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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唯恐叫吳王妃勘破自己的心思,此時並不緊逼,含笑起身:“玉泉祠在城外,一來一回,得兩個時辰呢。我暫且往別家皇弟府上去,待到晚間時候,再來拜訪。”
吳王妃笑著替丈夫告罪:“您是長兄,哪有一而再再而三來見弟弟的道理?待外子回來,我讓他往您府上去請罪……”
寒暄著送了信王出去,吳王妃馬上打發人往玉泉祠去找人,信王聽得回稟,撫著下頜上的鬍鬚,心下疑惑:難道吳王真在玉泉祠?
為了不露出蛛絲馬跡,仍舊是按部就班的前去拜訪其餘皇子。
吳王妃的人到了玉泉祠,拴住馬之後,便入內去尋吳王,結果只見侍奉王爺的宦官在此,卻不見吳王及其心腹侍從,著實不解:“王爺何在?府上出了大事,王妃打發人小人請王爺回府……”
那宦官臉色微變,強作鎮定道:“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情?”
來人道:“這小人如何得知?只是聽王妃娘娘身邊人說,彷彿同天子相幹,事關重大。”
那宦官聞聲,臉上不由得平添幾分忐忑,覷著來人神色,忽的“哎呀”一聲,嘆道:“你怎麼偏趕在這時候來了?王爺在此地待得悶了,剛剛才帶了人進山散心!”
來人猝不及防,當即一聲驚呼:“這可怎麼辦?王妃娘娘還在府裡等著呢!”
那宦官便讓他先去裡邊喝水:“我打發人進山去找吧,但願王爺別觸景生情,起了入山訪賢的心思!”
等把來使忽悠進去,馬上讓人去找吳王:“十萬火急的大事,王爺當速速回京!”
那邊吳王妃在府裡數著時辰,算計著丈夫也該回來了,結果卻一直沒有動靜。
來回兩個時辰的路程,這都快三個時辰了,怎麼還不見人?
派去的人也沒回來送個信兒。
吳王妃等得心焦,又有些隱隱的不安,支著下頜在前堂靜等,冷不丁聽到外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乎是從座椅上跳下去般迎上前去:“是王爺回來了嗎?”
卻是自己的貼身婢女小心翼翼的回話:“信王殿下打發府裡的管事過來,說明日請王爺過府吃酒,同諸皇子一道商議天子聖誕之事……”
吳王妃心亂如麻,說了句:“知道了。”便擺擺手,打發她下去。
又等了片刻,到底是牽腸掛肚,便又使人出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城外的玉泉祠裡,那宦官見了人,幾乎是要哭出來了。
這會兒去找王爺的人只怕還沒到王爺跟前呢,王妃都派了第二波人過來了。
他用吳王入山散心的說法糊弄住了第一波人,卻糊弄不住第二波,對方聞言之後馬上就翻身上馬:“既如此,我等便先回府給王妃娘娘送信,久不見訊息,王妃娘娘很是記掛。”
吳王走的時候把一干身手高強的心腹都帶走了,此時這宦官想要攔人,卻也無能為力。
夜色已深,吳王妃此時卻還未歇息,聽侍從回稟,道是王爺進山去散心了,眉頭猛地跳了一下。
她手持著茶盞,又問了一次:“福慶是這麼說的?”
侍從道:“是,福公公說王爺在城外待得悶,便進山透氣去了。”
吳王妃猝然發出一聲冷笑:“備馬,我要出城!”
福慶這個老東西,打量她是傻子嗎?!
吳王年前臥病,便是因為離京辦差為人所襲,不甚摔落山澗,打那之後他便對於山林之地生了忌憚之心,連天子秋獵都以身體未曾痊癒為由推了,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因為苦悶,而生出入山散心的想法?!
豈不荒唐!
吳王不可能進山,福慶卻說他進了山,既然如此,那老奴是想掩飾些什麼?
吳王妃往內室更衣,侍從則去備馬,一刻鐘之後,一行輕騎在吳王妃的率領下揚鞭出了京城。
信王得知訊息,不由得撫掌大笑:“原先還只有六七分把握,現在卻是十分的穩妥了!”
長史在側,也是失笑:“看起來,吳王是連吳王妃也一併瞞住了啊,那可是個眼睛裡不能揉沙子的主兒,有吳王妃在,王爺只怕無需露面,便可心想事成了!”
……
吳王妃出了城,馬上往玉泉祠去,到了地方卻不進門,先讓人把整個玉泉祠給圍了:“一隻蒼蠅都不準放出去!”
又使人去傳了福慶來,開門見山道:“王爺何在?!”
福慶眼見吳王妃鬧出這麼大的陣仗,不由得暗暗叫苦,自家王爺是個何等溫潤如玉的君子,怎麼娶了這麼個蠢笨莽撞的女煞星!
作為王妃,遇事不幫著夫君遮掩也就罷了,怎麼反倒把事情鬧的這麼大?
若是傳到天子耳朵裡……
福慶越想越覺得自己主子委屈,奈何局勢如此,又不得不低頭,躬身近前,低聲道:“此事另有內情,還請王妃屏退左右,聽老奴細細分說……”
侍從們手中持著火把,那明亮的火光在吳王妃臉上跳躍,她微微一笑,手中馬鞭“啪”的一聲厲響,徑直抽在了福慶身上。
“我這個人,最不喜歡玩彎彎繞繞那一套!”
吳王妃冷笑道:“把這個刁奴吊起來打,打到他肯張口為止,不肯說,那就直到打死!”
福慶臉色大變:“你敢!”
他色厲內荏:“我是侍奉過德妃娘娘的舊人,王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吳王妃嗤笑一聲:“喲,好了不得啊!‘王爺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知道的你是奴才,不知道的,以為你是天子呢!不識抬舉的東西,現在你想說,姑奶奶我還不想聽了呢!”
她略微側一下臉,寒聲道:“堵住這老奴的嘴,拖出去,打死為止!”
福慶臉上懼色畢露:“王妃娘娘……”
左右卻不遲疑,領命帶了拼死掙扎的福慶退下。
倒是她的貼身婢女小心翼翼的近前來,低聲勸道:“姑娘何必同這老奴置氣?他說的也有些道理,到底是侍奉王爺多年的舊人,要是王爺知道……”
夜色幽深,沒人看見吳王妃眼底有淚光一閃即逝。
她聲音低不可聞:“知道就知道吧,無所謂了。”
吳王不管她的死活,還指望她顧全吳王?
他不在京城,也不在玉泉祠。
從她打發第一撥人到玉泉祠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五個時辰了——五個時辰都沒能趕回來,他肯定是出京了。
身為藩王,他難道不知道無詔離京是多麼大的罪過?!
一個不好,別說吳王府,連她的母家都要受到牽連!
而他甚至於沒有給她留下隻言片語,只交代幾句,說是要到玉泉祠靜修,便離了府。
他信不過她。
甚至於他們成婚這麼久,都沒有圓房。
吳王妃試探著主動了幾次,都被他客氣又不容拒絕的推開,最後,她的心也死了。
她不想再主動了。
明明她是他的妻子,他是他的丈夫,可是他的行徑卻讓她覺得,她好像是一個不知廉恥的下賤女人。
這樣一個將她視為無物,可以將她和她的母家置之度外的丈夫,她要來做什麼?
吳王妃太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她必須把這件事情鬧大,必須叫人打死福慶這個奴才,以此跟吳王劃清界限。
天底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前腳信王來府上拜會,後腳就叫她發現丈夫其實悄悄離京了?
這件事,她不做,有的是人會做。
而她必須要叫天子知道,吳王離京的事情,她一無所知!
如此,就不會牽連太廣。
她可以死,但她不想牽連到自己的母家。
更深露重,門外隱約有棍棒落在肢體上的悶響聲傳入耳中。
吳王妃無聲的流下了一滴淚。
為她自己這可悲的命運。
第83章
福慶曾經侍奉過吳王之母德妃,乃是德妃宮中內侍總管的徒弟,自打吳王落地之後,便被德妃指去伺候幼主,吳王之於他的情分頗是深厚,因此在王府之中,莫說是一干管事僕婢,連吳王妃都略略客氣幾分。
可說白了,吳王妃的客氣並不是因為怕他,只是為著吳王的情面罷了。
現在既然已經決定要撕破臉,她這樣的出身與心氣,怎麼可能繼續容忍這樣一個閹人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行刑時間持續了一刻鐘,外邊那種喉嚨被堵住艱難溢位的呻吟聲便低了下去,又過了半晌,便有侍從入玉泉祠來回話:“王妃,福慶嚥氣了。”
吳王妃淡淡應了一聲:“遠遠的丟出去,不要擱在門口,髒了我的眼。”又吩咐人去準備火盆取暖。
彼時月上中天,山中猿嘯,已經過了子時。
她的貼身婢女遲疑著道:“姑娘,時辰不早了,奴婢使人收拾了間乾淨的屋子出來,您先去歇著,若是王爺回來,奴婢再去叫您……”
吳王妃搖頭:“不必了,我就在這兒等。”
當下這般情況,她怎麼能睡得著?
要不是還周遭還有人在,要不是自己此時前路未卜,她真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丈夫冷心冷肺,瞞著自己作下這樣的大事,若換成尋常人家,她保管抬腿就走,可是換成天家,她即便母家強勢,又能如何?
不吭聲,天子會覺得她與丈夫蛇鼠一窩,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作亂,罪該萬死。
可真要是把這事兒抖出去,直接告訴天子——你兒子偷偷摸摸溜出京,肚子裡不知道憋著什麼壞水兒,這事兒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犯的罪跟我沒關系——天子聽了難道就會放過她嗎?
天子會毫不猶豫的出手處置吳王,但與此同時,也會覺得自己這個吳王妃冷血無情,出賣丈夫,對不起他兒子!
所以吳王妃只能隱忍,也唯有偽裝。
她既要讓天子知道,自己對吳王背地裡籌謀的事情一無所知,也要讓天子知道,她不是因為知道這些事情,害怕受到牽連才故意把事情鬧大——只是因為她從小就被家裡嬌慣,受不得氣,稀裡糊塗的撞破了吳王的計策,才叫事情傳到他耳朵裡的!
可此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又怎麼容易?
正如高空行於鐵索之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摔個粉身碎骨!
可局勢如此,她只能這麼做。
……
夜色深重,吳王妃保持著靜坐的姿勢,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四下無聲,唯有山林之中不時有鳥鳴猿啼傳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東方破曉,紅日升出,吳王妃將玉泉祠團團圍住的陪嫁扈從們前去回話:“王妃,山下有人來了,有人騎馬護持車駕,遠遠瞧著,彷彿也是高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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