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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瞅了一眼時漏,忽覺不對——再過兩刻鐘才五更天呢!
你們一個個的都來太早了吧!
她心下驚歎,倒不多說,挨著領了差事,自去忙碌。
空寂了若干年的西閣,又一次熱鬧了起來。
等到了中午時候,三省下值,便有內侍笑眯眯的過來問安:“陛下既叫諸位娘娘從三省的時間當值,奴婢便自作主張備了膳食,娘娘們是打算在這兒用些,還是自回宮殿去用?”
薛美人沒忍住,雀躍道:“是公務餐哎!”
好新鮮啊!
其餘后妃們也是面色希冀,難掩新奇。
從前只知道家中父祖都是在官署用過午膳之後再回去的,沒成想自己還能有機會效仿三省官員廊下會食!
於是紛紛道:“在這裡用膳便也是了。”
內侍便送了餐盤過來,另有司膳房的人推著餐車過來,告知她們今日菜譜,看想吃些什麼,便自行揀選。
后妃們覺得有趣極了,細嚼慢嚥的將飯吃完,按理說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只是卻無人動身。
“左右回去也是無事,”丁婕妤看了周圍姐妹們一眼,小聲問:“不然,下午便繼續當值吧?”
眾人齊齊道:“好哎!”
之前在寢殿裡一憋就是一個多月,都快長草了啊!
當天下午,就有太極宮的內侍送了天子的褒讚過來:“爾等如此忠君體國,朕心甚慰。”
隨同過來的還是御賜的茶點和酸梅湯。
眾人又驚又喜,趕忙謝恩。
那內侍笑道:“陛下說了,諸位娘娘如此勤勉,該當得此嘉賞,日後每天下午都遣人來送點心茶水。”
后妃們(^_^):陛下真是大好人鴨!
當天下午肝了三個時辰,直到月上柳梢,方才停下動作,在西閣用了膳食,各自回宮歇息。
如此過了幾日,新鮮感逐漸褪去,案牘勞形的苦楚開始佔據上風。
清晨五點鐘開始上班,肝一整天,下午七點才散,整整14個小時,鐵打的身子它也撐不住啊!
這日清早,天還沒亮(凌晨三點半),馮蘭若就被近侍的宮人叫醒了。
“娘娘,快醒醒,您該上班啦!”
馮蘭若:“????”
馮蘭若頂著滿頭的“zzzzz”,暈頭轉向的坐起身來,只覺頭腦昏沉,眼前發黑,困得眼皮子都在打架。
堅持著掙扎了幾秒鐘,她拉起被子矇住頭,直接栽到了床上。
宮人無奈急了,只得道:“娘娘,您是后妃之中位分最高的,不能不去啊,不然叫陛下知道了,該怎麼想呢?”
馮蘭若拉開被子露出頭臉,“哇”的哭了出來:“可是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我太想睡覺了!我知道不應該,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那宮人是她從馮家帶來的,打小就與她一起,見狀也是不忍,不禁道:“要不,您就同其餘娘娘們商議一下,下午就不去了吧?您看,三省的官員也只是上午就值,中午用了膳食,便各自歸家了呀。”
馮蘭若眼紅紅的問:“可以嗎?”
宮人笑道:“可以呀。”
馮蘭若:“可是陛下每天下午都遣人送糕點和茶飲過去,這該怎麼辦?用過午膳直接離開,置之不理,還是專程去同陛下說一聲,叫他下午不要再叫人送東西過去了?”
宮人:“……”
Emmm。
馮蘭若面如土色的坐起身,面如土色的叫人侍奉著更衣,梳洗之後用了早膳,便打起精神來去上班。
如是過了一個多時辰,毛才人帶著剛核對完的賬本來這兒交差。
馮蘭若記錄在冊,又不禁咋舌:“她手腳怎麼這麼快?稽核的時候也沒有差錯,實在厲害。”
宮人見毛才人走了,這才悄悄道:“毛才人格外勤勉呢,昨個兒娘娘走了,她留在這兒又忙了大半個時辰,才動身回宮。”
馮蘭若驚了:“那她一天睡多久啊,不會覺得困嗎?”
宮人又說了個叫她吃驚的事情:“毛才人每天都是頭一個來的。”
又低聲點她:“別的娘娘可以喊苦喊累,娘娘可萬萬不能,您是位分最高的,若是往外放一句話,便有領頭的意思,叫陛下知道,心中該作何想?您帶著人拆他的臺嗎?”
馮蘭若:“……”
流了一滴淚。
我在陛下的宮裡,沒有一粒米是白吃的。
因有人提了這件事,馮蘭若便多多關注一些,待到用了晚膳,眾人準備離去之時,她特意往毛才人的辦公桌前掃了一眼。
果不其然,毛才人正伏案工作,渾然沒有打算走的意思呢。
她忍不住近前去問:“毛才人,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去嗎?”
毛才人見是淑妃前來,微微一驚,正待起身行禮,卻被馮蘭若擺手攔住。
她笑一笑,細聲細氣道:“妾身想把手頭的事情做完再回去。”
馮蘭若狐疑的看著她,真心實意的問:“你難道不累嗎?”
“說不累是假的,但妾身還是想為陛下多做一些事。”
毛才人目光含情,柔聲道:“只是每天多做一個時辰而已,這算什麼呢?只要能叫陛下展顏,妾身死而無憾。”
馮蘭若:( ̄~ ̄;)
第17章
馮蘭若雖說不知道什麼叫工賊,但的確為此有些心生不快。
明明大家都很累了啊,而且白天也沒人偷懶。
現在毛才人當值結束之後還能留在這兒肝大半個時辰,倒好像是顯得其餘人沒出力似的……
可要說是攔著,又好像是見不得別人努力,攔著人家對天子盡忠似的。
最後馮蘭若什麼也沒說,帶著自己宮裡的人離開了。
一直等翠微宮的人遠去,透過窗戶,瞧著那兩行宮燈消失在夜色中,毛才人身邊的宮人才低聲道:“奴婢小心覷著,淑妃娘娘方才,好像有些不快呢。”
毛才人頭也沒抬,只緊盯著面前的賬簿:“采薇,幫我把燈挑亮些。”
采薇暗歎一聲,轉身在窗邊取了根銀籤子,開啟燈罩撥那燈芯。
毛才人當然知道自己如此作為會惹人厭,可是她眼前也只有這一條路。
跟其餘人比起來,她不夠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后妃中姿色最平庸的。
她既沒有淑妃和丁婕妤那樣顯赫的家世,也不像吳婕妤那樣,是海內名儒之女。
她不像薛美人,天生對數字敏感,算盤打得比當了二十年賬房的管事都順溜,也不像陶美人,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
她平平無奇如路邊的一棵小草,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才能。
入宮的八個人裡,她的位分是最低的。
她只能勤勉。
因為沒有任何依仗,所以入宮之後只能謹小慎微,也因為這性情,她敏感的察覺到,陛下或許是真的想將某些要緊事項託付到她們手上。
這與她而言,其實是件好事。
因為討天子歡心、爭奪聖寵這件事情,是無法量化、沒有標準的,以她的先天條件,想要脫穎而出真的很難。
但是如朝臣一般為天子做事,打打算盤匯總檔案這類工作,完全是可以量化的,只要肯努力,陛下就能看見。
她真的沒有那麼貪心,也完全不敢奢望比擬淑妃和吳、丁兩位婕妤,只是希望陛下能知道宮裡有這麼一個人。
若是能給她升一升位分,做個美人也好啊。
進宮的八位后妃,只有她是才人……
若她做了美人的話,依從本朝舊例,阿孃可升做五品宜人了。
……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毛才人的所作所為當然也瞞不過其餘人去。
廖美人私底下同吳婕妤抱怨:“獨獨顯了她出來!”
吳婕妤人情練達,心思靈透,倒是能明白毛才人所思所想,只勸道:“她有她的難處,多體諒幾分罷。出頭的法子擺在這裡,能做到的不也就只有她?我只知道,叫我如她那般日日勤勉,我是不成的。”
廖美人一聲嘆息,遂不提此事了。
……
西閣距離三省不過數百米,如今再度啟用,三省中人自然有所察覺。
西閣辦公廳啟用的第一天。
幾位宰相照舊往政事堂去議事時,侍中李淳便問了旁邊負責做記錄的郎官一句:“我方才往尚書省去,彷彿見到有好些宮人等候在西閣外?”
其餘幾位宰相也好奇的看了過來。
“是,”郎官應聲,將事情原委講與他們聽:“宮中太后報病,陛下令后妃於西閣處置宮務,清查內宮過往賬目。”
李淳“噢”了一聲,並不多想。
等到第二日晨起上朝時,天光未亮,相隔百十米途徑西閣之時,卻見此處燈火通明,宮人內侍們齊齊恭候在外,他不由大為震撼。
“娘娘們這麼早就來了嗎?”
守候在宮道旁的內侍向這位宰相行個禮,大義凜然道:“娘娘們講,古有祖逖聞雞起舞,男子如是,常常以此作為勉勵,難道女子便沒有這樣的志向嗎?”
李淳肅然起敬。
等到這天上完班,宰相們聚在一起吃午飯,吃完就下班回家的時候,又發現司膳房原來還為西閣準備了膳食,更驚聞一個訊息——西閣那邊兒下午照常上班。
馮明達給驚住了:“不是五更天就到那兒了嗎,下午不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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