手臂發力,將那把弓箭丟到了起火的屋舍之內。
做完這一系列動作之後,李世民才轉過臉去,居高臨下的看向了濟王。
濟王的感覺,就像是冰天雪地裡被澆了一桶冷水,從頭到腳都結著冰。
嘴唇囁嚅著動了動,他強行控制住聲音不要顫抖:“你便是李長生?”
李世民冷冷覷著他,卻不言語,緩緩將腰刀出鞘道:“你可以選擇與我正面決鬥。若你贏了,你走,輸了,把命留下。”
濟王眼皮猛地一顫。
能活著,誰想死?
他伸手去親兵腰間,意圖將其佩刀取下,手伸到一半,卻又停下。
濟王痛苦不已道:“你可是李長生啊,我怎麼可能贏得了你?!”
他閉上眼,捂住耳朵,情緒全然失控,發瘋似的自語:“我不行的,我不行的,我不行啊!”
敵人不戰而降,李世民臉上卻無半分快意,甚至於有幾分難掩的悲憫與感傷。
“你這傢伙,居然也是李家的子孫……”
他歸刀入鞘,吩咐同行的心腹:“送他們上路吧!”
第128章
德州城內的這場動盪,造成的影響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
除去刺史府內濟王派系的死忠之外,其餘城中各處損失甚小,李世民千金買馬骨,白福祿的存在,的確極大的安撫了濟王麾下士卒的心,本就是追隨主君逃難的人,跟哪個主君,又有什麼區別?
何必為了濟王就死!
而先前錢倫手下的德州本地官兵,便更簡單了——本來濟王佔據德州之後,便對眾人多有打壓,他們雖然心有不甘,奈何對方頭頂著皇室親王的招牌,也只能徒呼奈何!
如今這濟王被打成假冒偽劣,魏王派遣來的長史掌控大局,連先前名義上為假濟王所欺騙隨從作亂計程車兵都不曾追究,難道還會清洗他們嗎?
誰會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選呢!
李世民動作麻利的料理完刺史府這邊兒,那邊廂白福祿也已經帶了人來回話,翻身下馬,拜倒在李世民身前:“小人幸不辱命!”
李世民朗然一笑,將他扶起:“堂堂校尉,何必如此自輕?!”
白福祿神色為之一振,馬上道:“多謝將軍栽培!”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頭,又轉過身去問刺史府裡被拘在一處的侍從們:“後廚可有得用的酒菜?”
負責後廚的管事戰戰兢兢道:“回稟將軍,有,都是現成的……”
李世民一揮手:“去準備吧!”
又吩咐下屬:“去請我的結契兄弟們、本地官員及此番剿賊中的功臣們來此與我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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